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缀醒来的时候,室内昏昏暗暗,床边的玻璃窗透进外界的灯光和月光,还有手机屏幕发出的光,照在江寻芳脸上,花缀眼里就是这样一副景象——江寻芳的侧脸对着自己,专注看手机,连同鼻梁上那颗痣也专注,额前碎发遮住一半眉眼,透着光。
于是花缀屏着呼吸,起身,不发出一丁点声响。她靠近江寻芳,手先探出去,没来得及触到相碰的地方,甚至连头发丝都没沾到,就被捉住了手。
江寻芳坐在椅子上,平视花缀,在花缀的眼睛里,看到花花绿绿的手机屏幕。
“醒了。晚上想吃什么?”江寻芳滑动手机屏幕,切换到外卖界面。
“刚醒来就问吃的问题,真伤脑筋,你想嘛。”花缀又缩回被子里,偏头看窗外车水马龙,雨中的车光更加散漫,穿过窗上停挂的雨滴,就看到迷离的淡黄色光圈,眯起眼睛,好像能看到灯红酒绿。
下雨天,睡觉天。难怪睡了许久,从中午直到夜晚。看着雨景,身处干燥舒适的被窝,幸福感衬托得更明显。花缀用力闭了闭眼,抻抻懒腰,舒服极了。
江寻芳打开灯,室内骤然充满光亮,颓然气息全部消失。
像有人一下子掀开了无形的被子,花缀有点恼,干脆自己掀开真实的被子,坐直腰杆,长舒一口气。
“想好吃什么了吗?”花缀转过头,看着江寻芳。
一日三餐是严肃的问题,是健康问题,是哲学问题。花缀现在刚刚睡醒,自认为需要缓冲期,此时不宜思考。
别称,起床气。
“这家,怎么样?”
江寻芳把手机递来,被花缀推开。
“你看好就点吧,我没意见。”
江寻芳点好外卖,放下手机,专注看花缀。
花缀被盯得不适应,问:“看什么?我脸上有花?”
江寻芳笑着,捏花缀的脸颊:“没有花,有起床气。”
以前同床共枕过,却没发现。
花缀的腰向后仰,躲开江寻芳。
“我梦见以前的事情了,有人给我写情书。”花缀兀地说出这一句,说之前不经大脑,说出口有些后悔,提这些事情做什么。
江寻芳愣了一下,继续笑着说:“我知道,你的日记里写过。”
花缀拍拍脸颊,让自己清醒些,头脑里突然冒出几个新的泡泡:“那本日记是从高中开始记的,我梦到的是初中的事情。”
“初中也收到过情书?”
“嗯,”花缀语调上扬,轻快坦然,“那时候我收到了三份,还以为是他们痴头怪脑,做恶作剧。”
“是恶作剧吗?”江寻芳收了笑意,表情严肃起来。
“你觉得呢?”花缀捧着脸,凑到江寻芳眼前,“其实我不仅收到过男生写的情书,也有女生写的。”
江寻芳皱了皱眉。
花缀笑得更得意。
“你拒绝了?”江寻芳思考片刻,提出自己的结论。
“嗯……”花缀拖着长音,看着江寻芳越锁越紧的眉头,终是不忍再开玩笑,“拒绝了。你猜,我为什么要拒绝呢?”
江寻芳这才放松精神,舒展眉头,视线也落下来,不再紧紧盯着花缀的眼睛。
“我记得你说过,一见钟情,只有我。”
这句话说出口,江寻芳羞耻心爆棚,脚趾险些扣出双层梦幻粉红城堡。
最后三个字几不可闻。
花缀捏捏江寻芳异常红的耳垂,没有耳洞,如果带上珍珠耳夹,一红一白,对比之下更夺目。江寻芳的皮肤白净,耳垂不红的时候,接近粉底液瓷白色的色号,花缀想到前些天在购物软件上刷到一款糖塔切割的石榴石耳夹,如果江寻芳戴,也会好看。
花缀这样想着,说:“很羞耻嘛?明明是真心告白,你这样的表现,真是很伤我的心呀。”
哪里伤心,开心到不得了。
“我知道是真心告白,只是我们习惯的表达方式不一样,我平时说不来这种话。”
“嗯,”花缀赞同,“你只会说——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早安,午安,晚安,校门口见,别太晚睡,我在做实验,实验结束了。还有万能的一个字,好。”
“那我以后说些别的,你想听什么话?”
“想听你的真心告白。”
手机铃声不应景地响起,江寻芳接了电话,说:“外卖到了,我去取,很快回来。”
江寻芳关门时,“嘭”的一声,窗外烟花绽放,一束接着一束,漫天星火接连不断。
雨不知是什么时候停的,花缀望着晴夜烟花,发散思维。
烟花转瞬即逝,却如此热烈。
爱情不也该是这样吗?
