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梧桐殿,只见殿内金砖玉瓦,天光透过琉璃窗化为五彩,金猊香暖,袅袅青烟腾起。
有不少人站在殿内交谈,他们穿着打扮各异,或锦袍加身,或粗麻葛布。我没心思细细去打量,只是搜寻着江小红她们的身影。
找到了!
在殿内靠墙站着的不就是她们吗!我心下一喜,她们似乎一直注意着殿门,所以自然也注意了我。
江小红脸色好了不少,看到我时眸光湛湛,喜上眉梢。她拉着阮良玉向我这边走来,我也连忙上前。
“你没事吧,先前……”我才在她们身前站定,便急切问道。
“无妨,良玉给我服下回春丹,如今好了许多。”江小红笑着摇头,末了,她又说:“大雾起时,我便看不见你们了,好在良玉正拉着我,我们俩倒是没有分开。叫了你好几声未应,想着继续往前走试试,便看到一名鸣春阁弟子,接应我们到了这里。”
阮良玉在旁边道:“还好你来了,我们等候你多时,差点就回去找你了。”
闻言我放下心来,讪笑两声:“我还道你们去哪了,也在找你们呢,如今好了,一试算是过了。”
殿中人逐渐更多,我这时方才有心情打量他们,不由问道:“他们都说烧山来的?”
阮良玉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自然不是,你看到那边的壮汉了吗?”
我顺着阮良玉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在不远处有一位身形高大的男人,他身边的人还不少,都在听他神采飞扬地说着什么。
“他从刚才就说个没完了,据说他是力牧后人,是自己走上山顶的。”
我看向那位壮汉的目光不由带上几分尊敬,竟能徒步走上凤山,实在是佩服佩服。
“再者,你看那位。”阮良玉颔首,下巴所指之处,是一对男女。
男子手握折扇,墨发披肩,衣摆垂下似桃花铺地。女子红裙胜火,玉簪随意束起一缕青丝。两人皆生得绝色,巧笑倩兮,自成一派风光。
“风氏轻功独步天下,这姐弟俩估计蹦哒几下就上来了。”
我惊讶之余,又好奇问道:“你认识?”
“风疏月,风疏影。偶尔宴会上会碰到,不过就算没见过也听了不少他们的传闻了。”阮良玉漫不经心道,她的神情慵懒,旁若无人地伸着懒腰。
江小红恍然大悟般看向阮良玉:“原来就是他们啊,今日见到本人,果然不同凡响。”
我一脸迷茫,求知欲满满地等待江小红解开我的疑惑。江小红轻笑,正巧第二试还未开始,便将这一切娓娓道来。
原来,如今天下有四大世家,卫、风、云、阮。卫家根基最深,已有千百年,门第相传直至今日。
“算得上是世家之首吧。”江小红这般说着,又嘀咕了几句,“不过听说已经开始逐渐没落了,似乎是云家更鼎盛。”
“卫家根基在那里,云家再怎么想也还坐不上那个位子。”阮良玉说话时语气很平淡。
江小红未就此多言,只是无奈道:“也是。我知道的其实也不多,只清楚卫家主剑道,云家主符道,风家似乎什么都修。”
“风家以轻功最为擅长,你猜为什么?”阮良玉敲敲江小红的肩膀,语气揶揄。
江小红脸上出现与我一般的迷惑,老实巴交地摇摇头:“不知。”
“因为啊……”阮良玉刻意停顿两秒,“他们的祖宗,崇尚打不过就跑。”
江小红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笑出声,又赶紧收了回去,小声说:“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还挺有趣的。”
到现在,就只有一个阮家没说了……
我瞥了眼阮良玉,欲言又止。
“干嘛,想说什么直说。”阮良玉恰好看见我那一眼,有点无语,她抓了抓脑袋:“算了,不说我也知道你要问什么了,我就是阮家的。”
“人家是富甲一方,阮家呢,就是富甲八方。”江小红继续道。
“唉,没什么好说的,还不是要被压着炼各种东西。”阮良玉手抚在脖子上,歪头看起来很苦恼的模样,“除了剑道,别的我都不感兴趣。”
我点点头,表示十分理解,同时在想难怪阮良玉浑身透着一股金钱不愁的味道,原来人家背景这么大。不过和阮良玉同行这么久,我也发现了她确实没什么大小姐架子 ,对江小红也是真情实意。我放下心来,将她从可疑人士名单里划出,虽然也只有她一个人就是了。
