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丑时，这个寂静的深冬之夜突然起了大风，瑟瑟寒风在屋外呼呼刮过，吹起阵阵落叶“刷拉刷拉”响，直朝这间破了窗户纸的屋子里灌。
原本就冷清的屋子现下更是冰凉刺骨，唐凌瑶好不容易适应了这床破旧的棉被睡了一小会儿，又被这要命的寒风给扰了。
蹙蹙眉，半梦半醒间朝身边的人砸下一拳：“混账，选的什么破地方…你是想冻死我吗？”
沈黎也被屋外那风吹树枝的声音给吵醒，被砸了一拳却也不怒，先前打算留在此地住宿时，原以为这位娇生惯养的主会坚决反对，没想到的是，这人竟没有说什么，默认了，身边这女人真叫人摸不透。
正当沈黎暗自琢磨之时，一双冰冷的手忽然往她这边一伸，按在腰间。
“嘶——”沈黎倒吸一口凉气，腰上的手瞅准了机会，得寸进尺般正面暖了又翻到背面，把她当成了暖炉来使。
“你…放下去！”
一开始沈黎咬着下唇并未出声阻止，想着她将手暖好后会自己收回去，但这人好像并不打算见好就收，反而越挨越近，整个身子都贴了过来。
“我说将军。”黑暗中，唐凌瑶轻笑出声：“屋子可是你自己选的，既然选了，你不打算负责到底？还是，你真想冻死我？”
“并…并没有。你让开。”不习惯距离太近，沈黎下意识就想往一边躲，半边身子都已悬到了床外地不曾发觉，一味地后退。
正当要掉下去之际，唐凌瑶那置于她腰间的双手往里一拽把她拉回床中。
“睡吧，将军。”
清晨早起，另一屋那对母子尚未醒来，沈黎将身上一些碎银铜板放于房内，悄悄离开。
再次来到青门城城楼外，原先的那盘查仍在继续，没有令牌，不得出入城门。
城外小摊子陆陆续续开始忙活起来，摆好桌椅，或是揉面或是烧水。
“这些天看得那么严，也不知在搞什么，生意都不好做了。”一老伯炸着油饼子，斜斜望着那城门口。
“嘿！可不能乱讲话…”一旁茶摊的老婆子盯了老伯一眼，又继续支起小架，开始烧水。
沈黎藏在僻静的城门角边，朝门里看去：“得想个法子进去。”
唐凌瑶站在她身后，拍拍她肩膀，伸出手：“将军，给我钱。”
沈黎一脸狐疑，却也从袖间小袋拿出些碎银和几枚铜板，唐凌瑶直接夺过装钱的小袋，大摇大摆往茶水摊走去。
那是用几根竹竿与灰帐篷支起的小摊，坐在桌椅上喝好茶品小点的食客不多，多是蹲在摊外边，用土碗大口喝粗茶解解渴的汉子。
有两个探子，坐在桌前，四下环顾，低声不知说着什么。
“大娘，来一壶好茶。”唐凌瑶毫无顾虑地坐到了两个探子旁，把一枚碎银轻拍在桌上。
两个探子即刻停止了说话，正要发怒，侧过头一看，脸色立马换了，摸着下巴打商着唐凌瑶：“哟，小妮子，一个人呐？出手挺大方的。”
唐凌瑶看着两人微微颌首，粉面含春：“二位大哥，小女子来此寻亲，谁知却迷了路，一会儿，还要到那树林子里，摸索摸索呢…”
这娇翠欲滴的调调儿，听得那二人心花怒放，心痒难耐，三魂七魄都被勾走了。
就在这时，唐凌瑶起身就往外边走去。
那二人哪里肯放，想也不想，提刀便跟。
唐凌瑶向前走了几步，回过头看那二人果然中计，冷笑一声，便往沈黎之处走去。
走到那个僻静的城门角，空无一人，两个探子更是迫不及待了，咽下一口唾沫：“这小妮子…连位置都找好了…”
“是了，位置都找好了。”
随着两声闷响，两个探子应声倒地，后方的沈黎拎一条木棒走出来。
“啪”一杯冰凉的水往探子脸上泼出，在冰的刺激下，两人抖了个灵机醒来了。
“你…你们想干什么…我们，可是官府的人！”其中一个黑脸探子已被吓得面色发青，抖索着身子想缩往墙角边，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已与同伙已被五花大绑。
沈黎拿着那木棒，一下一下地划在黄泥地下，将黄泥地划出一条条清晰的痕迹，木棒与黄泥磨砂出沉闷的“咔咔”声，也不说话，只看着眼前两个探子。
“二位想问什么，我说…”黑脸探子认命般的率先投降。
“不，”沈黎摇摇头，用木棒指着另一个低头不作声的探子：“你说。”
那闷不作声之人深吸一口气，只得开口：“我们是临江王府中参将，准备前往银川镇去看看。”
“看什么？”
“这…”那探子明显一顿，直望着那黑脸探子，用手肘顶了顶他，那黑脸探子往里缩了缩，摇摇头。
“我让你说。”沈黎双眼眨都不眨，看得那探子心里怵得慌。
