蹴鞠场上的鸣玉依旧十分耀眼,如果不是亲眼看过她落泪的样子,陈锦端都不会相信她正在为情所伤。
又一声锣响,鸣玉一个侧身踢进了一球,此时场上的局势已经十分分明了,鸣玉一方必胜无疑。
陈锦端跟着人群的喝彩声鼓掌,偏头扫见了一个人影,似乎正是那日大殿上见过的徐思余。
陈锦端思考片刻,还是决定跟上去,她吩咐素兰去找找疯玩的越儿,又叫出贺兰衡来,道:“我丢了一块帕子,粉色的,上面绣着并蒂莲,是当初在王府时陛下送给我的,对我很重要,你快帮我找找。”
贺兰衡有些犹豫,她便道:“原来陛下只是派你来监视我的,我的命令你不听就算了,我找别人帮忙吧。”
贺兰衡最终还是道了“是”。
没了身后的尾巴,陈锦端大胆地跟上了往一行人投壶的地方去了的徐思余。
徐思余穿着和那日选秀一样的衣裳,似乎对投壶很有兴趣,自己上手玩了两局,却只投中了一支箭,便不好意思地对着众人笑了笑,随后便退了下来,在一旁看着大家玩。
见陈锦端来了,众人都半蹲行了礼,陈锦端微笑着让大家平身,自己拿了两支箭,瞄准后果断一投,只听众人喝彩,两支箭都插在了壶嘴里。
因为陈锦端皇后的身份,众人的喝彩声比往常还要大些。
在大家的赞叹声里,陈锦端敏锐地捕捉到了徐思余的声音,于是便顺着发问:“徐姑娘过誉了,当日殿上一见,姑娘的绣工堪称一绝,我近日绣了个香囊,针脚却总是有些乱,不知现在可否帮我看一下?”
徐思余受宠若惊般应了,两人退出人群到了一个无人的回廊里站定。
徐思余见陈锦端沉默地立在自己身前,没有再提香囊的话茬,便有些惴惴不安,等待着陈锦端先说话。
“徐姑娘此次独身来京,想必家中兄长应当放心不下吧?”陈锦端决定先寒暄两句。
徐思余道:“民女第一次离开徐州,阿兄是有些担心,但多亏陛下圣明,天下太平,民女进京路上平安稳当。”
“这次选上珝王侧妃,不知家中是什么反应?”
陈锦端绝没有想要恐吓她的意思,只是她可能确实不太懂得如何对旁人进行合适的关心,成长最关键的少年时期她都在军营里度过,学到的交流技巧除了直来直往也就是那一套刑讯逼问的手段,平日里有素兰在旁提点着倒是看不出来,此时要她自己斟词酌句、考虑语气时就有些心余力绌了。
徐思余脸色都开始发白了,嘴里还强作镇定道:“承蒙陛下和珝王的恩情,民女全家感激不尽。”
陈锦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便问:“你见过珝王吗?”
徐思余摇头。
“那你就要这样嫁给一个你见都没见过的男人?”
徐思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陈锦端的脸色,道:“陛下赐婚,自然该是桩良缘,珝王殿下美名满京都,亦当是个好男子、好夫君,若殿下不喜民女,民女也只不过是个侧妃,碍不着殿下的。”
陈锦端听她这么说,一时有些拿不准她究竟是清楚自己家的情况和萧凭的策略所以甘愿牺牲,还是单纯的想要做个柔顺贤良的好妹妹好妻子。
虽没多少把握,陈锦端还是决定赌一把,看她在选秀时镇定的表现,前者的概率要高一些。
“若是为了你兄长,我可以想办法帮你。你那么好的绣工,挣个吃饭钱还不容易?没必要搭上自己的一辈子。若你是自由身,在京中靠着你的手艺开个铺子并不难,我自有让你赚钱的办法,但若是嫁进了王府,你虽吃穿不愁了,但不受宠的女人只能月月拿份例过活,你再难帮衬你家了。”
陈锦端说话时死死地盯住了徐思余,见她脸上的神色由心事被猜中的慌张转向思考,便知自己猜对了,看来当初审问俘虏的攻心之计她还没全然忘却。
“我的绣工真能赚钱?”徐思余不确定地问。
陈锦端反问她如选秀那天呈上来的一样的绣品在徐州能卖多少钱,徐思余说四十两。
陈锦端没想到这么少,稍稍惊讶了片刻后,道:“在京城,我能让它卖到一百五十两。”
这下轮到徐思余惊讶了,一百五十两,够全家两年的口粮了,兄长也能去买喜欢的诗文,不必再去和七八个友人一起凑钱买一本轮着看,家里也能买一些稍微好些的茶叶,不必再让来家里的客人喝树叶子泡的茶了,也能给嫂嫂买一个玉簪子,而不用再因为那个从娘家带来的已经磨得发亮的木头簪子而遭人耻笑了。
“娘娘所说,当真?”
