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要花儿吗?”
唐阙卿就这么看着那乞丐,缓缓开口:“你要跟我走吗?”
唐门路远,唐阙卿在马车上批阅每日下属送来的各地情报,倘若闲来无事,会与同在马车内治脚伤的乞丐闲谈几句,不知不觉已过月余。
又是一个初冬的早晨,唐阙卿早已穿戴整齐,开始细读刚刚送来的一沓信件。
马车窗外传来几声轻扣,唐阙卿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仍端坐于软包上,那乞丐似乎习惯了她这般无动于衷,来到车窗处打开窗门。
来人是唐阙卿贴身侍女唐苏:“阿九,这是大小姐的早点,等大小姐看完信件,提醒她吃,你可别忘了。”
这乞丐原是自小流浪在外的乞儿,也不清楚自己的名姓,只隐约记得幼年时给过她几口饭菜的老婆子唤她“阿九”,也就把这随口的称呼当做名字了。
朝唐苏点点头:“记得了。”
接过那一叠精致早点,阿九将它放到车厢正中的暖炉之上保温,车厢内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安静,只能听见火炉中炭慢慢燃烧的声音。
唐阙卿看完最后一封信后,将信件叠放好,封入一个木匣之中,阿九见她开始收拾信件,也不用她叮嘱,就端出还热着的早点,倒上热茶,一切都是井然有序,没有一丝偏差。
“你脚上的伤,恢复得怎样?”
阿九这伤说来也奇怪,虽说伤了筋骨险些落下残疾,但唐阙卿给她用了上好的金创药,都过去月余也不见全好。
“谢大小姐关心,这伤已不碍事了。”
唐阙卿点点头,只道是她过于孱弱,恢复也比寻常人慢一些,便不再过问这脚伤之事。
“再有几日,便是蜀中地界了,你有何打算?”唐阙卿吃过了早点,端起茶盏刚想喝,便看到盏中茶叶仍是蜷缩在茶底,并未舒展开,又不动声色放回桌面上,却也不怒。
阿九坐在车厢内长椅边缘低着头,双手放在膝盖上,揪着衣襟,不动,也不做声。
唐阙卿捡了几块自己未曾动过的糕点递往她那处:“想必你也是无处可去了,就随我回唐门吧。”
阿九听了这话,抬起头来,眼里发亮“嗯!”便接过那几块糕点,又低下头吃了起来。
第二日清晨,唐苏又同平常那般敲了几下车窗,唐阙卿听闻这几声轻扣,一改往日的默不作声:“唐苏,沏茶。”
拿起白瓷银纹茶盏,唐阙卿久久凝望着这一盏清茶,看着那一缕缕茶叶在水中或沉或浮,若歌若舞,渐渐的,每一缕茶叶都喝饱了水,那色泽也由开始的褐绿慢慢转为草绿浅绿黄绿,杯中舒张跌宕,犹如群峰满目葱茏。
轻抿下一口,那淡淡的茶香便萦绕喉舌,久之不尽,回想起前些日子阿九给自己泡制清茶,或是水温不够让茶饮之无味,又或是水温过烫,那茶又饮之苦涩,只随意抿几口便作罢。
“现已是蜀中地界了,明日就会到唐门,就由唐苏安排你的去处。”唐阙卿神色有些慵懒,抱了只古铜手握暖炉,拢了拢肩上的玄狐皮大衣窝在软包处小睡。
阿九一惊,原以为能一直跟在唐阙卿身边,没曾想自己却被安置于他处,不免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比之以往自己到处奔波流离又不知好了多少倍,也就释怀了。
唐阙卿忽而想起什么,从身旁檀木药箱中,取出一白玉小瓶:“这是你疗伤用的药。”
“谢…谢谢大小姐…”阿九双手接过那只带着她掌中余温的白玉瓶,抓在手里。
当晚,一行人留宿于唐门附近客栈,二日清晨,唐门中各长老、弟子都来到此处迎唐阙卿回门。
“奴婢参见大小姐。”见过众人后,另有一侍女上前行礼,正是大夫人房中丫环:“夫人请您过去回话。”
“回了母亲,我这就去。”
阿九双手抱紧自己用粗布包着的衣物,跛着脚跟在唐苏身后,小心地四处张望:“唐苏姐,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唐苏在前面头也不回:“你不是这的家生子弟,自然只能当个粗使的丫头。”
阿九听她话语中隐约有些不耐,便不再多问,咬牙让自己走路尽量能再快一些。
过了竹林小径,来到一条小溪旁,只见那处有一小院子,院中摆满了大小旧木桶,皂角团,木头梆子,小院角落处,有一松松垮垮的茅草屋,就算现在是白天那茅草屋也是暗暗的透不进光。
“老婆子,我带了个丫头来,就给你打打下手吧。”唐苏连院子都没进,只在外头大声叫嚷。
“听这声…是唐苏姑娘?哟…稀客稀客…”茅草屋外挂的一张草席被撩开,一位蓬头垢面的老婆子摇摇晃晃,摸索着走出来,坐在屋外的矮脚椅上:“唐苏姑娘怎么亲自上我这来了?”
