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凤山脚下仰头看时，只能看见山顶在一片云雾缭绕中看不分明，一峰擎日月，去天不盈尺。如今切实踏在其上，才发觉那男子一笑为何。
随着我们越往上走，空气也越发稀薄，似乎有一种无形的气压在我们头顶，每一步都费力。
“这山不对劲啊……”阮良玉摸了把汗，喃喃道。
“是，以前不是没有过爬山的经历，不应如此吃劲。”江小红微弯着腰，手撑在膝盖上喘气，她低着头忽然轻笑一声：“如此看来，只有一种可能，我们身于阵法当中。”
我闻言愣住，抬头看天，天色橘红滚烫，正赤如丹，绮丽非常，恍惚间似有仙娥绛衣，逶迤而过。
今日已经过了大半，我们也不知到了哪儿，身边竟除了我们再无旁人。
“要来不及了。”我轻声说着，耳边是归鸟盘旋低啼和远处暮钟深鸣。
江小红站起身，拉住了前面的阮良玉：“我们只能破阵了。”
阮良玉惊讶回眸：“破阵？可是我们连在这儿的阵是什么都不知道。”
“鸣春阁既设此阵，又在第一试，想必不会太复杂。”江小红抿唇沉思。
我对阵法一无所知，只能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望着天发呆。眼见着渐黑的天边，薄薄的云后依稀有弯月出现，没忍住叹了口气。
阮良玉身子一歪，靠在旁边的树上：“可凤山这么大，上哪去找阵眼啊？”
“或许不需要阵眼……”江小红摇头，她凝眉片刻，轻声道：“我们休息一会吧。”
闻言，我以为江小红是累了。确实，她的身子骨弱，爬了这么久，也是该歇息会了。
“如若破不了这阵，我们便又要爬上去了。”我随意坐在地上，揪着手边的草打发时间。
“或许真有人能爬上去，但不是我们。”阮良玉正低头把玩着她的剑，头都没抬道。
也是，我默然无语，估计爬到半山腰就累死了。
时间从叶隙中筛过，月光笼罩了整个凤山，天穹上也布满了星子。我点着头昏昏欲睡，忽然听着江小红的声音，清清亮亮的：“二十四星宿，角、亢、氐……是谓青龙。”
我清醒了些，抬眼看向江小红：“什么？”
江小红的视线从天边移开，月光薄薄洒在她脸上，她的眼睛弯起，比星子还亮澈。她侧头看向我，轻声说：“我想，与其去找什么阵眼，不如直接毁了整个阵。”
“……”
我已经完全醒了，开口想说些什么，就又听到了阮良玉的声音。
“怎么毁？”阮良玉本靠着树浅寐，这会也醒了，走到江小红旁，低头看着她。
“这个嘛，放火烧山？”江小红故作思考状，唇边带着笑。
“你确定这样可以？莫不会到时我们直接被烧死了。”阮良玉扶额，声音带上了些无可奈何。
我也被江小红的话惊住，把凤山烧了？若是没用，那岂不是玩火**，再者说这山上这么多人，还得背上好几条人命去阴曹地府见阎王爷了。
“反正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赌一把。”江小红表情不变，她又看向天上无数的寒星说：“青龙做阵，得水为喜，见火为仇。地支丑时，青龙较为虚弱，现在放火再好不过。”
等会？我听的云里雾里，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江小红啊了一声，回道：“我忘了你不记得了，是娘教我的。”
我又想起先前的那位妇人，脑里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白衣逶地，妇人挽起云袖，手如柔荑，拿着竹枝写写画画，她怀中还有位粉雕玉琢的女娃，懵懂地看着地上的阵形。
痛感一闪而过，我轻蹙起眉，画面破碎，再去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深吸口气，将万般思绪压下，尽力维持表面的平静，哑声问道：“怎么弄火呢。”
“我这有火行符，只是你们确定要烧山吗？”阮良玉从怀中拿出张符纸，顿了顿，继续说：“也有起风符，让火势更大应该没问题。”
“那就麻烦你了，良玉。”江小红指尖摩挲着玉牌，像是下定了决心，她沉沉吐出口气：“我不信，会止步于此。”
“那我信你。”阮良玉指尖夹着符纸，略微凝神，符纸无火自燃，她随即将符纸掷出，落在一团灌木丛中。爆破声响起，火燃了起来，却很快又灭了下去。
