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寒歇的“娇生惯养”，原本快马加鞭一日便能到达的行程最后足足用了三日才到。
一入钦州地段，市井热闹非凡，叫卖声洛泽不绝，卖粮贩布，摊位不绝。
方出马车的冷授羽看着眼前这一片热闹繁华，忍不住道：“此地百姓倒是安居乐业。”
“那可全靠了我们的知府孙大人！”另一旁贩米的褐衣短打小贩听到他的话，接过话来。
冷授羽微微一讶，“哦”了一声。
见他有兴趣，那年轻白净的商贩忙道：“两位公子是外乡人吧，这钦州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孙知府的名声。他爱民如子，廉洁奉公，大公无私。是非常难得的好官啊！”
那商贩简直要将这位孙知府夸的天上有地下无。
冷授羽道：“想不到钦州还有这样一位知府。”
一旁的寒歇，看了一眼那白白净净的商贩，眼里闪过一抹深意，没有说话。
这时，一队人马行进过来，左右威严开道，行至从汴梁过来的马车旁，那对人马停下。最前面深灰色轿撵上的人掀开轿帘，不耐烦催促道：“停轿！赶紧停轿！”
轿一落在地面，轿子里的中年人忙出来，穿着正四品官袍，跪在冷授羽面前，诚惶诚恐道：“下官孙鹤，参见中丞大人！厂公大人！”
冷授羽看着眼前实在有些.........营养过剩的孙知府，蹙了蹙眉，很快恢复一脸严肃，道：“你便是钦州知府？”
以冷授羽的教养，自不会用侮辱性的严词去形容一个刚才还被百姓称赞的好官。但眼前这位孙知府，说他是营养过剩，都太客气，简直是肥头大耳，大肚便便。
“是，下官便是钦州知府孙鹤，特来恭迎中丞大人以及厂公大人！”
一旁传来慵懒悦耳的嗓音。
“孙知府，本厂公与冷大人方踏入钦州地界，你便前来迎接，消息不可谓不灵通啊。”
孙鹤忙笑道：“下官听闻中丞大人与厂公大人要来钦州查案，特意派人查看，一得知两位大人抵达的消息便立刻前来迎驾，不敢怠慢！”
“如此说来，你从未见过本厂公与冷中丞，一来却分辨得明，也是特意调查了一番。”别有深意。
冷授羽看了寒歇一眼，未言。
眼前的锦袍贵冠男人分明是笑吟吟模样，不知为何，孙鹤却感受到了一股冷意，不由得额头冒出冷汗。
孙鹤悄悄往后面看了一眼。
这时，队伍后面钻过来一个人，跪在孙鹤旁边，战战兢兢道：“厂公大人恕罪！是小人将您与中丞大人即将前来钦州的消息告诉知府..........小人原不过希望知府能早些为厂公大人与中丞大人接风洗尘，并无他意，还望厂公大人恕罪！”
出来说话的人，正是日前在顺天府指证旬文杀人的人证，钱三。
“钱管家，想不到是你啊。”寒歇徐徐笑道。
钱三讪讪道：“小人幸得知府大人看中，暂时在知府大人府上谋事。”
冷授羽望着跪在地上一额头冷汗的孙知府，伸手去扶：“孙知府请起。方才本官听钦州百姓赞你爱民如子，大公无私，你如此清正为民，倒是难得。”
孙知府哪里敢让冷授羽扶，忙自己起来了，“冷大人铁面无私，平野望斩曹国舅一事天下皆知，下官自当以冷大人为榜样！”
一旁的寒歇“噗嗤”笑了一声，“孙知府，你这个马屁拍的倒是好。”
孙知府脸色一讪，“下官所言..........乃是句句肺腑。”
冷授羽看了寒歇一眼，道：“孙知府，本官在钦州人生地不熟，不知此地可有客栈。”
孙知府忙道：“下官早为两位大人备好厢房，还请二位大人移驾！”
冷授羽不愿过多打扰，正要回绝，却听身旁人笑道：“那便多谢知府大人。”
孙知府满脸堆笑，“此乃下官荣幸！”
*
一路来到知府府邸，孙知府殷勤地将冷授羽与寒歇迎入厅堂，让人立刻奉茶。
厅堂内除了几张桌椅外，不见一件摆饰，桌面墙壁空荡荡的。堂堂知府府邸，看上去倒有几分寒酸，与外面的亭台楼阁配置看去相当不符。
寒歇别有深意道：“孙知府，想不到你这府邸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孙知府脸色一红，“厂公大人打趣下官了。”
下去准备洗尘宴。
冷授羽道：“寒厂公，你似乎对孙知府颇有不满？”
寒歇笑道：“孙知府清正廉明，爱民如子，这样一位清官我哪里会有不满。不过是觉得这钦州，有些古怪罢了。”
冷授羽沉默。
