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去钦州前，冷授羽先去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山体，再次前来阙珠楼。
阙珠楼楼主听闻他来，立刻安排侍从将人迎入一间环境雅致的上等客房。
冷授羽进入房间，墨靴踩在柔软的华丽地毯上，眼前所见是富丽堂皇，窗外金霞彩云，美不胜收。
“姑娘曾言，阙珠楼规矩，唯有过百尺悬崖，方可见到楼主。为何却带我至此。”冷授羽不解道。
那名曾迎他入阙珠楼的侍女花绣笑吟吟欠身道：“阙珠楼内，楼主的话便是规矩。”
冷授羽听明白她的意思，更有几分不明：“不知贵楼主为何破例，迎我在此。”
“楼主向来心思莫测，奴婢不敢揣度。还请公子在此稍候，楼主即刻便到。”
说完，欠了欠身，退下。
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阙珠楼楼主才出现在房中。相比起上次手握翠李，气定闲闲地站在山巅看着冷授羽险过悬崖，这一次，他离开断崖，亲身入室。
玄衣金面，一身神秘。
相比起上一次，他身上的戾气收敛很多。
冷授羽道：“前日本官过百尺峭壁方能一见贵楼主，不知为何今日，反倒免了这个规矩。”
阙珠楼楼主笑道：“冷大人已过断崖，阙珠楼岂有再怠慢贵客之礼。”望着茶桌对面的红衣人，又道：“到是冷大人再入阙珠楼，不知又要与阙珠楼做什么生意。”
“本官不日将与寒歇一同前往钦州。”
阙珠楼楼主一副明白过来的表情，“莫非冷大人想再借阙珠楼杀手，在路途中截杀寒歇，一举灭奸。”
冷授羽冷道：“楼主不必妄自揣测。”
“冷大人放心，阙珠楼既没有杀成寒歇，这一次必定倾楼之力，助冷大人除奸。”
冷授羽面无表情道：“本官何时说要杀他。”
闻言，阙珠楼沉默，面容被鎏金面具遮挡住，不见他神情。过了片刻，低笑道：“本楼主以为冷大人会来阙珠楼，只有这一件事。”
“本官交易之事，的确与他有关。”
阙珠楼楼主“哦”了一声。
冷授羽拿出一只紫檀木盒，放在桌上，打开来，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卧在红布上，浑身流光溢彩，顿时满室生辉。
“这一颗南海夜明珠便是酬金。”
阙珠楼楼主拿起盒子里的夜明珠，握在手上掂了掂，意味深长道：“南海夜明珠珍贵稀有，不知寒歇身上除了他的命，还有什么能值得这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
冷授羽目光如钜：“本官要知道，寒歇是否真成了太监！”
“冷大人还真是..........快人快语”
一向在人前以神秘冷静示人的阙珠楼楼主难得失态，靠着一张鎏金面具，才没有让冷授羽发现他脸上的无奈与宠溺。
饶是他心思再深沉，也想不到冷授羽要交换的，竟是这一件事。
“这一件事对冷大人来说，当真如此重要？”
冷授羽沉默片刻后，直言：“不错”。
阙珠楼主似乎因为他的话起了兴致，以手支颅问：’“寒歇是太监如何，不是太监又如何。”
“他若是太监，万事皆休。”
“他若不是太监........”
