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三更看着黑小姐,脸上带着惯有的微笑。
黑小姐没有看他,也不是别的原因,主要是不能再受到一丝一毫的刺激。
黑小姐的头已经裂开过不止一次,这回格外严重,过去补修的痕迹连着新裂开纹路,将脑袋彻底分开成两半。
诡异中透着滑稽。
但不论怎么说,再裂开,这具身体,起码是这颗脑袋,就彻底报废了。
陆三更站起身。
他一动,那些胳膊、腿、眼睛、头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动了,如临大敌一般往外退一步,紧接着往里紧两步。
陆三更没看见似的,站在黑小姐面前,对着裂开的脑袋左看右看,最后视线落在黑小姐裂开在两边的眼睛上。
“我一个脆弱的人,又不是那个凶狠的阎王,你怕什么呢?”他笑着问。
黑小姐嘴落在分裂的左边脸上,好在是完整的。它喏喏两下,才轻轻开口。
“我不是怕,”它为自己辩解,“这不受我的控制。”
陆三更就笑了,他抬起手——
那些胳膊腿眼睛头,全都包饺子似的又围进去一圈。若是它们有眼睛,多一双手,那必然就是眼睛紧紧盯着人,手展开围着。
黑小姐站在原地,瞪着眼睛看陆三更。
它没被操控,但它没有动一下。
陆三更抬起来的手就落在黑小姐头上,三两下把头合起来,揶揄道,“脑袋空空,也好意思露出来?”
黑小姐嘴角边就裂开一道细细小小的缝隙。
陆三更专注看着手下的脑袋,研究怎么合上去,“用针线?”
黑小姐莫名其妙看着他,忍不住问,“你要做什么?”
“唔,闲着没事,”陆三更道,“试试学到的手艺。”
黑小姐一头雾水。
陆三更也不解释,看向一只断手,“请帮我把拿一套针线。”
断手五指跟章鱼触手似的爬走,又带着针线爬回来。
陆三更拉着黑小姐坐下来,穿针引线给它将脸缝上。
隔壁声响更大了,偶师房间的玩偶没动,是其他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玩偶,正在开门查看。
“你不害怕?”黑小姐忽然问。
陆三更抬眸,满脸疑惑,“嗯?”
“玩偶之家最不缺的就是玩偶,我们在这,一部分在门口,似乎玩偶都被分配出来了。但是你永远不知道玩偶之家里,藏了多少玩偶。”
黑小姐,“你里面的同伙跑不了的。”
陆三更就笑了。
他没有接黑小姐的话,挥了挥手,两个玩偶手就爬上来分别在两端按住黑小姐的脑袋,将脑袋合在一起。
下针之前,陆三更忽然想到什么,停下动作,抬眸随意道,“黑小姐,你有痛觉吗?”
黑小姐就呆住了。
……
地下室里有四个房间,孕育室、殡仪馆、婴儿房、隐藏的偶师房间。
陆三更被关在偶师房间,冒出动静的是隔壁婴儿房。
婴儿房的正中央有一颗巨大的,蓬勃跳动的类人类心脏,琉璃剔透的。
心脏在呻.吟与哀鸣中收缩舒张,左右心室里堆积着废弃器官,左右心房里是一张张痛苦扭曲的人脸。
有两个管道粗暴插在心脏左右两端,左管道另一端连接一张床,右管道另一端连接一个封闭透明球状物。
整个房间弥漫着腐烂腥甜的糜烂味。
除这颗巨大的心脏之外,婴儿房有三面靠墙展示柜,柜子里摆放着一个个成人小臂长玻璃瓶。
玻璃瓶里装着流动性液体,大部分是浓墨般的黑,小部分是冷月般的白。
数十个瓶子倒在地上,黑的白的漂浮着纠缠。
显而易见,这就是动静来源。
手臂大小的玩偶们来回穿梭在房间里,一部分收拾一地狼藉,一部分钻上爬下地找人。
等到收拾好瓶子碎片,分离出白与黑,分别装进新瓶子里,也没找到人。
手臂长的玩偶又跑了两圈,仍旧没有找到入侵者,终于撤离了。
房间门缓缓关闭,咔一声,是上锁声音。
房间里痛苦的嘶吼源源不断。
忽然,门开了一条细细的缝隙,有双眼睛从缝隙钻进来,左右跳着将房间一切收归眼底,没有发现什么,又钻出去,关上门。
两三分钟,门又一次打开。
来来回回十来次,房门终于得到安宁。
