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兰疑惑地看着陈锦端，毕竟她没有亲眼见过那封信，只能等着陈锦端为她描述那封信的不同寻常之处。
陈锦端细细回想，信到她手上时已经被打开了，这不奇怪，萧凭疑心重，定会检阅锦正的信中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东西。奇怪的点在于信上似乎被浸湿后又晒干的痕迹。
送入京城的信件由驿站派专人进行派送，特别是这种要送进宫里的信，须用牛皮袋子包了塞进怀里一路小心护送才行，即使现在正值雨季，可从凉州进京的路上相对较干燥，从来没有出现过大暴雨，怎么会有被雨淋湿的机会？
且陈锦端本来只是想要演个戏给萧凭看，让萧凭以为这是她第一次收到锦正的消息，好让萧凭打消疑虑，可最终却到了情绪失控以致晕厥的地步，陈锦端虽向来是个情绪浓烈、敢做敢为的性子，可失控到如此地步未免有些可疑。
看来信纸上被人动过手脚。
“你让登雍去进京必经的那个驿站问问，最近从凉州送信进来的人叫什么？”
素兰应了，却没立刻就走，犹豫地站在榻前。
“想说什么？”陈锦端问。
素兰一鼓作气道：“我知你心中自有打算，可有人一再地对你下手，我真怕你什么时候不察就……我们还是要加紧防备。你身子本来就差，上次的毒蘑菇就要了你半条命，这次又命垂一线。”
素兰抬手轻轻拭走眼皮上的泪，道：“不要再用自己的身体来算计了，没什么比留着命重要。”
“哭什么？”陈锦端摸摸她的脸，道，“我有分寸，这次是不小心才中了招，谁知道萧凭亲自交代的信也会被人动手脚。”
陈锦端越说素兰眼圈越红，终于投降道：“好了好了，你去知会登雍一声，萧凭前两天不是才给他升了官嘛，让他多调几个人来长秋宫值守，小厨房那边也注意一点，入口的东西一定要用银针验过才行。”
陈锦端又突然想到，如果要杀她的人是萧凭，那么这些防备于他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他日日和她睡在一起，夜里随便捅两刀就能将她无声无息地弄死。
于是，素兰走后，陈锦端就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最后将一把银白色的匕首藏在了靠墙的床缝里，正好是她睡的那一边。
素兰的话提醒了她，她近来一直在想如何消除萧凭对她的疑虑，并没分太多心思给那个暗中想要害她的人，上次自己吃毒蘑菇来换了阖宫上下的宫女，顺带还有了借口不陪着萧凭去裴归的婚宴上丢脸，这是她自己动的手脚，因而侍卫在院子里挖出了生附子时，她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那人只是将东西放在了她宫里，究竟是否想要动手还没定论。
现在她却猛然醒悟过来，如果两次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那么这次用不知道什么液体抹在书信上，让她产生幻觉，是真的让她差点丢了命。
看来是真的有人想杀她，并且还接二连三地动手，这次不成，必定还会有下次，她确实需要做好准备迎接第三次下手了。
越儿来陈锦端榻前哭了一场，陈锦端无奈地抱着她哄了一下午才好些。
等到怀里的人终于不再抹眼泪了，陈锦端才问她：“这个时辰你不是该在学堂吗，怎么跑回来了？”
越儿抹眼泪的手顿了顿，小声道：“贺兰师傅同意了的，父皇派人来告诉我阿娘醒了，他就准我来了，小马生病不能骑，还是他送我来的呢。”
陈锦端一愣，唤来素兰问贺兰衡人走了没，素兰回说没有。
“一下午了，他就坐在前殿里喝茶。”
陈锦端问越儿贺兰衡平日里使什么兵器，越儿说他常教她剑，但用得都是宫里的剑，没见他自己带过，陈锦端就让越儿去库房里拿一柄剑送去给贺兰衡，“说你下次不会逃课了，多谢他送你回来。”
“贺兰师傅说过不必和他客气的。”
陈锦端道：“不光是这次，他教你武艺，自然是要多多感谢他的。”而且贺兰家和陈家不和，还得贿赂一下他让他不要为难你。
越儿歪着脑袋思考片刻，终于去了。
她拿着从库房里精挑细选的剑去到前殿，和贺兰衡说：“师傅，这是我阿娘给你的剑，谢谢你送我回来！”
贺兰衡行礼谢过后，低着头犹豫着问：“之前听闻皇后娘娘凤体有恙，不知现在是否好了？”
跟在越儿身后的素兰答道：“皇后娘娘有上天庇佑，自是大好了。”
贺兰衡听出了素兰语气中的不善，谨慎地说了句：“皇后娘娘凤体康健。”便告退离开了。