“如何？”阙珠楼主饶有兴趣地问，不知为何，声音里仿佛还有一丝期待。
冷授羽想到那一晚的事，脸若凝霜，“本官便亲手阉了他！”
说完，拂袖离去。
留下身后石化了的阙珠楼楼主。
*
临出发前，冷授羽嘱咐府内下人照看好老夫人，又将一件重要的事交给老管家，他不在这期间，派人去龙泉山，暗中监察那座蓝白琚的坟。
冷授羽认为，既然有人为蓝白琚扫墓，一直监察那座坟，一定能等到蓝家后人下一次前来扫墓。到时，他便能顺藤摸瓜，查明当年温将军兵变的真相。
交到好一切后，冷授羽才在马车前准备出发。
老管家那双布满皱纹的手递过来一只蓝色小包袱，道：“少爷，这里面是最后一包............补药，您记得按时服用。”
冷授羽明白他的意思，接过小包袱，道：“吾此去少则半月，多则一月。府内事务，便有劳松伯。”
“少爷放心，老奴一定将府中事务打理妥善，少爷一路保重。”
寒歇掀开车帘，笑道：“信雾，再不出发，可要误了时辰。”
冷授羽收回望他的目光，沉声对老管家道：“勿忘了吾交代之事。”
“少爷放心”
冷授羽进入马车。
一进马车，才发现这辆马车过分豪华，足比寻常车辆多出一倍的空间，宽敞到足够容纳三个成年男人，板上铺了厚厚一层雪白昂贵的波斯羊毛毯，边角随意放着几只做工精美的小香袋，不知里面装着什么香，温淡沁脾，闻来不觉香腻，只觉舒心。小案上放着各种精致糕点以及新鲜瓜果。
冷授羽自己是世家大族之后，坐的马车也一向不差，但见到里面如此奢华，不免心中一讶。
车里的锦袍人慵懒伸着长腿，靠在一个软枕上，一派懒洋洋的贵公子做派。
“信雾，我备的马车如何。”
“太过奢靡”
寒歇笑了一声，道：“此去钦州足有三百里，若不准备好，我担心你的身体..........”目光轻轻看了一眼冷授羽腹下。
闻言，冷授羽冷声道：“莫非在寒厂公心里，本官是如此弱不禁风之人。”
寒歇笑道：“是我体弱多病，还望信雾体谅。”
冷授羽想起他幼年大病一事，也便不再多说什么。
寒歇怕他光靠着不舒服，塞了一个软枕垫在他背后。
冷授羽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车内的香囊散发出温和的淡香，似乎掺杂了一味药材，有一股极淡的药材的清香，却丝毫不苦，亦不辛，反而加了这一味药材之后，散发温尔的淡香，闻来只觉温肺，坐车的不适感也因此好了许多。
冷授羽忍不住道：“寒厂公，这香囊里放了什么香？”
寒歇拿起一只红色香囊，笑道：“是我自己胡乱配的香，让信雾见笑了。”事实是寒歇昨夜花了一个晚上，根据冷授羽的身体情况，亲自调配出来的香。
冷授羽倒也几分意外，“想不到寒厂公还会制香”
寒歇笑了一声，从身旁拿出一本蓝皮的书，“现学现卖，献丑了。”
冷授羽接过来，发现书名上写着《调香秘册》，好奇地翻了翻，前几页倒还好，后面的内容全是关于如何为怀孕之人调理药香。
寒歇见他目光停留在后几页，蹙着眉，忙道：“我见书上写着将香草与药材混在一起，更有奇效，一时手痒便动手配了一味香。信雾觉得如何？”
“甚好”
冷授羽将书册还给寒歇。
不只是最近太过劳累的缘故，还是这香闻着令他身心放松下来，渐渐的，冷授羽困意袭来，阖眸睡去。
寒歇看见他睡着仍保持着一丝不苟的姿势，勾了勾唇，过去将人搂入自己怀中，好让他睡得舒服些。
那一张安静的容颜枕在他肩头，睡姿出人意外的乖顺，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时安静又微热的气息，浓密的睫羽在白皙眼睑留下一道半弧的阴影，浓颜昳丽，一股令人怦然心动的美貌扑面而来。
寒歇注视怀中人安静的睡颜。
他腹中有自己的骨肉，靠在自己怀中，身体温热，柔软，气息细长匀称。
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寒歇内心深处。
他心底寒冷黑暗的深渊，如今似被注入一道明亮的凤凰之火般。
光明，温暖，希望。
寒歇伸手，轻轻抚摸怀中人的小腹。
隔着衣服，手掌下还不见任何动静，他却仿佛感受到了另一个生命的跳动。
..........
冷授羽醒来的时候，夕阳西坠，金色的光芒披洒野林。
马车出了城郊，正奔腾在一条林间小道上。
冷授羽发现自己靠在寒歇肩头醒来，惊道：“我怎么会.......”
