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策军与唐门合力夹击之下,云家寨于当晚便破了。
主帅已死,贼寇军没了主心骨,纷纷缴械。
沈黎令军士将反叛者锁于囚笼,留下少少三十人留守,便起程返回。
行至中途,便有一哨兵骑着老马匆忙前来,那哨兵身上甲胄残破不堪,灰头土脸,那匹老马也显然不是营中军马,毛色暗淡,双目混浊。
那一人一马跌跌撞撞,像是只残破风筝,一吹便倒。
“报!沈将军…”
“何事如此紧急?”沈黎令大军停留于原地,单人打马上前,独自垂询。
“沈将军…反…反了…”那哨兵像是在寒风中连续赶了几天的路,双唇已被冻得没了知觉,说起话来舌头都不听使唤。
“你慢慢说。”沈黎将腰间一壶热水递于哨兵,心中一沉。
那哨兵几下便将壶中的水饮尽,袖子往嘴上一抹:“临江王反了!伙同银川镇那帮子张家叛军,在大部队离开后不久,便合为一处。”
沈黎抬起头,看着那阴沉的天,深呼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青门城,如今是什么样子?”
“小人离开前,天策府已经被围,将军您知道…咱们也…只留下百十号人…他们…”
沈黎一手拉扯马缰,调转马头向军队传令:“即刻回营,快马加鞭!”
看着军队跑得飞快,位于军队后方的唐门众人好奇张望:“咋回事儿啊?这撒腿狂奔是要干什么?”
唐凌瑶看着那扬起的阵阵尘土,缰绳一扯调头往回走。
“主子,这是要去哪里?”唐敏急忙赶了上去。
“望鹤山,云家寨。”
“什么?为何又要回去?咱们不回青门城了?”唐敏有点搞不清状况了。
“你知道天策为何急于回去吗?”唐凌瑶不紧不慢,轻甩马鞭,“临江王反了,和张家军一起。”
“什么?!那这,算是来了个调虎离山?可咱们现在为何又回望鹤去?”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唐门就没必要介入了。”
“可主子…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唐凌瑶没再答话,往望鹤方向而去。
“唤上几个哨兵,往东,西,南三个不同方向去救援。再让个说话顺溜的,带上令牌,上京报告。”沈黎虽惊讶于此次毫无征兆的谋反,却也迅速接受了这个现实。
“将军,咱们刚打完一场,只怕兄弟们撑不住呀!”身旁的副官顺六子快马奔到沈黎身后。
“此次起兵,临江王与张家军是趁着天策军离城匆忙反叛,定会在战略上有所疏漏。”沈黎头也没回。
“他们求速战速决,我们就用一个方法对付—拖!我军人困马乏,与之正面对决属于自讨苦吃,咱们要做的,就是拖!拖到援军的到来,再与之决战!”
军令如山,选一粮草充沛之地下马解甲,深沟筑垒,只一夕之间,营寨便已结成。
营寨背倚江水,面峙青山。
后以浮桥联通隔岸,岸这边,先以壕沟环绕,引江水注入,是为护城河,内用山石夯土构筑城墙,内外两层。
墙之间,遍布铁蒺藜、竹签、拒马。
城墙犄角筑高台,上布弓|箭手。
如此阵势,只待叛军来攻。
转眼间,数日过去。
“主子,你这是要去哪呀?”唐敏端着一份早点送往唐凌瑶寝房,就见屋内这人已收拾好行李,坐在椅子上正等她来似的。
“闲着无事,我出趟门,如果有人要见,你告诉他们我想清静几天。”
“关押在偏房的那些个天策士兵该如何处置?”
“好吃好喝供着,别亏待一个,也别放跑一个。”
已来望鹤两日,唐凌瑶每日闲得发慌,伸伸懒腰,站起来这往屋外头走。
“若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不在望鹤,我唯你是问。”折返回来,唐凌瑶笑嘻嘻地拍拍唐敏的脸,多嘱咐了一句。
这看似说笑般的语气,不轻不重的话,唐敏却明白这话背后究竟有多少份量。
这位主子,向来说一不二,想起少年之时,她也是溜出去玩,像这般不咸不淡地嘱咐一句,自己没放在心上,让一些下人知道此事,她回来后,可是把自己吊在院中树下,不吃不喝喂了整整一天一夜的蚊子。
自那以后,青门城上上下下的唐门弟子,对这位年轻的令主再不敢有半点懈怠。
唐凌瑶背靠在树后,停留了片刻,见无人从寨中跟出,便放心离开。
就在距青门城百里处,唐凌瑶勒马停下,一处新建起的寨子出现在眼前,这寨子驻于十字要道,乃是进出青门城必经之路。
“此处该是所粮仓,何时成了寨子了?”唐凌瑶心中狐疑又靠近了看,只见寨子四周,军旗林立,红底金字旗,偌大一个“天”字,便即刻明白了。
手书一封让守军侍卫送入帐中,不久后,一位身着暗红色军装之人从帐中跨白马而出。
“唐令主,有事?”来人正是沈黎,自打从望鹤山下分别后就不知唐门的人去往何处,此时出现,也不知其目的。
“我听闻临江王与张家军联手起义,可有攻过来?”
沈黎听后并未做答,只一声不吭看着唐凌瑶。
唐凌瑶耸耸肩,也不在乎她这么防备自已:“我打算回城看看,听听风声,将军是否有意,也进去看看?”
