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脖子断了个彻底,脑袋倒挂贴在自己的后背,呈现出下巴朝上,头顶向下的诡异模样,两条裤腿也被粗粝的路面磨得不成样子,膝盖那里破成了两个大洞,血肉不知留在哪段尘土里,只剩阴森的两块白骨,像没有瞳仁的眼睛悲愤地盯着众人。
几人当中有人狠狠咽了两口唾沫,生怕下一秒吐出来,恐惧的泪水下意识积聚在眼眶,只有用尽全力才能保证自己不哭着跪下来。
过了一会,不远处传来一阵唢呐声,伴随着哭声由远及近,解佟第一眼看见的是些飘在空中的白纸,样子有些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等那悲腔哀鸣的曲调掩盖住周围一切声响,四个粗壮汉子抬着一副棺材从身边经过,红白喜事相交的瞬间,众人才从队友的惨状中回过神来。
纸钱随风纷飞,肆意落在大家的头上、肩上、脚上,仿佛要将晦气平等地分给在场的每个人。
老妇匆匆瞥了一眼经过的丧队,没有多做表示,冷漠地解开马尾的麻绳,带领众人往村里走去。
村子依山而落,房屋之间紧密地围成了一个圆形,一层包着一层,黑瓦片拼叠而成的屋顶,看上去像是一盘巨大的蚊香。几人鬼打墙一样,在里面绕着圈,直到分不清方向,才停在了一户门口挂着两个红灯笼的人家。
这便是请他们来帮忙的葛猎户家了。
葛猎户虽然靠打猎为生,性子却温和热情,解佟等人在他的招待下,好酒好肉的饱餐了一顿。
饭后,葛猎户坐在主位,抽着水烟说起了自己的为难。
“想必各位回来的路上,已经遇见了送葬的队伍,”葛猎户弯着腰,佝偻的后背令他看上去异常沧桑,他猛吸一口咽,缓缓吐出后说,“不瞒各位,这已经是这个月里死的第三个新娘了,如今小女婚事在即,葛某人真是怕得睡不着。”
他的女儿襄莲坐在一旁,低垂着一双水汪的大眼睛,看上去柔弱可怜。
“爹,女儿不怕,只要能嫁给庄主,女儿什么都能豁出去。”
父女俩看着彼此,哽咽着再也没办法继续往下说。
夕阳已接近尾声,落日的余晖照在简陋的小院中,静谧地像是要将时间定格。
言毓的小声啜泣划破了这份宁静。
“真是太感人了,二位的父女之情实在令人动容,还请您仔细和我们说说,看看我们能帮些什么。”
“是啊,我们应该怎么做?”队里有人嗅出了线索的意思,连忙追问。
解佟没吭声,在没搞清楚自己所处的状况之前,直觉告诉她少说话为妙。
葛猎户露出感激的笑容:“我们这个村附近有座山庄,就在村外那座山的半山腰上,到了夜里,山庄的灯光能照亮整座山头,看上去富丽堂皇。可是山庄的主人虽然坐拥财宝无数,至今却依然孤身一人,而就在一个月前,庄主派了个人来为自己寻找一名年轻的妻子,大家都高兴坏了,纷纷将自己的女儿引荐给她,最后选中了老林家的闺女。”
葛猎户说到这,脸色突然阴沉,声音也不禁小了很多:“可是送亲的队伍才走到山脚,不知为何,山上突然滚下许多巨大的石头,竟然将新娘给砸死在轿中了!”
“会不会是暴雨冲刷后发生了滑坡?”队里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猜测。
“不知道,”葛猎户摇了摇头说,“不过大家想了个主意,第二次送亲的时候,没有坐轿子,就怕再发生同样的事情来不及跑。这次倒是顺利进了山,可谁想到半路上竟不知从哪窜出来一条毒蛇,居然将新娘给咬死了!”
“那第三次呢?”言毓抹着眼角的泪,看上去共情到了极点。
解佟看着她蹙起的眉头,有些恍惚,情不自已想起了过去——哪怕是很小的时候在儿童福利院被大孩子欺负,言毓也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哭过。
她现在居然这么感性了吗?
解佟一边听葛猎户说第三个新娘的死因一边盯着言毓的脸分神。
直到葛猎户起身,带领众人去晚上休息的地方,解佟才收回目光。
因为房间不够,除了解佟及言毓等在内的四人住在葛猎户家,剩下的五人被安排在了左右两位邻居家。至于大家到这来需要做什么,葛猎户却没有立马说明,只是劝大家好好休息,不要受他的影响,变得和他一样夜不能寐。
空屋子还剩两间,分布在小院的东西两头,葛猎户推开屋门时,言毓没有和剩下的两位队友商量,直接拉起解佟进了东屋。
吃饭的时候她观察过,东屋距离主屋较远,却离大门较近,如果真有什么危险,大概率是由内部而起,那么越靠近逃生出□□下来得几率就越大。
两人前后脚进了屋,解佟顺势反手将门关上,可就在她往屋内走时,一阵风轻易就吹开了刚关上的房门。解佟想要再次关门,却发现这门压根就没锁,哪怕是没风,也根本关不严实。
她心里有些不安。
比起门从一开始就没装锁,她更觉得是有人在故意破坏。
门外早没了声音,葛猎户带着另外两人去了西边,解佟探出小半个身子,确认不会有人偷听,这才将屋里的几把椅子搬到门后,算是能勉强把门关上了。
这样哪怕有人进来,她也能第一时间察觉。特别是在夜里,当人处于深度睡眠时,很难察觉身边是否有人靠近,但哪怕是再小的声音也能被黑暗放大无数倍。
做完这些,她才稍微放下一点心。
葛猎户是个名副其实的鳏夫,整个家里除了自己,便只剩下女儿襄莲。要他说出如何在林中找到猎物的痕迹,他可以连眼也不眨一下地列出一箩筐方法,但要他将心放在家中的各种琐事上,就算是对这位可怜男人的酷刑了。
久而久之,这间平时不怎么住人的东屋除了有一股淡淡的霉味,家具也蒙上了一层积灰。
解佟看了看掌中的灰尘,又看了看屋内的布置,决定就地取材,随便在自己身上擦擦算了。
她将双手放在自己的腰上,触碰到一块不甚明显的凸起。
解佟狐疑地伸进口袋,拿出来一看——是一朵玫瑰,和那名死去的队友一样的玫瑰!