忽然,堆积着尸.块的左心室里,一只手从尸.块里伸出来。
……
“好了。”
陆三更伸出手,立刻有只玩偶手接过去他手里的针线,又有另外一只递给他一面镜子。
陆三更将镜子竖在黑小姐面前。
黑小姐拿起镜子,看清楚镜子里自己后,愣住了。
偶师的补修是没有痕迹的,从某方面来说他是一个具有强迫症的人,他的玩偶都是精致无瑕的。
但是镜子里的黑小姐脸上有一道浓烈的疤痕,一道从头发而出蜿蜒爬行深入脖颈而下的疤痕。
这不是一道美观的疤痕,像一只扭曲的蜈蚣,又似一条拉链,趴在它脸上,吸引所有人的注意,让人没有办法忽视它的存在。
黑小姐被这道疤痕震撼住了,它眼睛紧紧盯着镜子里的疤痕,镜子里多出了一只手,是黑小姐的手。
它犹豫的,胆怯的,不受控制的靠近那道疤痕,又在触碰到的瞬间如火燎一般缩回去。
它放下镜子,倒扣在腿上,忍不住长长舒口气,就像刚刚那道疤扼住它的咽喉,令它一直都无法呼吸似的。
但是一道疤痕就没有办法扼住黑小姐的咽喉的。
黑小姐也没有可以被扼住的呼吸。
“真,”黑小姐不知道怎么形容,它干脆略过形容的环节,“您怎么会这么补修呢?”
陆三更反问她,“为什么不能?”
“我们不是人类,”黑小姐又忍不住去摸那道疤痕,却又在靠近后,再次缩回手,“这些部件都是可以替换的。”
“可以毫无瑕疵。”
“从来没有完美无瑕。”陆三更笑着说,“一个人,一个鬼,一个物件……不论是什么,都没有完美无瑕的。”
“这道疤痕不好吗?”陆三更问,“这是你的情绪,是你的心脏,也或许,会成为你的灵魂。”
黑小姐就呆住了。
“我,我们有灵魂,”
它轻声道。
“你我都知道我说得是什么意思。”陆三更道。
他俯下身虚握着黑小姐的手腕,抬起它的手腕,将它的手按在疤痕上。
他没有用力,也没有操控。
但黑小姐就像是被操控了,无法反抗,只好顺从地按上去。
凹凸不平,难摸。
黑小姐想。
也难看。
“只有人类会留疤。”它忽然道,“你是人类,但我不是。”
黑小姐玻璃眼睛定定看着陆三更,浑身紧绷着,像是想到得到一个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其他的,答案。
“你错了,亲爱的黑小姐。”
陆三更松开它的手腕,专注地望着它脸上的疤痕,似乎没有察觉到黑小姐的目光。
“不是只有人类会留疤,鬼怪也会。”
“但你过去不会,你知道为什么吗?”
黑小姐就疑惑不解了。
它不是疑惑这个问题的答案。
答案多简单啊——它有一个伟大的主人,伟大的制作者!
它的制作者神乎其神的制作技能可以让它们拥有生命,以及不朽的身躯。
但它觉得这不是他问题的答案。
“是生命呀,我亲爱的黑小姐,过去你没有生命,你是一个物件。物件的所有部件都是可以替换的,包括灵魂。”
陆三更站直了,他整了整褶皱的衣服,居高临下的,笑着对它温柔道,“未来,你想拥有吗?”
黑小姐脸上的疤痕不受控制地扭曲起来。
一条条胳膊腿,一只只眼睛头,它们朝着黑小姐的位置转动过去,就像几分钟前包裹陆三更那样,包裹着它。
黑小姐终于发现它忽视了什么——它们太听话了,太听陆三更的话。
“哈哈。”
陆三更突然笑起来。
“我的手艺确实是比你主人强一点的,”他还有些得意道,“你裂不开了。”
黑小姐的疤痕瞬间狰狞起来。
*
一号站在陆半夜肩膀上,隔着玩偶群跟偶师对视。
他仍旧有憧憬向往的感觉,但这种感觉无法再控制它做出任何行动了。
他近似冷漠跟偶师对视着,像是灵魂漂浮离开躯体,冷漠旁观着身躯的悸动。
他感受到偶师看着他时惊喜、意外、茫然混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
他跟偶师,在他脱离出来,独立成个体之后,他们之间的单向的联系与控制,变成了双向。
过去,他的情绪与一切被赤.裸.裸袒露在偶师面前。而现在,他感知到了对方的情绪。
“我不能更独立些吗?”