沈黎思索片刻后,回营一趟,半刻钟后,身穿黑色男装便服,背一小包裏便与唐凌瑶同行。
行至青门城周边,天色已到了黄昏,城门外大大小小铺子皆是静悄悄,每个铺子上都挂着“不得妄议朝政”字样,前来用食的人不多,探子倒是不少。
城门百姓进出皆要出示通行令,又要盘问上几句,沈黎便提议今日先不入城,到城外小村借宿一晚,明日一早,再想法子。
二人便骑马在小村里想找一民房借宿,听闻草丛中“悉悉索索”一阵翻腾,正是情形复杂之际,沈黎不敢大意,拔剑往草丛中一指,大喝一声:“谁在那里!”
只见草丛中露出一小脑袋,听了这喝斥之声,抬头又是一把剑横在眼前,明显是被吓着了,一屁股跃坐在地上,呆呆看着沈黎,怀中野草根洒了一地,不一会儿突然哇哇大哭起来。
原是一个**岁的男孩子!
“这…”沈黎也是愣住了,赶忙下马,手忙脚乱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野草根。
谁知那孩子见沈黎靠近来又哭得更大声了“娘!娘哇!”
让这孩子继续嚷下去还得了,唐凌瑶也快步上去,从袖中掏出几一些小铜板往孩子手上塞:“小孩你别哭,我们是路过的商人,想在这住上一晚,你要是告诉我哪里能住一晚,我再给你几个。”
看到手中闪亮亮的铜板,男孩抹了抹眼,用灰扑扑的袖子擦了擦挂在鼻子上的两道浓鼻涕:“那,那你们就住我家里吧…”
那是一所用黄泥夯成的土房子,门口用一块破板子拦着,屋檐矮得要低了头才能进去。
“自打孩子他爹没了以后,这屋就我们母子两人了,两位若不嫌弃,就住下吧,随意赏几个铜板就是了…”
孩子的母亲约三四十左右,黑头土脸,一双干裂的手红肿得像个大萝卜,一脸期待地看着两人。
唐凌瑶连门都没进,只想扭头走人,沈黎看着这挂满蜘蛛丝的墙角,断了条腿的四椅板凳,早已干涸了的烛台,合手行礼:“大婶,有劳了。”
“哎…哎…我,先去收拾收拾,一会就好,一会就好…狗子,来,跟娘去帮这小两口把那屋收拾出来。”这妇人双手在破旧衣服上擦了擦,两眼闪着兴奋的光,拉上孩子就往另一间小房走去。
“娘,啥是…小两口呀?”
“小孩家家哪那多话的,叫你收拾你就收拾。”
“哦…”
“你真要住这?”唐凌瑶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小两口”上了,这房让她心里起了层鸡皮疙瘩,沈黎并未答话,走到屋外,捡了一根木条,将那断了条腿的四脚板凳用麻绳扎好。
“你…”唐凌瑶一巴掌拍脑门上,无语地坐到了院子里。
“大姐姐,那屋整理好了,快去看看!”那男孩像是比原先更脏了,却笑眯眯地将她往屋子拉。
那屋虽是刚收拾过,却也好不到哪去,那所谓的“床”,便是用四块土砖放于四角,中间搭上一块木板,木板上放着一床褥子样的东西,同样也是灰扑扑看不清原色,东一个补丁西一块旧布拼凑而成。
到了夜间,那妇人进来给两人送上一壶子热水,却见这二人一人睡于床上,一人在地上弄了个小铺,又伤了心:“唉,许是这床又太小,两位看不上我这旧房子了…”
沈黎听这话,连忙往床上一坐,直摆手:“不不不,不小,我睡床,我也睡床…”
“来,睡下。”唐凌瑶忍着笑意,一手握住沈黎手腕。
妇人走后,唐凌瑶转过身来,毫不掩饰直勾勾看着躺在身边的沈黎,挑挑眉:“将军,可真是心善呢…”
半夜间,院子传来低声讲话声:“狗子,你尿快点,冷死了…”
“知道了娘,一会就好啦…”
妇人又好奇地用耳朵听听隔壁房的动静。
唐凌瑶盖着这又硬又散发着阵阵霉臭味的被子,实在忍不住,小声嘀咕:“真是…好硬啊…”
那偷听的妇人不禁老脸一红。
“哎…年轻人呐…”
那叫狗子的男孩又开始问:“啥?啥好硬?”
“嘿…你个小孩子家家哪那多话。”滴溜着狗子的耳朵将他拖了回去。
唐凌瑶自然是听明白了房门外那妇人说的何意,虽是想不到那无心一句竟被解读成这意思,却也暗暗惊讶于自己好像并不反感这样的误会。
身边沈黎已入了梦乡,中规中矩平躺着。
“将军,睡着了?”唐凌瑶俯下身,歪着头想看看这人是不是已经睡了。
殊不知,当她侧脸贴上沈黎心口上时,一股清雅淡香将她包裹住,似干净的皂荚,或是清爽的阳光,说不上来的好闻。
唐凌瑶坐直身子,目光上移,停留在那张白皙秀气的脸颊上,睡熟了的沈黎,退却了平时的冷漠与英气,干净得像个孩子,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散开的黑丝与洁白里衣构成一副黑白分明的水墨画。
唐凌瑶在这一刻失了神,抚上沈黎脸颊,勾起食指轻刮一下“你这般模样,可千万别让人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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