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要把我嫁给内廷的梁扇,梁扇说等过了门就给我爹四十两银子,我不愿意,他就把我关在家里等着成亲。”
殿内只剩陈锦端和彩桂二人,火烛燃烧的噼啪声和彩桂哭诉的声音交错着,更显凄凉。
“你可知那梁扇是什么来头?”陈锦端问。
彩桂知道此时哭并无什么用,便强将眼泪忍了回去,回道:“他是内廷管采买的太监,半年前找上我爹的。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陈锦端点头,起身将彩桂扶到椅子上坐好,搀扶她时还看到她手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便问:“你身上的伤是你爹打的还是梁扇打的?”
彩桂忙整理袖子盖住那些疤痕,也知此时才遮已经晚了,便如实回答道:“是我爹打的。”
在让登雍去接彩桂时她便查问清楚了,知道彩桂自幼丧母,家中只有父亲和一个弟弟,当初便是因为家中养不起才把她送到宫中来当差的,现如今那弟弟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了,他们便想将彩桂嫁给太监,好得些钱替她弟弟娶妻。
陈锦端安抚道:“你既不想嫁,他们便勉强不得你,我命人送四十两银子去给你父亲,让你父亲退亲。你就留在宫里安心伺候着,日后少回去。若还有人因为这事来为难你,你就来告诉我。”
彩桂又要跪下去磕头,被陈锦端拉住了,她便发誓日后定全心全意侍奉陈锦端,“奴婢只有娘娘一个主子。”
陈锦端也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皇后出面让退的婚,怕是也没有几个人敢说不是。
可没过两天,陈锦端就听登雍来报说那个梁扇总是来找彩桂。
后来有一次甚至被越儿撞见了,越儿将彩桂拉回来的,彩桂这才说那梁扇还在纠缠她,说彩桂如果不嫁给他,就要闹去陛下面前,让她无法在长秋宫待下去。
陈锦端听了觉得奇怪,待晚间萧凭来时便问他知不知道一个叫梁扇的人。
“谁?”
陈锦端道:“内廷管采买的一个太监,想娶我宫里的宫女,我觉得他拿出手的钱有点不太对劲。”
一个太监,能一下子拿出四十两银子,抵得上贫苦人家两年的口粮了。
萧凭了然:“不是我的人,你随便处置吧。”
陈锦端便放了心,她听到那梁扇说要闹到萧凭那去的时候还以为这婚事是萧凭作的主呢,要把十三岁的小姑娘嫁给一个太监也太不是人了,没想到那梁扇也只是吓唬彩桂的。
梁扇见吓唬她没用,便转而去威胁彩桂的父亲,吓得彩桂的父亲日日在宫门口找人托话给彩桂,求彩桂回去成婚。
素兰骂道:“我呸,收了银子还不甘心,还想逼人回去成亲。”
彩桂心性倒是坚定,说不嫁就不嫁,任她爹怎么说都不理,她唯一怕的就是被赶出长秋宫。
陈锦端跟她保证:“只要你不做对不起我的事,长秋宫就能一直留着你。”
等过了几日,陈锦端终于恢复了精神气,便找来彩桂问了一嘴她父亲今日有没有递话进来,彩桂回说还没有,陈锦端便让登雍去内廷提梁扇,“带着你找到的人证和物证一起去见刘内侍,若问起我要怎么处理,就打死在南宫门外吧。”
陈锦端扫了一眼旁边低着头的彩桂,道:“走吧,难得今日天气好,我们出宫去找鸣玉玩。”
两行人各自去了,套车出宫又是一番折腾,素兰和彩桂陪着她坐在车内,陈锦端特地吩咐了从南门走,出了宫门不过片刻,便听见哭喊声。
陈锦端悠悠喝了口茶,素兰掀开车帘往外看,便看见南门侧边摆着一条长凳,长凳上趴着个人,那凄厉的喊声正是从那人嘴中发出来的。
那人身下早就流了一滩血迹,旁边行刑的人仍旧没有一丝心慈手软,棍棍到肉,那人求饶的声音逐渐转变为咒骂,站在旁边监刑的人立马上前给了他两个巴掌,斥责道:“只准哭喊,不准口出狂言。”
彩桂顺着素兰掀开的帘子悄悄往外望去,她认出了那个被打的人是梁扇,而旁边监刑的人正是皇帝身边最高等级的内侍刘和。
行刑的那个人她也认得,叫司问。
两年前膳食房一个送错食盒导致陈锦端过敏发烧的一个小丫头就是被这个人打死的,皇帝下令让在膳食房外行刑,要打得让膳食房的所有人都听得见,于是司问整整打了二百杖才将人打死,期间那个小丫头凌厉的叫声传得整个膳食房都听得见,被内侍拖走的时候整个下半身都烂了。
当时就是彩桂从那个小丫头手里接的食盒,因为陈锦端让她进殿去照顾着所以才没被罚,她悄悄溜到膳食房时已经行完刑了,她只看到断气后被拖走的小丫头身下顺着腿流下的血淋淋的两道痕迹。
