最先去的是地铁两小时就能到达的邻近古城。
花缀在江寻芳制定好计划的当晚收拾好行李,第二天就出发。
她在躲避什么,江寻芳心知肚明。
早上七点,花缀定的闹钟准时响起,一刻不拖沓地钻出被子,烧水,泡两杯燕麦,叫江寻芳起床。
江寻芳定的是七点半的闹钟,闹钟不响,生物钟也不响,被花缀拽起来的时候,眼睛酸疼睁不开。
花缀一松手,江寻芳倒在床里,胸腔共鸣,哼了一声。
由于没有在正确的睡眠周期里醒来,江寻芳的大脑一直宕机,到了地铁站,差点上了反方向的车。
花缀拉着江寻芳的手,像牵着木偶。
“怪我,提前把你叫醒了。”花缀说着,推江寻芳进车厢。
两道车门依次合上。
江寻芳坐在最右侧挨着车门的座位,有挡板可以依靠。
“不怪你,”江寻芳把花缀的行李箱拉过来,“怪我,没想到你真的能准时起。”
列车行驶,强烈的噪音和缝隙里的风刮骨而过。
江寻芳看起来昏昏欲睡,手里却紧紧攥着两个行李箱的把手,花缀很安心,低头看手机。
据说遥远的临海城市很冷,这个季节,大海都会结冰。网友分享的live图片里,白雪覆盖在冰海上,烈风呼啸,雪花逆流。有的图片里,冰雪堆在海边护栏上,冰锥尖尖,像海的獠牙,海水倒是没结冰,但浪花汹涌,望而生畏。
静止的图片最美,冰蓝色满屏,如世外之境。
花缀又刷了几篇帖子,看到夏季限定的荧光海,眼睛瞪大了找p图痕迹,直到看见live图,才知是真迹。
自然之力,鬼斧神工,如同遇荧光海和极光,更捧心而惊叹。
在那样的纬度,原本不该期待遇见极光,可偏偏有图有真相,当真有人共睹天上极光和海上荧光,令人艳羡。
花缀心下雀跃,开始计划暑假的行程。
*
下了地铁,江寻芳被冷风吹醒,照着手机地图出站,找到定好的酒店,把东西都放下,吃了午饭,立即去计划的第一个地点——知名景点、宋朝时的园林。
冬季里,这座古老的园林精致萧条,但抵不住天南海北的游人如织。
花缀兴冲冲去找墙上刻印的词,跟着人海流向,走到那一堵墙前。墙前围观的人许多都在拍照,墙上字迹不算清晰,但易于分辨,背景斑驳,词句哀婉,望而生叹。
花缀看着两首挨近的词,好像跨越千年,看见挨近的两个人。
世间最痛,生离死别。
花缀从来都是唯物主义,此刻忽然担心,和江寻芳一起来这里,会不会不吉利。
江寻芳专注看着墙面,拍照。
“当时题词应是用笔书写,这墙上的应该是后来人篆刻出的字迹,两边的字迹不同,大概是仿照本人的字迹,虽和本人书写不能完全相同,但也值得临摹。”
回头看看花缀,眼睛里有情绪,似乎不开心。
江寻芳问:“要拍照吗?我帮你拍,我的拍照技术已经进步了很多。”
花缀摇头,说:“我不想拍照,只是想看看。你说,为什么相爱的两个最后要分开呢?”
江寻芳认真讲了这两首词背后的故事,情人知己,被迫分离。花缀知晓,在第一次见到词句时就知晓,可来到故事发生的地方,不免触景生情。
江寻芳讲完故事,若有所思:“他们的爱情不被家长祝福,为当时的世俗礼教不容。”
花缀说:“如果他们私奔呢?”
“奔则为妾。一个男人如果真爱一个女人,怎么会让她受流言蜚语、自贬为妾。”
花缀看着江寻芳出神的双眼:“爱一个人,会在乎名分这种身外之物吗?”