“……”我谨慎地往灌木丛看了两眼，发现那里竟毫发无损，一点火烧过的痕迹都没有。
“咳咳……”阮良玉表情尴尬，似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接连祭出好几张符纸，结果不言而喻，全都灭了，灌木丛在风中摆动，没有任何变化。
“……”
阮良玉指尖颤动，如遭雷劈：“完了完了，这么简单的符我都不会了？！我爹要打死我了……”
我同情地看着阮良玉，幽幽道：“三日不学，面目全非，古人诚不欺我。”
阮良玉身形一晃，扶着旁边的树，头上仿佛有片乌云，焉头耷脑，长吁短叹。
我觉得好笑，转头想和江小红说话，就见她也从怀中拿出张符纸，只不过那符纸上面什么也没有。
“？”
江小红将手指送到嘴边咬破，指尖渗出血珠，在月下发着光。血越来越多，她眉头都没皱一下，把染血的指头印上符纸，一笔一画，勾勒出我看不懂的痕迹。
“小红？你在干嘛？”我连忙上前问道。
江小红没说话，指尖用力画完最后一笔后，她像阮良玉那般将符纸掷了出去。
符纸刚接触草木就燃起火并迅速扩散。
烈烈红火，皎皎月辉，仿佛要把这天地都吞了。阮良玉震惊回神，她和江小红的脸都被照亮，瞳孔里倒映着灼灼火光。
“这次，我赌对了。”江小红脸色似乎更白了，但她的嘴角是弯着的。
火舌舔舐过每一处，将我们围在中间。
我傻傻地看着这一切，逃是逃不掉了，但让我震惊的是，漫天山火，我却感觉不到焚烧的炙热，而这些火接触到我的皮肤，却似烟雾一般，没有任何感觉。
火焚凤山，玉石相硾。
阮良玉这时像是反应了过来，她一把抓住江小红，咬牙问道：“以血做符？”
我不知这其中究竟，但看见阮良玉的脸色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心中也沉了下去。
不知何时黑云压顶，闪电划过半空如急矢，雷声轰鸣，丘峦崩摧。雨决堤而下，覆盖了凤山，接触到火时立马升起腾雾。触目所及，皆是白雾，看不见江小红也看不见阮良玉。
这又是什么情况？！
变化来得太快，我根本来不及反应。身在雾中，前路不知，我掐着胳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慌张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糕，虽做不了什么，起码要保证自己的处境，不能拖后腿。
“小红？阮姑娘？”
试着叫了几声，果然无人回应。
我抬起脚，摸索着前进，惊觉先前的台阶都不见了，变成了平地坦途。完全不知道什么情况，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定下心神，继续往前走。
走了许久，发现身边的雾气少了些。我松了口气，加快脚下步伐，周围景象逐渐显现，不是花草树木，而是许多山峰，其上点缀着玉殿，白鹤腾云绕柱，恍若仙境。
……
我停下脚步，为这场景呆愣。
“道友，恭喜通过一试。”
温润的声音响起，我寻声看去，一位白衣男子就站在我身边，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
我睁大双眼，后退几步，定睛一看才发现他身上穿着的是鸣春阁的弟子服，银缕玉衣，随着动作轻动，其上的仙鹤仿佛活了过来，在云中姿态百千。
是鸣春阁的弟子？什么时候出现的，差点没给我吓死……等等，他方才说——我通过了一试？
我神情放松了些，又想到江小红褪去血色的脸，便有点焦急。目前我只想知道江小红她们身处何地，应当也过了一试吧，就是不知在我之前还是在我的后头。
“道友，请随我来。”白衣弟子开口，走在前方。
我低头跟在他的身后，犹豫着要不要问问这位弟子，刚抬头，就见前方出现了一个宫殿，雕栏玉砌，其牌匾上三个大字庄严肃穆——梧桐殿。
白衣弟子将我带到这座宫殿之前，疏离地站至一边。
“通过一试者都在殿内，道友，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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