一号问陆半夜。
“比如呢?”陆半夜耐心道。
“完全脱离他!”一号就说,“完完全全,将我跟他剥离出来。”
陆半夜沉默下来。
另一个肩膀上的小丑玩偶,倏地发出尖利刺耳的笑声。
于是,陆半夜道,“这是你的一部分,你的灵魂从这里孕育而生,你的心脏由此开始跳动。”
“你要怎么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剥离呢?”
一号陷入沉默。
陆半夜就有些苦恼道,“我没做过人,只做过鬼,你若想做人,我不知道怎么做。”
“但你若想做鬼,那你就不应该想着剥离。”
一号愣了一下。
他想这不是齐宽吗?齐宽怎么会没做过人呢?齐宽当鬼还没有他做玩偶时间的零头长呢。
但这不重要,一号不在乎这个,于是这个想法就在他的思维里稍纵即逝了。
他在意另外一个跟他密切相关的问题,“我应该做什么?”
“杀掉他,”陆半夜轻描淡写道,“找到你的**。”
一号被震住了,他抬起头,他看向偶师。
他感受到偶师传达而来的善意的情愫与关爱。
他是个批发玩偶,他诞生起就没见过偶师,在此之前,他只知无瑕不知偶师。
偶师往前一步,对他伸出手。
他听到偶师传达的声音,那是对孩子般的温柔与爱恋。
“我要杀了他。”
一号听到他的声音,又细又轻,像那缠绕在玩偶身上的黑烟般,只要一点点风,就能吹散。
偶师的情感没有停下,他就像无数包容爱着孩子的父母那样。
“我会杀了他!”
一号听到他的声音,从他的胸腔里,从他的心脏里,从他的灵魂里,发出:
“我必杀他!”
“好孩子。”
陆半夜欣慰笑起来。
一号不再像人,而像鬼怪了。
陆半夜另一个肩膀上的小丑玩偶发出尖锐的笑声。
————
陆半夜最开始没有将一号放在眼里,对他来说,一号只是陆三更的传话筒,最多也就是陆三更心血来潮抢来的小玩意。
他抢过太多这种小玩意。
直到他发现陆三更似乎想将它变成人,当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类。
这个发现,让陆半夜意识到另一个问题,陆三更让一号跟着他,或许还有另一个原因。
让一号没有足够能力对抗偶师的时候,避开偶师。
陆半夜寻找李蓝蓝,会离开玩偶之家,这就在很大程度上,将一号跟偶师隔离开了。
小丑玩偶的存在,也不单单是监视他,而是在恰当的时候,引导一号走向成“人”的道路。
陆半夜跟陆三更本质上没有区别,陆三更感兴趣的,陆半夜也必定感兴趣。
但他又不完全是陆三更,所以陆半夜决定给一号换一条路。
比起陆三更温水煮青蛙一样的引领、点拨,宛如种下一粒种子,等着它破土发芽开花。
陆半夜没有这么好的耐心,他用更激烈的手段,间接促使一号走向他的那条路。
得益于陆三更的温养,一号走得很轻松——自他长出那颗不属于偶师的心脏开始,就注定他一定会成功。
陆半夜不知道陆三更有没有预想到在他手里的一号,只会变成鬼怪,而不是人类。
或许他没想到。
又或许他想到了。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号这颗桃子,他摘下来了,属于他了。
……
一号想要杀死偶师是不可能的。
一来,领域关闭期间,鬼怪就是领域化身,领域所在,陆三更没有受伤的本体在这里,都不一定能杀死这样一个鬼怪。更不用说一个鬼怪产物进化而成的小怪。
但陆半夜本也没准备让一号去杀偶师,这是一个态度,一个决心,意味着一号为了生、为了自由愿意去杀制作者的决心。
他有了这样一个决心,从此以后,生与自由就是他的欲.望核心。
更重要的是,“每个鬼怪都有自己的能力跟领域,”陆半夜道,“我是你的领路人,会帮你得到这一切。”
一号移开看着偶师的眼睛,挪动到陆半夜脸上,语气古怪道,“我领路人是我伟大的主人。”
“也就是你的制造者。”
陆半夜沉默片刻,“很显然,我们伟大的主人,他此刻没有时间关注你。”
一号的表情就更古怪了。
他犹豫很久凑到陆半夜耳边,避开小丑道,“别想那些没用的,小丑一直盯着我们呢!”