其实.........他心中也有这种感觉
从他踏上钦州地界，便一直有种莫名古怪的感觉。但见钦州之内，百姓热情好客，安居乐业，父母官爱民如子，人人称赞，故而一直没有表现出来。
这时，府内的丫鬟入内来为他二人奉茶，那茶正烫，丫鬟一个没端稳，不小心摔在地上，热茶洒了一地。
“荷莲，又是你！”
这一幕正好被进来的钱三看见，冲进来拽着丫鬟小辫子气势汹汹骂道：“上次打碎了碗筷还不算，这次竟敢冲撞两位大人，本管家看你是不想活了！”
“管家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那丫鬟被他拽着辫子，痛得眼泪直流，又害怕即将到来的处罚，吓得浑身发抖。
钱三还要再骂，一旁传来冷授羽淡漠的嗓音，“她并非有心，不必责难。”
“中丞大人，这丫鬟刁得很，您要是不好好处罚她，下一次她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钱三把脸转向前方红衣冷艳的年轻男人，一改方才凶神恶煞的嘴脸，满脸讨好。
“奴婢真的知错了！求大人赎罪啊！”那丫鬟满脸惊惧，泪眼朦胧地望向冷授羽。
冷授羽顿时脸色冷了下来，威严道：“莫非本官的话，说的还不够明白。”
钱三吓得一哆嗦，忙放开拽丫鬟辫子的手。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丫鬟千恩万谢后，捡起茶盏忙退了下去。
钱三等丫鬟离开后，对着冷搜羽、寒歇二人讨好道：“两位那人，知府已经备好洗尘宴，还请两位大人移驾西厅用膳。”
寒歇笑道：“本厂公倒真有几分饿，如此便多谢知府大人了。”
“哪里那里，这是我家老爷份内之事。”钱三忙道。
冷授羽在经过钱三身旁时，转头望他，突然没头没尾道：“钱管家，你对这府中事务倒是熟悉。”
钱三听不明白冷授羽的话，但那一双漆黑的凤眸望过来时，他不由得心里一颤，仿佛整个人被他看穿一般。
心里发毛，忍不住在冷授羽离开后，大着胆子问身旁的寒歇：“敢问寒厂公......方才中丞大人的话，是什么意思？”
寒歇笑道：“冷中丞是夸你初来乍到，便对府内大小事务如此熟悉，实在尽忠。”
钱三信以为真，乐滋滋道：“小人有幸在知府府邸谋职，自然尽心尽力！”
寒歇笑看他一眼，离开厅堂。
西厅在一片花圃之内，园中种着一片与众不同的红色月桂，用膳时边赏窗外月桂，也算有趣。
寒歇望着那一片嫣红，笑道：“听说月桂极难打理，尤其是这一片红双喜，想来知府大人平日打理..........”斟酌用了一下词，“颇费心思”
冷授羽听明白寒歇话中之意。
这一片红双喜乃是月桂中的贵品，自身价格昂贵不说，打理起来更是花费昂贵，远不是一个知府能轻易供得起。
冷授羽冷眼不言，在等孙知府的解释。
谁知那知府不知是完全没有听明白寒歇的话，还是在装糊涂，听到寒歇夸自己的月桂，肥硕的脸笑成一团，奉承道：“厂公大人真是好眼力！厂公大人若是喜欢，下官这就将这片红双喜全部拔了，送给厂公大人！”
寒歇看了一眼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的冷授羽，低笑道：“不必”
或许是见饭桌上的气氛有些不对，那孙知府终于有些反应过来，开始聊一些正事。
“中丞大人与厂公大人亲自前来钦州查案，难道是案情有什么不妥？”
“不过是有几处疑点尚须查清。”冷授羽道。
孙知府突然叹了口气，“谁想到那旬文竟是这样一个狼心狗肺之辈！”
“那旬文平日里便仗着自己是钦州知县在钦州地盘作威作福，本官念他年纪尚轻，不与他计较。没想到他不思悔改，反而行贿不成，杀害了特意来钦州看他的李太傅。似这般狼心狗肺，猪狗不如之人，就该被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啪”地一声，碗筷被人重重搁在桌上。
冷授羽面无表情起身，“诸位慢用”
说完，起身离座。
孙知府一头雾水，“厂公大人，中丞大人这是........？”
寒歇笑着“誒”了一声：“孙知府不必在意，冷大人不过是念及旧情，不愿再听有人言语咒骂昔日同窗罢了。”
“不知冷大人的昔日同窗是........”