“所以和那人一样,我也是老妇要抓的小偷?”解佟轻捻着花瓣,感受上面丝绒般的触感想,“等等,这玫瑰是只有我们两有,还是所有人都有?那如果大家都有,为什么最后只有那个人死了?”
解佟突然想起言毓对自己的一句叮嘱——等会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要理睬。
所以说,其实整个队伍中,只有自己和那个死去的男人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自己比较幸运,如果没有言毓,她现在应该也成了个断头鬼,等着被野狗瓜分。
早已整理好床铺,此刻侧躺在床边的言毓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解佟每次思考问题的时候,脸上都是一本正经地绷着,想得越深入,绷得就越紧,活脱脱一个小古板,让人觉得无趣至极。
只有言毓喜欢,不光喜欢,还很享受,特别是看到古板之下的灵动因为自己而显露出来的时候,再没有比那更能让她觉得满足的时刻了。
她反手抵着自己的一侧下颌,嘴角勾起一个魅惑的笑容,冲门后的人招了招手:“小佟,想什么呢这么入神,**一刻值千金懂不懂,奴家都等你多久了,你可真是不解风情。”
果不其然,解佟的表情瞬间有了变化,言毓能看到她隐隐抽动的嘴角,于是又加了一把火:“唉!我也是命苦,怎么偏偏就碰上了你这么个冤家呢!”
言毓一边委屈的假装抹泪,一边余光观察着解佟,在解佟往自己这边走来,挥起拳头眼看就要行凶之前,连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坐了起来。她收起笑容,端正仪态,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假象。
“快坐好,我现在要将我知道的东西全部告诉你。”
说完这句话,言毓拉起解佟举起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顺滑柔软的质地是那样熟悉,那是花瓣的质感,解佟刚刚才感受过。
如她所想,言毓果然也有一朵玫瑰。
“这就是我们离开的关键,这个世界的主角——玫瑰。”言毓手中施了一点力,丝毫不担心自己的那朵玫瑰花会被挤压变形,“只要我们将它送给正确的人,就能从这个世界离开。”
解佟把两朵玫瑰放在一起,她以为这会是两朵一模一样的,但仔细对比下来,自己的这朵看上去并没有言毓的新鲜,最外边的一圈花瓣已经开始有些蔫巴了。
从言毓提供的信息来看,要将花送给正确的人,那么......
“如果花彻底枯萎了,而我还没有将它送出去......”解佟大概猜出了自己的下场。
言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我们就会死在这。”
结果正如解佟心中所想,她很淡然地接受了这个答案。
现在离开的条件已经明了,关键就剩下找到那个正确的人,这样看来,整体似乎并不是很难。
就看是否有线索提供了,不然无异于大海捞针。
“花语。”言毓喂了一颗定心丸给她,“每朵花都有自己的花语,而我们需要做的便是分析出正确的花语,能对应花语寓意的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分析?”解佟抓住了这看似不起眼的两个字。
没有题干?谈何分析。
解佟面色凝重,心中却大喜,暗自感慨:“看来还没难到那么丧心病狂。”
然而线索是有,但也要有命找到。
言毓喂了颗糖,紧接着就是一巴掌下来。她从床上起来,将铺好的被子重新整个掀开,又翻了翻枕头,像是在故意找什么东西。
却是意料之中的无所收获,她摊开双手,耸了耸肩:“我就知道没这么容易。”
解佟看着她的所作所为,心中的不解快要从紧抿的嘴角溜出来,言毓透过门缝看了眼外面,时候已经不早了,于是不再故意卖关子逗人,她躺到床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等解佟躺过来,才悠哉开口:“花语的意思一般藏在古诗里,就拿玫瑰举例,可能就是大众熟知的爱情,但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一切都要以古诗提供的信息为准。而古诗什么时候出现,在哪里出现,这个就只能看自己的命了,有些人到死,也没有找到古诗,更别说找到花语寓意的人了。”
言毓说完,拉起被子盖在两人身上,阵阵寒意仿佛透过关不严实的门缝进来,她往解佟身边挤了挤,嘟囔道:“晚上冷,让我靠着你睡吧。”
不知道是不是言毓的声音太小,解佟并没有听清,总之在房间完全归为黑暗前,她没有回复任何一句,也没有抵触靠近自己的身体。而是背过双手枕在自己的脑后,暗自琢磨刚得知的这一通信息。
“玫瑰的花语是什么呢?美丽?”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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