好消息,一号跟他关系更近了。
坏消息,一号真心把他当小弟二号。
“你说得对,”陆半夜笑起来,“为了我们伟大的主人,我们要更加努力。”
他说,“首先,获得一个领域。”
“这很难。”一号头脑清醒过来了,意识到它一个只会滑跪跟变玩偶的玩偶,要去杀死一个能制造出千千万个它的鬼怪,是一件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办法都是想出来的。”陆半夜就说,“我们没办法杀死他,还能没办法取代他吗?”
一号就震惊了。
他一副被深深震撼住的表情看着陆半夜,在偶师率先发动攻击之时,竖起大拇指,“你真不是人啊。”
——
偶师的新攻击不再利用那些玩偶,他清楚只要他尝试重新控制那些玩偶,缠绕在玩偶身上看起来随时会断掉的黑烟就会将玩偶焚烧,连带着它们的灵魂。
他展开双臂,地面自他脚尖开始裂开一道缝隙,而后这道小小的缝隙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它像一道闪电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变成废墟的玩偶之街裂开一道天堑般的裂缝。
白的黑的流动液体般的东西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如海啸般嘶吼着席卷一切。
无数玩偶被裹卷进去,顷刻间便没了踪迹。
裂缝还在延伸,在对着陆半夜的位置延伸。陆半夜在裂缝正前方,他清楚看到液体里是一张张扭曲的面孔,他清楚听到海啸中是一声声痛苦的嘶吼。
这是灵魂的海洋。
这么多的灵魂,不可能是近几年就能拥有的,也不可能是玩家能填塞得上的。
这是长年累月的积累,是不限于种族的灵魂积累。
陆半夜的鬼生并不长,在他不长的鬼生里,是没有见过如此多的残缺灵魂的。
“你害怕吗?”
陆半夜问。
一号站在陆半夜肩膀上,不久之前,他就站在同样的位置,面对涌来的玩偶群。
“我,”一号犹豫了瞬间,“害怕的。”
陆半夜又问,“怕什么?”
怕什么?
一号被问住了,这样多的灵魂嘶着吼着巨浪一般扑过来,谁不怕呢?
这样一道看不到底一样的裂缝,正往脚下冲,谁不怕呢?
这样一个场面的制作者,就这么轻轻松松站在对面,谁不怕呢?
他还是需要杀死的,需要取代的敌鬼,怎么能不害怕呢?
“我不知道。”
一号茫然道。
“你是怕他,还是怕死?”
“有什么区别?”一号。
陆半夜就笑起来,“有什么区别?”
他不再回答一号的问题了。
一号不解看向陆半夜。
然后一号就看到一道光,一道轻飘飘的冷光,从“齐宽”的身体里而出。
一号追着这道光,感觉灵魂都被冻住了。
冰冷中,一号感觉自己仿佛飞起来了,轻飘飘的越过裂开的地缝,跨越长长的街道,来到制作者面前。
他恍惚中感受到一股浓烈的爱意,扭曲的、猛烈的、狂热的爱意。这股爱意燃烧着他,灼烧着他,令他感到温暖舒适。
一号没有办法享受这样的温暖舒适,他感到痛苦,感到恐惧。
“无瑕。”
他听到偶师温柔地唤他。
那些令他感到痛苦与恐惧的温暖舒适,忽然就消散了。
“无瑕,我的孩子。”
一号的灵魂在这包含爱意的呼唤中脱离身体,他的心脏变得冰冷,他看向制作者的目光不再含有任何感情。
他看到远处的陆半夜在看着他,他看到自己的躯体朝偶师伸出手,露出一个微笑。
“我的孩子。”
偶师落下泪,伸出双手似乎要将拥入怀中。
在灼热浓郁的爱意包裹中,一号昏昏沉沉迷迷醉醉的,不带丝毫恶意与杀机的,将伸出的手穿透偶师的胸腔。
偶师的动作停住了,地面的裂开停住了,海啸般的灵魂浪潮也停住了。
“噗呲—”
一号收回手,他茫然看着掌心的伸缩跳动的光团,又抬头看向偶师。
“无瑕,”偶师的身体裂开一道道缝隙,黑色粘稠液体从“伤口”流出,他望着一号,带着痛苦跟爱,“我的孩子。”
一号的灵魂回到身躯里了。
他看着偶师,又低头看着掌心跳动的光团,这是偶师的心脏。
偶师的双手覆盖在一号手上,温柔的声音从耳边穿进心脏,“无瑕,我最完美的孩子。”
躯体再次不受控制悸动,对制造者的情感爆发式喷涌,几乎将它焚烧殆尽。
但他的心脏是冷漠的,没有受到一丝一毫影响。
原来也不是那样艰难。
他抬起头,看向偶师。
