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门中无大事,唐阙卿也乐得清闲,每日往来之人不多,倒是唐元康越发勤快,三天两头往这跑。
要么来问个安,要么来送个果,东西放下就杵在一旁啥也不说,若不是唐苏嫌他碍事,他能杵上好几个时辰。
今日也是如此,一大早提溜着几条鲜鱼又来了。
唐阙卿令人把鱼收好后,懒得招呼这呆子,自顾自地埋头在书案前料理起事务,唐元康也不吭声,笔挺地站在门口边,当起了“门神”。
一晃眼,就到了午后,唐阙卿从书案前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猛地一看,这唐元康还傻站在那里,依旧如棵小树般。
若是平时,他早该被唐苏撵走了,也就今日,唐苏不当值。
唐阙卿背起双手,踱步到他身旁:“站这么久,有事吗?”
“我…我…”张口支吾了半天,又是没说得出话来,怏怏低下头,嘟嘟囔囔:“没事…”他俯下身恭恭敬敬地双手作揖:“大姐姐留步,元康告辞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唐阙卿想起了前几日唐苏所报之事,这人莫不是为这事来的?
“站下。”
“大姐姐何事?”唐元康转过身来,眼中眨着精光。
“上次你送来的,叫阿九的姑娘…”
“她怎样了?”还没等唐阙卿把话说完,这唐元康立马蹿回来。
“她醒了。你可以到地窑看看她。”
唐元康在原地傻眼了,很快,便消化了她话中之意,居然激动地蹦了老高,冲上去紧紧抱住她腰肢:“啊啊啊啊!太好了!大姐姐太谢谢你了!”
“放开。”自小就不喜欢与旁人有肢体接触的唐阙卿眉头紧锁,呵斥道。
这声呵斥如同一瓢凉水,将唐元康浇了个透心凉,脸吓得发白,赶紧把人放开,舌头又开始打架:“我我我…我不是…我…”
“行了,你去吧。”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被他弄乱的衣襟,往书案旁走去,拿出一块令牌,正要交予他,转身便不见了唐元康人影,暗自摇摇头,又坐了回去。
果不其然,一阵急促的跑步声由远及近传来,唐元康大口喘着粗气,脸颊憋的涨红:“大…大姐姐…侍卫说了,要…您的令牌,才...能进去…”
“......”
地窖入口处站了两人,皆是佩戴了银狐面具看不出到底是哪个弟子。
两人核对令牌后,冲唐元康点点头:“令牌无误,三少爷,属下只为您开一条通往阿九姑娘那间的密道,地窖中机关重重,您只走那一条便好。”
“我知道规矩。”
已是夜半时分,阿九缓缓从晕迷中醒来,四下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正欲起身,后脑勺上传来一阵轻微刺痛才让她猛然想起之前的事。
对了!那日到处寻找婆婆他们的踪迹,后又听闻几位侍女谈起,便寻到了左厅,接下来…
想到这,便又是一阵疼痛,阿九一手扶住后脑勺,一手撑地缓缓坐起来。
伤处与头发早已粘成一片,伤口因为这个动作而撕裂,顿时一股血腥之气弥漫开来。
还没来得及去收拾伤口,从黑暗的角落传来细微的动静。
“沙沙…沙沙…”
阿九抿嘴,双手下意思地在地上摸索,从地上抓了一把子干草。
紧接着,声响渐渐大了,“沙沙”的枯草摩擦声将自己包围住,阿九哪里还顾得上头部受伤,看不清方向连滚带爬寻找着边缘之处。
终于,摸到了一根手臂粗的木杆,离那木杆两掌的距离,又是一根木杆。“莫非是个笼子?”阿九这么想着,那“沙沙”之声好像越发近了。
伴随着声声如野兽般的低鸣。
阿九心头发麻,冷汗从每根汗毛中迸发出来,不一会儿背后的衣服就湿了大片,脑中一片空白,紧紧抓着木杆,大气都不敢出。