陈锦端没有顾及到的小丫头就这么凄惨地死了。
她差点也是这种下场了。
当时她才十一岁,回来后被吓得三天没吃下饭。
萧凭下令不准任何人提及这件事,所以陈锦端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那个小丫头死了,自然也不知道为什么彩桂那么害怕她、害怕被赶出长秋宫。
因为陈锦端是个只看眼前的人,顾不到长秋宫外的人和事,在长秋宫外一旦犯了事,很容易就没命了。
而此时看着熟悉的场景的彩桂,心下又涌起一阵寒意,陈锦端这是为了她她知道,可是她和皇帝毕竟是夫妻,两人处置人的手法都一样的狠毒,这个宫里的主子们都一个比一个还要恶毒。
素兰看见不远处一个身影连滚带爬地跑了,便和陈锦端禀报:“娘娘,他走了。”
陈锦端放下茶盏,交代了车下的一个侍卫道:“你去给刘内侍说,一个小小的贪官不值他废那么多时间,快些了结了他就去忙吧。”
侍卫匆匆走了,还没等陈锦端的车子驶远,身后的叫喊声就戛然而止,周边只剩一片寂静了。
彩桂心里稍安了些,皇后娘娘终究没有陛下毒,待在娘娘身边依旧是她此时最好的选择。
陈锦端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暗暗想着,彩桂才十三岁,她父亲就逼她家嫁人,若是自己没发觉,这么小的一个小丫头一辈子可不就毁她父亲和梁扇手里了。那男人再贪财偏心,毕竟也是彩桂的父亲,她不好下太狠的手,只能从梁扇那解决问题了。
且那梁扇仗势欺人,又暗中贪污宫中采买的油水,听登雍说还常常调戏托他带东西进宫的宫女,这下算是除了一个害虫。
这样狠的处罚使下去,彩桂即使是萧凭的人也能收敛些、顾忌些。
这样算下来,这一次其实是一石三鸟的计策。
陈锦端抬头瞥了一眼彩桂微微发抖的手,又想,算了,不过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又能真的对自己做什么呢。
赵府很快就到了,素兰和彩桂下车后,陈锦端深吸一口气,才做好了见鸣玉的准备。
萧凭一声不吭就把徐思余许给了珝王做侧妃,自己又是早就知道鸣玉和珝王两情相悦的,却没成想选秀一场,萧凭自己没选上,反倒给珝王塞了个侧室,这下好了,三个人都不高兴。
徐家本家就在徐州,在京城没有府邸,徐思余便先住在了驿站,待成婚后再入王府。
陈锦端这次来就是专程来告诉鸣玉这事的,看她是否还想嫁给珝王。
赵浊已汇报完公务,近段时间闲得很,此时也在家中,陪着几人喝了半盏茶后,陈锦端深觉有赵浊在不好开口提这事,便提议去八珍楼坐坐。
赵浊见她们几个没有带上他的意思,便挠挠头主动说自己留在府中好了。
马车到了八珍楼,素兰和彩桂在厢房门外守着,陈锦端刚点完菜,素兰就进来禀报说珝王求见赵姑娘。
陈锦端和赵夫人面面相觑,鸣玉则低着头看桌布上的印花。
陈锦端看她那个脸色是不想见的意思,便让素兰出去回绝了。
片刻后,素兰又回来说:“珝王殿下说,他有很要紧的话要和赵姑娘说,他就在楼下等着,赵姑娘什么时候想见他了,下楼就能见到。”
陈锦端又不由自主地去看鸣玉的神色,有些心虚地说:“这事是我不好,我没想到萧凭他嘴那么快,我还没反应过来婚就赐下去了。”
鸣玉道:“阿姊不必自责,我们之间有缘无份罢了。”
陈锦端嘴唇嗫嚅两下,最终闭了嘴。
小二上齐了菜,赵夫人装作没事一样和陈锦端闲聊,鸣玉则是默默吃饭,一句话都没说。
看着鸣玉快要哭出来的样子,陈锦端终于忍不住道:“不如下去听听他怎么说,若是实在舍不下……”
鸣玉静默了片刻,还是撂下筷子起身道:“我去听听他能有什么要紧的话。”
鸣玉走后,赵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筷子道:“赐婚的消息传出来后,他们两人就见过一次面,好像是吵得很厉害,鸣玉回来后躲在房间里哭了好一会儿,府里有赵浊在,殿下不好直接找鸣玉,便日日来找赵浊,日日在园子里乱逛,鸣玉一次也没出去见过他,今日终于让殿下找到机会了。”
陈锦端大概能猜到两人之间唯一的那次见面说了什么,她一直都知道鸣玉很像她,在任何方面。
无非是和当初的她一样去问要不要私奔,回来后躲着哭是因为没能成行,她和珝王相熟,猜不到珝王说了什么,但既然没有行动,大概是他没有给出和裴归一样的回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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