正巧此时,一位白衣弟子走了进来,他脸上笑意清浅,开口声音竟响彻整个殿内。
“首先恭喜各位道友通过一试,接下来是第二试。”
说完,他一个响指,在他的身边出现一面比人还高的镜子。不,或许不能说那是镜子,虽然它确确实实反射出了殿内的景象,但是——没有一个人出现在镜中,而我们间明明就有人站在它的面前。
“第二试就只能一个人了,你们多加小心。”江小红低声道。
“你也是。”我目光定在那面‘镜子’上,手指微微颤抖。
白衣弟子环视殿内,掷地有声:“那么,各位道友,请吧。”
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人走上前去,是那位徒步上山的壮汉。
“触碰一下即可。”白衣弟子笑眯眯地注视着壮汉。
壮汉没怎么犹豫就碰上了‘镜子’,顷刻间镜子闪出刺目白光,再一眨眼,壮汉人就凭空消失了。
“下一位。”
随着越来越多人上前,我们也走了过去。白光频频闪起,殿内一下就少了大半的人,很快就轮到了我们。
“哥,我先走了。”
江小红回头对我安慰一笑,她的指尖触碰镜面的刹那,身形便被光芒笼罩。
“请。”
我呼出口气,伸出手碰上那‘镜子’。眼前骤然一亮,刺得我闭了下眼,再睁开便发现自己处于一片空地当中。
周围没有任何声音,死寂森然。
我抹了把脸,不敢有任何松懈。空地上除了草什么都没有,我拿出随身带着的匕首,思索着邪祟会在哪里。
该不会从空中掉下来吧。
“咯咯咯……”
寂静的空间突然传来几声响动,这声音我可太熟悉了,这不就是当时我在客栈听到的一模一样吗?
我紧握匕首,朝声源处看去。只见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莫名鼓起来个小土包,并且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
扑通扑通……
心脏像是抽了风,不停撞击着胸腔,过度紧张反而让我此刻异常清醒。
我盯着那处,看见地面微微振动,一堆灰白色的东西破土而出,伴随着焦躁不安的咯咯声。那邪祟竟是很多骨头纠缠在一起的,在最顶处赫然是三具头骨,空洞洞的眼眶齐齐对着我。
事实证明,邪祟不是从天而降,而是从地里蹦出来的!
救……救命。我猛退两步,吓得差点把手中的匕首都扔了。即使在一起来之前想象过无数次邪祟的样子,但真见到时,我只想拔腿就跑。
那邪祟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往我的方向缓慢挪动,它没有腿,骨骼擦碰间发出咯咯咯的声响。
我另一只手捂住嘴,生怕惊动了它,脚下小心翼翼地往旁边退。事到如今,除了击杀邪祟好像没有别的办法了。想起第一次见到江小红时发生的种种,我索性心一横,和它拼了!
我咬咬牙,腾空而起,匕首刀尖只对邪祟其中一个脑袋。没成想那邪祟反应极快,纠缠的白骨里伸出一只手骨,指节扭曲的弯着,在我扎入它脑袋之前扣住了我的小臂,森森阴气渗入,尖锐的指骨割破衣物掐进血肉中。
我痛苦地皱起眉,快要靠近它头骨的匕首一转,毫不犹豫地割下那段手骨。骨头啪嗒坠地,还在不停扭动着,维持着抓的动作。趁此机会,我腿迅速抬起,用了最大的力气往邪祟中间一踹,骨头断裂声乍起,邪祟像是散架了,骸骨撒了一地。我借着反冲力推后好几步。
血液从我的手臂汩汩而出流入袖口,洒落半空,又被大地贪婪地吸入,只剩下深色的痕迹。痛感不断刺激我的大脑,仿佛我全身每一处都在叫嚣着杀了它,杀了它。
我捂着手臂,松开时看见自己掌心中粘稠的血,那么眼熟,眼熟到触目心惊。我浑身忍不住开始痉挛颤抖,呼吸也愈发急促,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好熟悉……是什么!
我的脑中闪过许多纷杂的画面,也尽是这样的血红一片,耳边响起聒噪的耳鸣。仿佛要想起什么,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好痛苦,为什么会这么痛苦?