陈锦端休整了两日，期间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出去给陈锦惠，而后又安心地每日里在院子里晒着太阳陪越儿玩。
范家已前往益州，陈锦惠如今在万民巷里租了个院子住着，范卯进宫时她就做点针线活去卖，等范卯学完出宫时又去接范卯。
收到信的那日，陈锦惠送了范卯进宫后并没有回家，而是挎着她的绣品篮子去了一家镖局，给了镖头二十两银子，让镖头加急将信送往并州驻边大营里。
她行事小心，脸上又蒙了面纱，连镖头都没看清她的脸。
十天后，并州军营里一个正在训兵的女司马接过上画一块金子的信，看过后便进了校尉营帐辞行，而后便匆匆踏上了进京的路途。
且说这段日子长秋宫里传进了一些流言蜚语，素兰去细细打听了，大体就是说彩桂要被嫁给内廷的太监做对食，这几日没进宫来就是在家待嫁呢。
“她这几日都没回宫里来吗？”陈锦端皱眉问。
素兰答是，“三天前她来告假说家中老父病了，要回去看看，而后就没再回来。先前她也总是告假，但从未去过这么久，按理说她的假早用完了，但她父亲总是生病，我们也不能强按着不许她去。”
陈锦端道：“让登雍去她家看看吧，即使真要嫁人……也该先回来一趟才是。”
素兰刚要去，陈锦端又叫住她：
“把你的印给登雍带去，让登雍务必先把她带回来。”
登雍手脚快，又拿着凤仪女官的印，像范家那样的高官人家都不敢拦，更别说彩桂家这样的平头百姓了，当晚落钥前就将人带进了长秋宫。
宫里的火烛都是专人营造的，比平常人家的不知要亮上多少倍。
此时的长秋宫正殿内，四个角上燃着四支大烛，照得彩桂稚嫩的脸上一片惨白。
她的声音颤颤巍巍的，似是害怕极了，“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有心拖延的，奴婢家中有事，耽误伺候娘娘了，奴婢认罚！”
陈锦端坐在正位上端详着彩桂的神情，不太相信如此恐慌的神情会是她脸上流露出来的，“我没怪你，你为什么怕我？”
彩桂又磕了两个头。
陈锦端见她不说，也就没逼她，示意身旁的素兰给她搬了个凳子坐着，“你家中有何事？”
彩桂抿紧了唇，还是不说。
“娘娘问你呢，张嘴说话啊”，素兰听了这几日的流言，心里也担忧，终于能让她亲自说出她究竟遭遇什么了，却见她一言不发，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不说娘娘怎么帮你？”
彩桂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陈锦端的神色，却没看清，只看见她斜歪在位子上，看起来还是不大舒服的样子。
“家中，无事……”
素兰急得要上前，被陈锦端制止了，彩桂俯着身子，只能听见陈锦端让素兰和登雍出去的声音。
她更加心惊胆战，压在额头下的双手都颤抖起来。
陈锦端慢慢走近了她，冰凉的手碰到她的一瞬间，还是将她吓了一跳，接着她的手腕就被握住了。
那只冰凉的手牵引着她起身，将她带到了一个凳子前，她不敢坐，于是陈锦端将两只手都放在她肩膀上，强行按着她坐了下去。
“你家中有何事？”她又问了一遍。
彩桂瑟缩地低下头，终于找回了点伶牙俐齿的感觉，道：“奴婢家中不过是些琐事，劳娘娘挂心，夜间凉，娘娘注意身子，奴婢伺候你歇下吧。”
陈锦端收回手，没坐回主位，而是坐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冷静道：“彩桂，我当初看上你是因为你够伶俐，所以才给你赐了名字贴身侍奉，如今你无故出宫，三日不归，既无心在这伺候，不如今夜就将你发回内廷，等着重新分派吧。”
彩桂浑身一抖，不可置信地看向陈锦端。
“彩桂这个名字你也不要再用了。”
好不容易才坐下的彩桂又跪到地上了，她的双手抓着陈锦端的衣裳下摆，眼里的眼泪不住地晃。
“你好好想想”，陈锦端俯下身，握住她的手，“长秋宫里人人都在传的事情我能不知道吗？你是我宫里的人，现在告诉我，有什么难处我帮你，若你是愿意的，我给你置办一份嫁妆。若执意要瞒我，那就连聘书都不要发到长秋宫来，我今晚就送你回内廷。”
眼泪在眼眶中晃悠了两圈，终于掉了下来，砸在陈锦端的手上，热得烫手，彩桂声音凄切，恳求道：“我说，奴婢说，求娘娘别送我去内廷，求娘娘留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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