快速,热烈。
认定即永恒。
一见钟情,一世相爱。
告白说出口才能通晓心意,或如鸿雁传书,或如青鸟传信,总要有个媒介。花缀的媒介就是自己的话语,将欢喜宣之于口对于花缀来说不难,甚至习惯如此。花缀看到江寻芳的第一眼,心里就在炸烟花,于是大脑迅速收到信号,计算得出结果。
结果是,花缀喜欢江寻芳,是一见钟情的喜欢,是一生一世的喜欢。
是爱。
理性上讲,是基因、激素、预想等等各种因素的决定作用,多巴胺、酚胺、荷尔蒙和肾上腺素统统过分旺盛。感性上讲,就是一种感觉,一种不遇时不知、一遇立刻知的感觉,像一种倾盖如故的感觉。
曾有一瞬间,花缀愿意相信唯心的缘分和命运。
花缀知道,喜欢到爱需要一段过程。不过,一见钟情的初始条件已然确定,爱的结果是必然。
可是花缀也知道,江寻芳大约不会理解。
*
门推开,江寻芳拎着外卖,拆开袋子,递一份给花缀。
花缀曾设想过无数个场景,比如在深夜星空下的校园操场,坐在刚下完雨湿漉漉的草坪上,垫着江寻芳的外衣,两个人不得不挤在一起,即使在外人眼里也不得不如此。但江寻芳晚上总泡在实验室里,很少去操场,这样的机会太稀少。花缀设想最多的是,久违的一同吃晚饭时,或是逛街时,听着商场里或某家店的背景音乐,耳熟能详的某首芭乐歌曲,花缀能跟着小声哼唱,更有氛围。如果有机会,花缀想单独给江寻芳唱一首情歌。
花缀想,总有机会和江寻芳好好探讨她所认为的爱——或是说现阶段的喜欢。
刚刚气氛很好,眼下的气氛却已不适合。
花缀接过饭盒,打开,热腾腾的香气扑鼻而来。
荤素搭配的冒菜,江寻芳选择困难症发作时的第一选项,永远不会出错。
*
饭后消食活动,花缀选择逛商场,在一家好物集合的百货商店乐此不疲逛了一小时,给江寻芳试戴各种首饰,项链、耳夹、手链和发卡。
总是差一点,不太搭配。花缀左思右想,觉得江寻芳气质卓然,一定要质感非常的首饰才能搭配,要灯光下反射金属光泽的怪色珍珠、火彩绚丽夺目的玫红或橘黄色宝石、柔软光滑垂坠细腻的绸缎,花缀想把江寻芳妆扮成古代神话里最圣洁的、却和现代完美融合的风格,要摄人心魄,要光怪陆离,要高处不胜寒,那才是江寻芳。
花缀暗暗下决心,要攒钱。
路过一家奢侈品店时,花缀稍稍驻足。
江寻芳顺着花缀的视线,看到满眼标志着走在时尚潮流最前线的花纹。
花缀轻叹:“我什么时候能买得起呀。”
江寻芳拍拍花缀的小脑瓜,试图拍走这种想法:“总有一天。”
“有生之年?”
“先选一个最喜欢的款式,作为目标,这样就有奋斗的动力了。”
“是动力还是压力啊?”花缀口不应心,向店边走去。
“进去看。”江寻芳拉着花缀走几步,脚步忽然顿住。
花缀一个趔趄,幸好被江寻芳拉着,也都怪江寻芳拉着。正想要问,花缀看见江寻芳怔然的表情逐渐严肃,也看向对面。
对面的女人倒是十分惊喜:“小寻?”
江寻芳转身,带着花缀又趔趄一步。
“小寻,等等我。”女人把手里的包扔给sa,追上来,“跑什么,我还能吃了你吗?”
“姑姑,”江寻芳白着一张脸,“好久不见。”
江寻芳不想和那个家里的人再有任何联系,可唯独江昱芳,她的小姑姑,让江寻芳不能狠心说出一句伤人的话。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你怎么在这里,我记得你不在这边上学。”
江昱芳的口音有些奇怪,混杂着一点翻译腔。
“和朋友来旅游。”江寻芳说。
姑姑转头去看花缀。
“这是你的朋友,真漂亮。”
姑姑的眼神在花缀和江寻芳身上反复。
江寻芳拉紧花缀的手,更加坐实了江昱芳的猜想。
江昱芳只是笑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法令纹也浅浅,不添老气,只是更加显成熟。
“有时间一起来我的工作室玩,小寻,还记得我们一起选的地址吗?”
江寻芳说:“记得。”
江昱芳说:“我在工作室附近买了房子,正在装修,你的眼光好,可不可以帮我选选家具?”
江寻芳说:“我对家具不太了解,时尚风向每年都在变,选不好。”
“等你来工作室,顺便带你去看看,琴房还空着,我请人把你的琴修好了,过几天送过来。”
“谢谢。”江寻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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