寒歇笑道：“是我担心信雾睡不好，故借了信雾半边肩膀。”
冷授羽沉默片刻，道：“下次不必如此。”
掀开车帘，发现此刻才过了汴梁城外三十里，远不足正常速度的一半，忍不住蹙眉道：“为何行速会这样慢”
寒歇担心他身体吃不消，特意吩咐了马夫行速不准过快。但这样的理由自然不能说出来，于是笑道：“我自幼年大病之后，便受不得劳累，还望信雾见谅。”
冷授羽没有再说什么。
天色渐渐暗下来，距离最近的一家客寨还有二十里地，寒歇便提议先在林子里生火烧饭，吃点东西再继续赶路。
冷授羽翻出自己包袱里的干粮，“我带了干粮，你饿便先吃。”
寒歇笑道：“可我想吃一些热食。”
冷授羽只道他到底是王侯出身，娇生惯养，只好由他。
马车停在靠右的林道上，马被人牵去吃草去了，冷授羽坐在寒歇为他铺在石头上的软垫，石头旁放着从包袱翻出来的干馍。他望着点燃的一堆柴火，心里想以这样的行程，何时才能到达钦州。
他只顾着想案情，连寒歇何时抓来了一只山鸡，宰杀洗净，变成瓦罐里一盅清香浓郁的鸡汤也未知。
直到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端到他面前，冷授羽这才吃了一惊。
“山郊野岭，你从哪里找来的鸡汤？”
寒歇嘴角一抽，“信雾，这是我自己做的。”
冷授羽这才发现架在柴火上的瓦罐，不由道：“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本事。”
寒歇笑道：“信雾以为，我只会为非作歹吗。”
冷授羽默了默，喝了一口鸡汤，发现里面不知被寒歇放进去什么野菇，吊了鸡汤的鲜味，鲜香浓郁，味道极好。
见寒歇只是看着自己，并未喝。他重新盛了一碗鸡汤递过去，在后者惊讶的目光中，淡淡道：“你既然体弱多病，理应好生保养。”
“是，多谢信雾。”
寒歇微笑接过。
“信雾，下一次我抓鱼来为你熬汤，如何？”
“不必了，我们已耽误太多时辰。”
寒歇收拾吃剩的残羹时，冷授羽突然望着他道：“寒厂公，你是从哪里打来的水？”
“就在林道前面不远处，怎么了？”
冷授羽默了默，道：“我既喝了你的汤，这些便交由我来打理。”
寒歇“誒”了一声，笑道：“这种小事，何必劳信雾之手。”
冷授羽见他不肯，只好作罢，道：“那便有劳寒厂公替我打一罐水。”
寒歇不知他要做什么，去前方河溪后，仍是打了一罐水回来。
冷授羽从包裹里取出一包药，将整包药材统统倒进罐子里，然后依照之前寒歇熬鸡汤的样子，将瓦罐放在柴火上烧。
寒歇看着他做这些，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最后忍不住道：“信雾，莫非这是你第一次自己煎药？”
冷授羽被他说中，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
寒歇笑道：“还是我来做吧。”
去了瓦罐里四分之一的水，改了小火，慢慢地煎。
药好后，寒歇将瓦罐里的药倒入碗中，等温度不那么烫后，递给他。
看见他一勺一勺，慢条斯理地将安胎药送入口，目光柔软。
冷授羽察觉他的目光，抬头不解道：“寒厂公，你为何这样看我？”
寒歇咳了咳，“我是见信雾你吃药，又见你无病无灾，只觉奇怪。”
冷授羽道：“不过是寻常调理身体的药罢了。”
冷授羽不知道的是，他自以为的藏红花，如今的的确确变成了“调理身体”的药。
“如此说来，信雾近来一直在喝..........这调理身体之药？”
“不错”
寒歇唇边笑意更深。
冷授羽盯着他，蹙眉，“寒厂公，为何你见我喝药，反倒很高兴？”
“咳...........信雾你看错了。”
冷授羽不再继续询问，喝完药后，又见夜幕降下，便提议在林中小憩，天一亮便出发。
自然是遭到了寒歇的拒绝。
冷授羽板起脸来，用一种长者训斥小辈的姿态道：“你我出门在外，不比家中。就算寒厂公往日养尊处优，娇生惯养，也该适应环境才是。”
寒歇看着那罐差点遭殃的药，嘴角抽了抽。
最后勾了勾唇，笑道：“信雾哥哥教训的是。”
冷·从来没有自己动过手·第一次煎药差点煎糊了·信雾（一脸严肃）：你不能太娇生惯养了。
寒歇：.....信雾哥哥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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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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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娇生惯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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