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缀做了很长的梦。
梦里回到高中时期,许多面孔模糊看不清,唯有江寻芳的面容清晰异常,好像加了滤镜,轮廓泛着柔和稀碎的光。
梦里的事情和现实一样。
高一暑假,花缀闲时总捏着那枚烟粉色发圈,绕在指尖,套在手腕,想——江学姐大概早就不记得这枚发圈,缺了一只发圈,还有新的,总能扎住那一头乌黑长发,江学姐的发型是什么样来着,丸子头,披肩发,花缀只见过这两样。
花缀想象着,自己给江学姐扎头发,就用这枚发圈,梳成单马尾,松松搭在后颈或肩上,也想吊成高马尾,看着爽朗些,可那样会坠着头皮,不舒服。
想来想去,那枚发圈,最后仍收在书包深层口袋。
假期旅游之后,花缀去了朋友表姐的升学宴,遇见江寻芳。她们在同一桌,可惜距离远,只能隐约听见几句聊天。
江寻芳成绩很好,报考了本省最好的大学,人声杂乱,具体是什么制药还是什么临床,花缀没听清,总之是医药相关专业,还听见江寻芳正在考驾照、打算做些兼职,加了一个本地家教群,还没接到合适的家教。
朋友向花缀吐槽,说好想出去玩,可是父母找了家教,令她整个假期都要学习。
花缀问,是什么样的家教。
朋友说,大学生兼职,辅导理化生同时监督她。
花缀安慰朋友几句,晚饭的时候,和父母讲了心事:“这次期末考试的成绩不是很理想,暑假里,我想请家教辅导功课,尤其是理化生。”
花缀爸爸一口肯定:“囡囡最上进,家教要请,我问问有没有老教师。”
花缀妈妈也同意:“你这么想当然是好,不过不要压力太大,你的成绩不错的,学考都得了A,选考确定要考理化生么?”
花缀说:“我想好了,选考理化生。我想找年轻的老师,最好是……刚高考完,愿意做家教兼职,这样能给我一些考试上的建议。”
爸爸说:“囡囡想得对,爸爸思想老旧了,我问问你王叔叔,他家女儿最近好像也请了大学生作家教。”
之后,花缀父母通过中介发了要求信息——女生,刚刚高考结束,选考理化生,成绩均90分以上,辅导理化生,提供考试建议。
最后只有一位应聘者,江寻芳。
*
“江老师。”
日上三竿,花缀还没醒,呢喃着梦话。
密不透风的窗帘不知何时露出一道缝隙,漏了天光进来,照亮卧室一隅。光无缝不入,即使是一丝光,也能使整间卧室成像于视网膜。
花缀的习惯一直很健康,早睡早起,除了过年守岁,再没有其他时候会像昨晚那样熬夜,高三时也不会超过十一点睡觉。
花缀认床,但昨晚没有失眠,反而睡得更安心。
江寻芳身上有一种细微的香味,清淡幽甜,只有靠得很近才能闻到,花缀贪恋许久,昨晚终于得偿所愿地畅享。花缀埋在江寻芳怀里时,认定自己已经化身成一只小花猫,江寻芳就是猫薄荷猫草猫条猫抓板,是她爱不释手的一切一切。
而江寻芳呢,搂着花缀一整夜,因手臂的酸麻感苏醒两次,换了条手臂,继续一样的姿势。
江寻芳不嫌累,能这样和花缀拥抱、接吻、同床共枕,是她二十多年来从未幻想过的事。
哪怕在昨晚确定关系之前,江寻芳都没有想过,花缀真心愿意和她交往。
少年时的爱恋多轻易啊,见花爱花,见云爱云,哪里懂得追寻一位真心爱人要经历的苦楚。
江寻芳不曾笃定花缀能做到。
她起初为了接受自己的性取向,硬生生要剥去一层皮,才能焕然新生。
花缀在江寻芳眼里,只不过是个没见过人情凉薄的单纯的小姑娘,她可能不知道什么是同性恋,只是因为喜欢自己教引她、共鸣她,才有所好感。
算不得喜欢,何谈及爱?
可是花缀真的言出必行,真的等了半年,甚至愿意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断联一百天。
若论一见钟情,花缀等了江寻芳两年半。
断联的一百天里,江寻芳时常想起花缀,上课时遇到高中学习过的化学知识,会联想起带着花缀做过的化学题;下课经过操场,会想起高三运动会上第一次相遇,她弄丢的发圈,被花缀藏了一年;去食堂吃饭,会想起假期辅导花缀的功课,有幸吃过花缀首创的黑暗料理,两个人推搡着,谁都不肯去洗糊了一层黑乎乎不明物质的锅,最后为了言传身教化学知识,江寻芳勾兑了白醋小苏打,亲手把锅刷得翻新锃亮。
那些思念花缀的日子里,不能少了称最的那天——6月8日,江寻芳取外卖时看到校门外的合欢花开了,绿云粉雾,年年相似,有情侣在树下拍照,各种各样的姿势,比心、拥抱,还有很多奇葩姿势,惹人发笑。江寻芳远远望着,忽然有一种好想把眼前一切告诉花缀的心情。
江寻芳在脑海里措辞——合欢花开了,很多人拍照,你想不想拍,我帮你拍?