渐渐的,周围的声音似乎小了下来,还来不及幸庆自己死里逃生,一个冰凉微湿的东西,碰了碰她的手指,明显的野兽低鸣近在咫尺。
“啊!”过于紧张的阿九尖叫着缩回双手,死死环抱住自己。
谁料到,她这一叫,那野兽的声音更大了,带着声声从喉头发出的呜咽,把阿九围了个四面八方。
凭借着曾在野外生存过的经验来看,这里的野兽不下去七八头。
拼命又朝好几个方向爬去,摸到的全是木杆围栏,阿九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早已分不清方位。
后脑勺的伤口被撕裂到最大化,温热的血染了一身,那些野兽,闻了这股血|腥味,低吼中都带了兴奋。
阿九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竖着耳朵屏气凝神,这才找出了没有声音的那一面,咬着牙爬过去,这一面的尽头,是一堵砖墙。
她像是找到了容身之所一样,紧贴墙壁,把呼吸降到最低,双手死死抓着身下干草,眼泪濡湿了整个脸颊。
慢慢地,那一声声野兽的声音也平息下去了,阿九在过度疲劳与失血过多的状态下昏睡。
天刚蒙蒙亮,一声声刺耳的铁链声把阿九从迷糊中激醒。
屋顶上的天窗,透出几缕暗暗的光线。
双肩被几双强有力的大手牢牢钳制住,睁开双眼,缓了好久才看清。
三五个壮实的大汉围住她,把她竹杆一样细的双手用铁链捆住。
“放开…放开我!”心知情况不妙,阿九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几次挣扎着要站起来,又一次次被死死按住。
几个大汉脸的右半部分皆被银制面具遮挡住,看不出表情,这个面具阿九曾听唐元康说起过,那是唐门弟子的象征。
没有力气去反抗,只得任由四肢被铁链锁住,锁上后,几个大汉转身便离开,至始至终不发一言。
阿九这才能借着那一点光线看清这个地方。
所料不差,这里的确是个牢房,许是好奇心作祟,阿九咬咬牙挪动身体往木栏边移去,想看看昨晚那些低鸣究竟是什么野兽发出的。
就在她眯着双目朝那边看去时,顿时双目瞪圆,身子如筛糠般剧烈抖动。
“婆…婆婆…”
原来,昨晚那些如兽鸣般的声音并不是真正的野兽,而是这一群不能称之为“人”的人发出的。
眼前的人,正是阿九苦寻多日的盲婆婆等人,他们身上血肉溃烂,流出浓绿色的粘液,不少蚂蚁臭虫附着于其上,加之散发出来的恶臭味令人做呕,不少受伤的部位深可见骨,那骨头却不是平常的森森白骨,而是被毒物染成了墨绿色。
他们一个个有气无力地蜷缩在笼中,犹如将死之物。
阿九蠕动着双唇,想开口说些什么,喉咙像是被木塞子堵上似的,发不出一个音符。
就在这时,“咿呀”的开门声打破了牢房中的沉寂,以唐雳为首的人进入阿九所在的这一间,唐雳抬手向阿九一指,身后弟子便拿了碗墨绿色的液体钳住阿九的下巴便朝里灌。
“啊!放开我!放开我!不!不要!”
“阿九!阿九你醒醒!!!”唐元康刚一进到房内就听到了阿九歇斯底里的呐喊,抓住她双手拼命摇晃,才把她从噩梦中唤醒。
“阿九!是我!你睁开眼看看!我唐元康!”
“唐…唐元康…”阿九稍稍愣了几下,又紧揪住他衣袖拉拽:“快…快去救婆婆啊!快呀!”
“阿九,你冷静一点!”唐元康挣开束缚,扶住她肩膀,瞪大双目:“你知道自己在这昏了多久吗?整整一个月!我去救你那日,我也看见了,那些老人家…”
两人皆是不发一语,低头沉默了许久,几颗晶莹的水珠从阿九眸中滴落,抬起头,抹掉泪痕,向四周看了看:“这是在哪呢?”
“这里是我大姐姐的地窖,没有她的手令谁都下不来,很安全的,至于你身上的毒,已经清除大部分了。”
“我能出去吗?”