“还不是大小姐让我亲自安排这人去处,她叫阿九,是大小姐路上捡回来的小叫花子,人送到了,我回去了。”唐苏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阿九抱着粗布包裹,左望右看地进入院中,局促地来到那老婆子面前,蹲下|身与老人平视:“婆婆好。”
“你叫阿九是吗?多大了呀?”
“我…十六岁了…”
老婆子伸出干瘦的双手抚摸着阿九脸颊,从她那混浊的双眼中,阿九已然看出这老婆子双目已失明。
曾经那位给过自己几口饭吃的老婆,她模糊身影与眼前老人重叠,那的模样仿佛清晰了起来,阿九抬手抚上老人一只干瘦的手,眼睛湿润了。
“好孩子,今后和婆婆作伴,好吗?”
阿九看着这满是蜘蛛网和灰尘的茅草屋,忍住心酸,擦掉眼角边的泪水“好…”
唐阙卿先回到房中梳洗一番,这才前往门主夫人的院子,让下人到房内通报。
“大小姐来了,传她进来吧。”正房内一位身着紫锻长袍的贵妇,正在逗弄怀中一只异瞳白猫,那猫儿全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安静地缩在贵妇怀中。
“阙儿见过母亲。”唐阙卿站在离门主夫人不远处,合手行礼:“多日不见,母亲可安好?”
“难得你还惦记着我。靠近些坐吧。”门主夫人把猫交给了侍女后,挥挥手,所有人就一一退出房内。
“阙儿呀,近些日子你不在门中,对门中之事,可还上心?”
“女儿一直关注着。”唐阙卿坐在了大夫人左侧的一把交椅上:“母亲似乎有话要说?”
大夫人叹了口气,眼睛望向窗外边一棵大榕树,那榕树下,系着一只早已陈旧的秋千。
“你哥哥没了以后,母亲就你这么一个女儿了,我们唐门,女门主也不是没有。本以为你能顺顺当当成为少门主,将来你父亲百年后也明正言顺接了这门主之位。”说到这,大夫人眼中恨意一闪而过:“谁知道唐柳那贱人,天天在你父亲耳边吹枕边风,现在又撺掇她那儿子去搞什么‘塔纳’。”
唐阙卿从近日的信件中了解过这所谓的“塔纳”,那便是将活生生的人浸入药水中,使人皮肉筋骨俱裂,而后重组,从而得到超出常人十倍甚至数十倍的力量,可这过程十分痛苦,不少人因承受不住这份痛苦中途自尽,而那些熬过来的人,那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行尸走肉一般,样貌可怕至极。
塔纳与尸人不同就在于它拥有记忆,在没被操纵之时,虽像貌丑陋,但神志却与常人无异。一但操纵者吹响尸笛,塔纳就会在瞬间失去神志,只能按操纵者心愿去做事。
唐阙卿看向门主夫人:“母亲可知父亲对此事的态度?”
门主夫人若有所思,突然一把抓过唐阙卿的手。
“你父亲并未反对,那应该就是暗中支持的,这样一来,我就能把这件差事从你二弟手中要了来,给你来做!我若是开口,你父亲定不会拂了我的面子,你要是有这等功劳,再加上联合青门城张家军的大功劳,少门主还会是别人吗?”
唐阙卿默默将自己手抽回,语调同往日一般,总是平平淡淡的:“塔纳之法,全无人性,这样的事,女儿是不会做的。”
谁知大夫人仍不依不饶,声音略显急促:“阙儿,你糊涂呀!等你当上门主,这事还做不做不也全由着你了?到了那日,再将此事废除,不就好了?”
唐阙卿将脸转向窗外,停在那陈旧的秋千上,一种疲惫之感涌上心头。
面对着唐阙卿这油盐不进的阵势,大夫人似有些恼了:“你二弟做得,你又为何不能做?就算此事你不做也罢,那你赶快去完成你父亲交代你的联合张家军任务,也好与你二弟抗衡。”
唐阙卿站起身,重重放下手中茶盏:“此事关系到我唐门未来,我自会谨慎处理,母亲就不必多问了。”
话音方落,唐阙卿起身,不发一言,只留脚步之声,在回廊中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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