“正是旬文”
“！！”
寒歇又“哦”了一声，笑道：“忘记说了，他也是本厂公的昔日同窗。”
孙知府：“！！！”
*
冷授羽独自坐在厢房，夕阳的暖光透过宣纸落在他脸上，昳丽的容颜分出明暗，更显得他此刻面沉如水，似有满怀心事。
突然一双修长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肩。
冷授羽一惊。
回头去看，看见寒歇那张俊美的面容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寒厂公，你这是做什么？”
“信雾，你太重情了。”寒歇轻叹一声
他岂会不知他此刻心事。
即使当年冷授羽与旬文并未深交，亦有过三年同窗之情，如今听他人当众诋毁，就算是旬文咎由自取，亦觉心中沉重。
冷授羽沉默不言。
寒歇继续按肩，为他放松紧绷的身体。两个人一坐一站，一红一蓝，一忠一奸，原是水火不容的宿敌，此刻看来反有种微妙的和谐。
寒歇像是一位丈夫在哄自己的妻子般，笑道：“听闻钦州风景秀丽，你我既入了钦州地界，不如出去游玩，也好散散心。”
冷授羽拒绝，“我还要去旬文府上查案”
寒歇笑着“欸”了一声，“查案何必急在这一时，我倒是认为，出去走走，更能了解地情。”
见冷授羽还在犹豫，他似撒娇一般拉了拉他的袖子，“我想出去看一看，信雾哥哥陪我去好不好”
冷授羽一怔，仿佛想起来当年的温家小公子，便是用软糯的腔调，拉着他的袖子恳求“今日是元宵，信雾哥哥带阿阙去外面玩，好不好。”
鬼使神差般应：“好”
没想到他会回应，反倒让寒歇愣了愣。
*
来到钦州市井，热闹繁华依旧。
寒歇望着不远处，在夕阳下踢着毽子玩闹，粉雕玉琢的幼童，若有所思，偶尔唇边流淌出轻浅温暖的笑意。
冷授羽则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商贩，蹙眉。
他心里全是旬文一案，就算身处热闹市井，也无心欣赏，满心都是寻找可疑之处。
街上人来人往，年轻的贩米小卒称了一袋米给顾客，笑着接过顾客的银子。
看上去一切正常。
不对！
冷授羽盯着贩米小卒因为借银子，而露出来的手腕。
太白净了。
从头到脚，都太干净了。
一个寻常庄稼汉，以贩米为生，怎么会有这样干净的手。
冷授羽对身旁人道：“寒厂公，这钦州，果然大有名堂。”
身旁的寒歇正望着不远处嬉闹的儿童，目光柔软，自言自语：“不知道我们的孩子.........是不是也这般可爱”
“孩子？正等待他回应案情的冷授羽蹙眉问。
“咳咳........”
“信雾你听错了”
“是吗”
“是”
寒歇一脸正直。
冷授羽（微笑脸）我跟你聊案情，你跟我说孩子？
寒歇：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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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钦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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