“能。”
两人相互搀扶着站起来,从那唯一的通道走出去。
这条小道是黑砖所砌,上装了大小无数的按钮,道路细小狭隘,只容一人通过,散发着一股湿气,左拐右绕的,仅仅走了二十来步,就路过了七八个小门。
“阿九,你可别乱动这门上和墙壁上的开关,那都是要人命的玩意。”唐元康在前方引路,头也不回地说。
阿九听了这话应了声,便小心翼翼避开这些按钮,紧紧跟在唐元康身后。
像走迷宫似的又转了好多下:“唐元康,你还记得路?”
“当然!我唐门秘法承自墨家机关术,我从小耳濡目染的,虽说没有大姐姐那般厉害,倒也是不错的!不是我吹牛,我啊…”
正当唐元康自说自话之时,袖子被身后人扯了几下:“干嘛?”
“唐元康你看,那是什么?”阿九指了指一个条侧道问。
原来是一个暗红色的木箱子,那暗红红得像是用血刷上去的一般,放在那个极为隐蔽的甬道内,颜色与黑砖墙溶为一体,乍一看到,还真令人慎得慌。
被吸引到了一般,阿九愣愣地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一处按钮。
“我去!你不要命了!”幸好唐元康眼急手快把人一下拽回来,原先阿九所站的位置“砰”地一声,从地底弹出一根根利刺,每根利刺上涂满了墨绿色的毒液。
“三少爷,您还好吗?要不要属下下去接您?”门外两个弟子听到动静朝里面喊了一声。
“没事没事,我不小心碰着了!”
拍了拍被吓呆了的阿九:“这里还有些迷惑人的东西,你好好跟着我走,别瞎看!”
唐元康凝神看了看那个暗红的大木箱,心中狐疑但也不敢轻易去探个究竟,拉着人离开了。
出了阴暗的地窖,久违的阳光洒在阿九身上,想着去岁冬日,婆婆也是这般喜欢坐在小院的矮脚凳上,晒晒太阳呢...
“唐元康,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那你呢?”唐元康不答反问。
思量片刻,阿九缓缓开口“你能不能帮我求求大小姐,让我成为她身边一小卒。”
这想法竟与唐元康的不谋而合,立马点头应了下来。
几日后,阿九得到了唐阙卿的传唤,来到书房中。
“我听元康说,你要到我身边?”唐阙卿手持茶盏缓缓道。
“还请大小姐收留。”阿九跪在地上,以额触地。
“我身旁暗卫,名曰‘暗影’,那可是刀口舔血日子,你不怕?”
“我不怕!只要能为婆婆报仇,我什么都不怕!”阿九直起身子,毫无半分惧色。
唐阙卿看了看身旁的唐苏,问道:“唐影昨晚已经到了吧?”
唐苏愣了愣,脸上飞起几朵红霞,那张巧嘴也结巴起来:“她…她…她什么时候回来,我怎么知道?她不是,只跟大小姐联系的吗?”
唐阙卿眯了眯眼,轻哼一声:“不见得吧?你去把唐影唤来。”
不多时,唐苏又回到了书房中,一位黑衣女子跟着也进去了。
“属下拜见大小姐。”
唐阙卿一抬手:“唐影起来吧,我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回大小姐,此事经属下多方打听,发现这塔纳是由苗疆传来,是苗疆五毒不外传秘法,也不知是何原故,竟传入了我唐门中来。”
唐影声音不同于寻常女子,偏低沉沙哑些,回话的速度也是不紧不慢,条理分明的。
“是谁牵的线?”
“属下正在调查。”
唐阙卿放下手中茶盏,看了看地上跪着的阿九:“这是你的新部下,你走时就将她一并带回。”
唐影朝阿九那看了看:“这姑娘面生得很,不知是谁家的孩子?”
唐阙卿深知门中规矩不得用外人,抚掌四顾:“我听说,你幼年时上山砍柴与令妹走散,不知找回了没有。”
唐影心有不解刚想发问,站在她身边的唐苏用手肘戳了她几下,冲阿九努努嘴。
她立马明白了唐阙卿的意思,双手将阿九扶起来:“是,属下已找回,正是阿九姑娘。”
“那都散了吧。”唐阙卿踱步来到唐影身边,趁她不注意猛地拉下领口,那白皙的颈子上,遍布着大小痕迹,有深有浅,有紫有红。
叹了口气,幽幽道:“唐苏,你要克制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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