陈锦端点头。
“可是女子……要如何开铺子?”
陈锦端道:“京城自己做生意的女人很多,并不会遭人耻笑,如果你不愿意抛头露面,我可以找人当明面上的掌柜,你在背后掌事就行,我还可以给你买铺子和购置材料。”
见徐思余仍是犹豫,陈锦端道:“陛下赐婚那边我来想办法,只要你点头,我全都给你安排妥当。”
徐思余已是心动,她来选秀,本就是因为家中实在艰难,险些快要揭不开锅了,京城送了选秀的帖子来,她便想着不破不立,与其在家中强捱着,倒不如来京中选秀,若是选中了,有了钱,她便可以往帮扶家中,于是她便卖了一幅绣品,又加上宫里给的二十两路费,一共凑了五十五两。她花五两银子买了匹比较高档的布料,又花了五两银子给自己买了进京路上的口粮,再用十二两银子雇了辆驴车拉自己进京,剩下的三十三两留给了家中的兄嫂。
她选秀的衣服是她带着那匹布料,在来京的摇摇晃晃的驴车上自己做的,她还在那辆驴车里赶着绣好了自己选秀时呈上去的那幅绣品。
可刚刚经陈锦端这么一说,她才知道原来京中贵族也要靠份例过活,阿兄的份例便是十分微薄,阿兄又心善,每每遇到吃不上饭的百姓都要掏钱救济,全然不管自己家中的人将要被饿死,若是自己的份例也像阿兄的份例那般,只够自己过活要怎么办。
陈锦端给她提供的路看起来是最好走的路,可是她还是有些担心:“我兄嫂会不会被牵连?”
陈锦端向她保证,“不会。”
徐思余下定决心般点点头,既不会牵连兄嫂,又极有可能赚钱,她选择了陈锦端给她构筑的那个非常美好的每幅绣品都能卖一百五十两的未来。
达成了自己目的的陈锦端欣喜异常,连带着看到浑身是尘土的越儿也开心极了,上去便亲了越儿两口。
越儿用力推开陈锦端的胸膛,嘴里嘟嘟囔囔道:“娘,我身上脏。”
素兰在看着她俩一个非要凑上去亲,一个用尽全身力气地推拒,在旁边噗嗤就笑了出来,“娘娘高兴的时候不怕脏,你给她亲一下没事的,回去我给她洗衣服。”
越儿侧眼看着陈锦端,“好吧,阿娘开心的话,怎么样都可以的。”
陈锦端还抱着越儿,贺兰衡就上前来回禀说帕子没有找到。
当然不可能找到,那块帕子早就被陈锦端扔火堆里烧了。
“没事,找不到也只能算了,多谢你。”
陈锦端不习惯处于低位看人,边说着边站起了身。
贺兰衡抬眼瞟了一眼陈锦端,又立刻恭敬地弯下腰告罪,陈锦端觉得坏心情,让他下去了。
“娘,今天蹴鞠赛我拿了第一名!”越儿兴高采烈地说。
乔淑慎特地为小孩子们也办了一场蹴鞠赛,让他们在看台旁的小场上比,越儿刚来就听乔淑慎介绍了一通,立马兴致勃勃地离开陈锦端跑来参与了。
陈锦端说:“越儿真厉害,才四岁就能上场踢蹴鞠了,阿娘四岁时可没越儿厉害。”
越儿听到自己比当初的阿娘厉害时更兴奋了。
“但是蹴鞠是和队友一起踢的,你应该说是‘我们’得了第一名。”陈锦端补充道。
“嗯!”越儿想了一会儿就接受了这个说法,脆生生地说,“我们得了第一名。”
陈锦端正夸奖着越儿,就见鸣玉跨过马场走来,一身红衣十分惹眼。
素兰在陈锦端耳边悄悄道:“鸣玉姑娘也得了第一名。”
陈锦端轻轻“嗯”了一声,还未等鸣玉走到跟前,就见一个侍女拦住了她,跟她说了几句话。
陈锦端顺着那侍女示意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个挂起帷幔的高台上站着一个男子,那男子没有注意到陈锦端,而是一心盯着鸣玉的方向。
鸣玉隔着半个马场朝陈锦端摆摆手,示意她一会儿再来找陈锦端,便朝着高台去了。
如此,便也不难猜出那男人是谁。
陈锦端摇摇头,素兰道:“和娘娘当初一个脾气。”
“我哪有这么倔?”陈锦端反驳道。
“如何没有?”素兰道,“生病了还要翻墙去找他,回来手还摔了,好几天都要我一口一口地喂饭。”
经她一说,陈锦端才想起这件事来,失笑道:“让你喂我两口饭,你倒是记得牢。”
越儿插嘴道:“以后我喂阿娘。”
素兰白陈锦端一眼,朝越儿道:“不许抢我的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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