怪异的声音响起,我木着脸偏头看了过去,邪祟在这时重塑了原身,断裂的骨头胡乱地黏合在一起。
“咯咯咯……”
“咯咯……”
吵死了!刚刚明明就快要想起来了 ,就差那么一点。我感觉理智崩得岌岌可危,似乎只有做些什么才能让我平静下来。失血越多我反而越兴奋,痛觉开始退至幕后,杀戮的渴望占了上风。
我将匕首上的血随意地在衣服上擦了两下,看着迅速靠近的邪祟,我却有种嘴角上扬的冲动。
邪祟又伸出灰白手骨,这次抓住了我的肩膀。我面不改色,用力将它按到,匕首挥动如风,一下两下,四周突然变得极度安静,只剩下骨头断裂摩擦的声音和自己的喘息声。任由越来越多的骨头穿过我的血肉,我依旧没停下。
而我在此刻使出乘流剑法竟毫不费力,即使是用匕首也能压制住邪祟。匕首插入白骨缝隙,接着手腕转动,邪祟最中间的骨头被砍成碎屑,露出一颗眼珠似东西。
黑洞洞的,闪成弧度诡异的光。
我手上顿了一下,随后没怎么犹豫地将那颗眼珠掐爆了。莫名黑气在眼珠炸裂那刻涌出,像浓雾一般,而后又丝丝缕缕地融入空气中。
邪祟也化成黑雾消失了,我摇摇晃晃难以站稳,多处伤口渗出血,衣服下摆都被染红,皱的不成样子。
我轻喘着气,感觉全身的力气随着呼吸逐渐散去,眼前的景象都有了重影,晃的人头昏。
我想往前走两步,找找有没有出口,这样想着刚抬起腿便感受到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来我已经扑通一下跪坐在地上,粗糙的沙砾磨着膝盖,划过皮肉,激起一阵战栗。
杀邪祟的兴奋感慢慢被压下,只剩下血液流失带来的虚弱,我摇头,努力维持着清醒,眼前却越来越黑。
或许这一切都是梦,只要我睡一觉就会醒来……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我迷迷糊糊地想着。
……
“道友不必担心,镜中皆是虚幻,不会对真身造成影响。”
“小红,你看他醒了!”
“哥……你还好吗?”
我睁开双眼,入目便是江小红焦急的脸。
“这是哪?”我摇摇头,支起手臂想要站起来起来,江小红见状,连忙将我扶起。
“这位道友,恭喜你通过二试,此处乃灵瑞堂。”
我下意识寻声看去,一位白衣弟子唇角带笑,他与先前其他人都是相同的打扮,唯一吸引我的便是,在这位弟子的怀中有只毛发白净的小狐。那狐的眼珠是血般的红,像是皑皑白雪中并落的两朵红梅。
白衣弟子应是见我盯着他怀中之物出神,竟是慷慨地将他怀中的小狐递到我面前。
“要摸摸看吗?”一人一狐齐齐看向我。
我莫名感觉身后一凉,吞了吞口水,连连摆手:“不了,多谢好意。”
那人面露遗憾的收回了手,他对着怀中的白狐调笑道:“唉,看看你多不讨喜,都没人愿意摸你。”
“……”
白狐抬起前爪,向后啪嗒一下打在白衣弟子的脸上,仿佛这动作做了许多次,相当精准的击中了嘴巴。接着它便将身子一扭,埋入白衣弟子的胸膛中,只留给我们毛绒绒的背影。
我憋着笑别过头,发现身旁的江小红也在忍笑,不由问道:“你们可还顺利?”
江小红颔首,语气还带着笑意:“这邪祟虽有些难缠,但也还算顺利。我封印完它,眼前便除了白光什么都看不见了,再后来就是出现在了这灵瑞堂中。良玉比我先出来,我们等了没多久,你就出来了。”
阮良玉在一边附和:“你出来时是躺在地上的,把我们都吓一跳。还好这镜中种种都是假的,你不会有事。”
“假的?”我略微惊讶,明明当时钻心的痛是那么真。
“是也,你们先前进的镜子是八**宝之一菩提镜。在这镜内,邪祟无法对入境之人产生实质伤害,所以等你们出来时仍是毫发无损。”白衣弟子长身玉立,手上漫不经心地顺着小狐的毛,嘴角上扬,脸颊上显出两个酒窝:“不过,邪祟可都是真的哦。”
说完,又有几人出现在堂内,白衣弟子向我们行了一礼,抱着小狐去往别处了。
我这才想起什么,抬手将江小红招来,附在她的耳边小声说:“我在镜里看到的邪祟,似乎与我当时在客栈遇到的是一样的。”
江小红神色不变,镇定自如的拍了拍我的手:“此事往后再议。”
听此我也只好将身子撤了回去,佯装无事的环顾灵瑞堂,发现之前的风氏姐弟不在堂内。这也不怪我会对此更加关心,毕竟就算只是惊鸿一瞥,这两位也能在他人心里留下不浅的印象。
应该不至于是还没出来吧?我心下嘀咕,随口问道:“所有通过二试的都在这里吗?”
“当然不是,好些人都已经走了。三试在明日,今晚我们要在鸣春阁提供的住处歇息。”阮良玉一撩长发,将江小红的手挽住,走在了前头:“就等你了。”
江小红跟着走了两步,回头对我笑道:“哥,快点。”
我懵住,反应过来无奈摇头,几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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