江寻芳叹气:“我认为名分不是身外之物,它虚无缥缈,却重如千斤。俗话说名正言顺,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若不成,还求什么身外身内之物,都得不到。”
花缀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和江寻芳的脚尖,朝着不同方向,就好像以后走的路注定不同。花缀有时偏偏执拗,就像此刻一定要调转脚尖,和江寻芳同方向。
“我认为那不重要,”花缀说,“两个人在一起才是最实际的,如果生离死别了,那才是什么都得不到。”
在园中逛了半小时,花缀越发被悲凉的气氛浸染,寻到出口,去了邻近的名人故居。
这里的气氛令人肃然起敬,看到课本上出现的名字也如同隔着沉重的历史帘幕,不忍仔细回想。陈旧的摆设被保护起来,桌案上好像仍然散发着烟草和墨的气味。
*
大约到中午,花缀有些饿了,和江寻芳乘坐乌篷船,缓缓而行。
江寻芳第一次坐乌篷船,在水里飘荡很没有安全感,一直握着花缀的衣角。
花缀没有注意到,用手掬一捧水,从指缝漏出一大半,剩下几滴,泼到江寻芳身上。
河水冰凉,花缀的手也冰凉,但花缀觉得好玩,一直在舀水。
江寻芳不计较身上的水渍,反而学着花缀,也向她身上淋几滴水。
“水太凉了,手给我,帮你暖暖。”
“不用,”花缀说,继续拨弄水花,在水里打响指,“你看,这水很浑浊。”
“知道脏还玩,快擦擦手。”江寻芳递纸,花缀这才擦擦手。
“好凉。”花缀冰凉的小手握住江寻芳的手。
江寻芳的手原本不暖,在对比下也是温暖的。
*
吃午饭的时候,江寻芳特意点了两杯红糖枣姜煮黄酒。
花缀喝了一口,酒味不算很重。
“黄酒冰棍很好吃,里面还有糯米粒。可惜现在是冬天……不对,冬天也可以吃,一定会有商家卖的,毕竟是生意嘛。”
“冬天就不要吃凉的了,”江寻芳说,“学校超市里买不到吗?”
花缀摇头:“没看到过,这是当地特产吧?”
江寻芳含糊应了一声,她对这些了解不多。
花缀问:“按照计划,下午我们去哪里?”
江寻芳说:“计划没有那么详细,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花缀:“可以不按照计划?”
江寻芳笑:“当然可以。”
“那你做计划干什么?”
“作为一个目标,可以按图索骥,也可以另辟蹊径。”
*
下午,天气阴沉,花缀午睡意犹未尽,躺在床上不想动。
江寻芳从小没有午睡的习惯,上了高中之后,课业紧张,精力消耗大,中午会小憩十五分钟左右,最多也不会超过半小时,到了大学也一直保持这个习惯,和舍友的作息时间不一样,好在舍友们睡觉踏实,打雷也吵不醒,江寻芳的动作一直也很小声,因此舍友们可以包容。
看着花缀昏昏欲睡的模样,江寻芳贴心地给她掖好被角,调高空调温度。
“睡吧。”
花缀很安心地闭上眼。
*
梦里,花缀回到高中,迷迷糊糊梦到自己写日记。
高二下学期,花缀收到了一封表白信。这件事被花缀写进日记本里,就是江寻芳看过的那本。
这不是花缀收到的第一封表白信,也不是最后一封。第一次收到,是在初中,同时收到三封信,来自相识的不同三人。不确定是不是他们约好的恶作剧,花缀一封都没有回复,看过后收起来,装作没看过。
后来,写信的人忍不住通过社交软件问询。
花缀给了很妥当的答复,当前以学业为重,不考虑谈恋爱。
对方执迷不悟,仍想纠缠。
花缀只好说,自己已有心上人。
彼时是谎言,如今是现实。
高二的花缀,心里早已装下江寻芳。
日记里没有提到写信人是谁,只是写着拜托朋友送信,花缀又请朋友回复,拒绝了那个人。
以后再也没有纠缠,一切都像送信之前,仿佛无事发生。在街上偶尔遇到也会打招呼,但不会多说一句话,双方都留存了体面。
江寻芳看到这里时,回想花缀高中时的样子。梳着马尾辫,齐刘海,总是整整齐齐穿着校服外衣,外面的衣服拉链不拉到最上端,露出里面的衬衫领,衬衫连最上面的扣子都要扣紧,常常穿一双白色运动鞋,鞋子总能保持干净,让人猜想要么是天天擦洗,要么有好几双同款每天换着穿。
作为大学生的江寻芳总会比高中生花缀早放假,所以江寻芳不仅看过花缀穿蓝白校服,最常看到花缀穿自己五颜六色的衣服。
花缀在家时常穿连衣裙,裙角盖住半条小腿,肩袖盖住半条手臂,偶尔会涂唇膏,以滋润为主,并不是刻意要让花瓣一样的嘴唇更妩媚,尽管确实有这样的效果。
干净整洁的花缀,让江寻芳心生欣赏。
只是这份欣赏里,不知不觉夹杂了不单纯的心思。
那天花缀做题思路顺畅,做完习题,想捉弄江寻芳,说她有一样东西落在自己这里许久,要她猜是什么、在哪里,猜不到就丢掉。
江寻芳想不到,哪里肯老老实实猜,只是以为花缀在开玩笑,所以顺着她闹,翻她书包,翻她作业本,翻她抽屉,翻她书柜和笔袋。
花缀笑得开怀,说干脆搜身吧。
江寻芳半推半就,搜捡花缀连衣裙腰侧的口袋,掏出一枚发圈。
烟粉色的,看着眼熟。
江寻芳看着发圈出神,终于想起遗失的起因。
花缀同江寻芳的视线一起落在发圈上,又碰撞到一起,再落到自己手上。
江寻芳把发圈套在花缀手上。
①“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出自《论语·子路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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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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