江寻芳想了想,不如我们一起拍?
江寻芳仍然觉得词不达意。
想来想去,又想花缀未必肯见她。
心烦意乱。
一只三花猫悄悄走过来,爪子扒在江寻芳的牛仔裤上,扯了扯,牵动江寻芳的视线下落。
江寻芳一动不动,三花学姐也很有礼貌,蹭蹭裤脚,发现江寻芳没有动作,慢悠悠走了。走了不远,一只狸花猫过来,两位猫猫学姐勾着尾巴,并肩慢悠悠地在落日余晖里散步。
江寻芳又很想告诉花缀,学校里有两只关系很好的猫,很可爱。
*
江寻芳单手撑着脑袋,另一手点着花缀的唇。
“江学姐~”
三个字清晰不似梦呓。
江寻芳的手指被用力咬了一下,缩回手:“醒了?”
花缀蒙起被子,闷闷地说:“再睡一会。”
江寻芳揪着花缀头上的被子,露出一小截额头,飞快地亲一下。
花缀果然掀开被子,掌心按着刚刚被亲过的地方,五指用力过度地翘起,又惊又喜看江寻芳,眨眨眼。
江寻芳问:“梦到我了?是不是好梦?”
花缀:“梦到江老师给我讲题,不知道该不该算好梦。”
“什么题?”
“化学,38324。”
江寻芳笑:“记得倒是牢固。高考时考到了吗?”
花缀说:“考了,这怎么能忘。”
两人相视而笑,笑不过两秒钟,抱成一团,唇齿相贴。
花缀得空喘气,说:“你好凶,你要吃了我?”
江寻芳不说话,作势咬她。
江寻芳的每个动作都不用力,轻轻地咬花缀,轻轻地向她耳边吹气,轻轻地吻她脖颈,轻轻地描摹肋骨,轻轻地捏她的腰侧。
花缀怕痒,此刻偏要忍着,不落下风地咬江寻芳耳朵,吻她鼻梁上的小红痣,捉她没有章法的手,用力地十指紧扣。
“江寻芳,”花缀念她的名字,喉咙发干,“我想喝水。”
江寻芳停下,双手捧着花缀的脸,认真吻她。
吻了不知多久,吻得不够,勉强止欲。
江寻芳拿水给花缀喝,拿纸擦她鼻尖和额头上的汗珠,然后擦擦流淌到锁骨处的水珠。
“花缀,”江寻芳扔掉纸,“我还想吻你。”
江寻芳想吻花缀,非常非常想,想吻掉刚刚那些水迹而不是用纸擦掉,想在花缀的锁骨上留下小说里写的暧昧的吻痕,想吻遍所有目之所及的花缀身上的每一寸——从额头、眼角、唇齿、耳垂,到胸膛、腰腹、脊背、四肢。
但是她怕,花缀以为她变态。
花缀不说话,用行动满足江寻芳。
*
欲念往往最能侵蚀人的意志。江寻芳发觉,虽有意识,无济于事。花缀的身体是此刻唯一能让江寻芳愿意存活的救命稻草。这副身体美丽、洁白、单纯,简直是江寻芳求而不得的集合体。若说江寻芳此前有成千上万次踟蹰不定,此刻全都烟消云散。
纠结什么,她爱她。
江寻芳爱花缀。
花缀爱不爱她,在江寻芳心里已经不重要了,一时兴起也好,真心实意也罢,此刻她们是相爱的,这还不足够吗?
人生漫漫,谁能保证每时每刻不游离?
江寻芳从不信有人能不游离。
江寻芳只珍惜当下,江寻芳当下最爱花缀,满心满眼是花缀,恨不得和花缀融于一体,骨嵌着骨,血含着血,灵魂包裹着灵魂。
在这段当下——
江寻芳不会背叛花缀,世间所有人都会互相背叛,江寻芳不会。
哪怕花缀背叛江寻芳,江寻芳也会和平分手,在这段关系里,江寻芳愿意把抉择的权柄交给花缀,自己甘做裙下臣,甘愿把颈上绳索递到花缀手上,任她差遣。
花缀亦享受着江寻芳。
她享受着亲吻的,是她爱的人,总以为她幼稚,其实不知她多爱她。
花缀最爱江寻芳。
缠缠绵绵,不知今夕何夕,两个人最后都累得躺在床上,谁也不想说话,只用手指勾勾对方的手指,再次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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