“是那张家军，本与我家王爷约好两军在这处集结，合为一处去攻打天策…谁知，这都几天过去了仍不见动静，上边就派我俩去银川问问，到底什么情况…”
沈黎与靠在墙头边望风的唐凌瑶对视片刻，又用木棒指了指黑脸探子：“你说。”
“情况…就是这样…”
“城中现在如何？”
“都在…都在备战呢…”
“可有何传言？”
“传言天策已去请了救兵，张家军要来…也就这几天吧…”
沈黎一把抓住绑着两个探子的绳，拖入旁边浓密的草丛，只见草丛摇曳，“唰唰”两声，沈黎手起刀落，两个探子应声而倒。
“将军倒是干脆利落呢。”
“少打趣了，快换上这两人的衣服，拿上腰牌，进城。”
城中景象与外边比起好不了多少，主街上各各店铺也都挂上了“不得妄议朝政”字条，行人不多，往来者均是低着头匆匆而过。
二人身着临江王参将服饰坐在一酒肆门前。
沈黎拉低帽将半张脸遮住：“你发现哪里不对吗？”
唐凌瑶耸耸肩，小抿一口杯中酒：“我发现这酒掺了不少水。”
沈黎一阵无语：“唐令主，我说的是城中景象。”
唐凌瑶放下酒杯，眉间带一丝笑意:“我说的也是这城中景象啊。”
左右看了看，并无人注意到她俩，唐凌瑶便朝沈黎挨了挨:“这家酒肆在青门城是出了名的，所酿之酒犹为正宗，从不作假，童叟无欺，此时端了这样的酒上来，想必店中已无酒可卖。”
“小二，给爷过来！”唐凌瑶面色一变，将腰间悬挂之佩刀拍于桌面上。
“诶，来了来了，客观要点什么？”一跛足店小二肩挂一条白毛巾屁颠屁颠就过了来。
“还要点什么？”唐凌瑶一把揪住店小二的一只耳朵往上提：“给爷说说，这里头掺了多少水？敢诓骗爷，爷把你耳朵拧下来喂狗。”
“哎呦！爷！哎您轻点，小的还要留着这耳朵听您使唤呢！”店小二疼得龇牙咧嘴，哈喇子直流，拼命告饶。
“看你小子还算机灵，我问你，好酒都上哪里去了？”唐凌瑶放开那发红的耳朵，坐回座位上。
“爷，不瞒您说，咱们家的酒前几日就被王府的人全拉了去了，咱们店，没酒啦！”店小二揉着自己发红的耳朵缩着脖子不敢去看唐凌瑶。
“没酒卖就拿这些玩意儿糊弄爷？把你们当家的叫来！”
“爷…爷，当家的，也…不在这了…”
唐凌瑶挑挑眉“哦？那你们当家的哪去了？”
“这…”店小二面露为难之色：“这…”
“到底说不说？”沈黎斜眼望去：“不说把你家店给烧了。”
此话一出吓得那店小二“扑通”一声便跪下，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烧了这店，倘若当家的回来我可怎么交待呀…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呀…”
唐凌瑶听清了那关键的词，问道：“回来？你们当家的哪去了？”
“就是王府来的人，把酒全运走时也把咱们当家的带了去…不止咱这一家店，几乎所有的店主都被带了去，说是交不出钱来，就…不放人呐…城中的青年男子，也都被捉去当兵了…”
离了酒肆，二人便四下探查，果然如店小二所说，街上不曾见过青年男子，本来人流如潮的知名饭馆现下也是门可罗雀，无人光顾。
只有卖兵器、甲胄、马鞍的店叮叮当当干得热火朝天，看来，大战已是一触即发。
天色黄昏，二人分头行动，沈黎趁夜色摸入军营。
所料不错，里头皆是城中抓来的百姓，上至六旬老人，下至黄口小儿，从羸弱书生到织席贩履之辈，临时构筑的营地被挤得满当当。
那些普通百姓何时动过刀枪，在军营中吃的最差，常有一顿没一顿，也无人去训练他们，白日做最苦的差事，上了战场，也只用来给正规军垫背。
沈黎见他们，炉火边围坐，挤成一圈相互取暖。
“伢子，快睡吧，天亮了还要干活呢。”白发老翁低声叫着身边瘦弱的孩子。
“陈爷爷，我想我娘了…”
“睡吧，再忍忍就能见着了。”
沈黎在暗处皱皱眉头，不动声色离开了。
到了临江王存放粮草之处，粮仓外，几个守卫聚在一处，烤着火，吃酒喝肉。
肠肥脑满，好不舒服。
沈黎皱着的眉头，愈发拧成一处。
月暗星稀，风急物燥。
沈黎望着高高堆起的草垛，忽然笑了。
片刻后，只见暗夜中，吹燃起火折子，火光划入粮草堆中，干枯的草垛一点就燃，刹那间，火光冲天，烟雾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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