“你无法杀死我,我的孩子,”偶师似乎并不在乎那颗心脏,甚至比起那颗心脏,他更在乎一号,“你的力量来源于我,你杀不死自己。”
“无瑕,你是我最完美的孩子,你会成为新的玩偶之家主人。”
一号静静听着,他的情绪仿佛被隔离出去了,没有丝毫的起伏。
“我的孩子,玩偶之家才是你的家,你应该清楚,自由不是蜜糖,是通往死亡的砒.霜。”
偶师察觉不到一号的情绪,但他能感受到飘过来一号,掏出他心脏的一号,并不是清醒的状态。
他是被操控做了这一切。
而现在,一号开始脱离了那种状态,偶师能感受到,一号的情绪被罩子罩了起来。
偶师不知道陆三更他们要做什么,但是他将一号送到他身边,明显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一号觉醒时或许有些自己的想法跟**,但他**的核心是得到人类躯体,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这个核心都是不变的。
与此同时,他对玩偶之家,对制造者的渴.望也是无法改变的。
偶师几乎狂热看着一号,深情唤他,“无瑕。”
“我的孩子。”
一号是个小小的能站在人类肩膀上的玩偶,他漂浮在半空,才能够正对着偶师。
他静静听完偶师的话,缓缓露出一个微笑,一个很像陆三更的微笑,然后轻声道:
“错了。”
偶师愕然看着他。
“我是一号。”
他的笑容消失了,变得冷凝起来,他冷漠看着偶师。仓促中做出的并没有那么坚定的杀鬼决定,在某一刻,某一个“无瑕”脱口而出的时候,忽然变得坚定起来了。
“我是一号。”
他捏碎了那颗心脏。
在他捏碎的瞬间,一号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也被捏碎一般撕扯疼痛起来。
他直直摔在地上,那双玻璃眼睛执拗盯着心脏破碎时,躯体跟着碎掉的偶师。
“我是一号。”
他一字一字咬在唇齿间,不带着任何情感,道,“是我杀你!”
……
偶师没死。
他当然不会死。
他是领域的化身,是领域存在的核心,一颗心脏的碎裂会令一号这类玩偶死亡,却不会令他死亡。
他没有撒谎,单凭一号是杀不死他的。
玩偶之家地下室的偶师房间,一个隐藏卧室里,竖着密密麻麻的玻璃柜,玻璃柜里躺着一个个栩栩如生的人类。
男女老少应有尽有。
其中一个玻璃柜中,一个苍老和蔼的老太太睁开眼睛。
玻璃柜门自动打开,老太太从玻璃柜里走出,他没有立刻离开房间,而是站在原地,感受陆梨的位置。
在他心脏破碎之后,偶师终于意识到:
一号不是被操控掏心的,至少掏心并不是他不受控制的行为,他是有意识的在行动。
操控是一个幌子,是陆半夜帮助一号来杀他做出的迷雾弹。
或许一号开始是不知道这点的,但是杀他,一号是认真的。
在此之前,这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玩偶怎么会有伤害制造者的想法跟行为呢?
偏偏一号有了。
“一号。”
一个随便的称呼,算不上什么正经名字,如何比得上“无瑕”二字呢?
偶师想不明白,这样一个称呼有什么值得一号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正如同他不明白,一号是如何能够产生对他攻击的想法,并且实施行动的。
他也没有时间再去想明白,一墙之隔的另一边,是被囚.禁的“连生”。
虽然“连生”看起来是人,但偶师不觉得他会比“齐宽”这个玩偶好对付。
尤其是“连生”拿走了他的情绪。
偶师仍然没能感受到陆梨的存在。
“怎么会呢?”
他再次想不明白了,在他的地盘,一切的一切都受他注视,由他而生。他怎么会感受不到来源于他的情绪载体呢?
陆梨也不可能离开领域,领域的规则,就算是阎王也无法抗争。
偶师开始焦虑。
哪怕是面对阎王,偶师都没有现在这样焦虑过!
他当然会如此焦虑,他又岂止只是焦虑?!
他的玩偶之街毁得彻底,他的情绪载体失去踪迹,他的心脏被捏碎,他的玩偶毁了无数。
这一场副本,刚过去一半的时间,他可以说是倾家荡产,偶离心散,血本无归啊!
他何止应该焦虑!
偶师坐在玻璃柜上,强忍着按下暴动的情绪,开始整合剩下来的产业,顺便想一想接下来应该怎么走。
周四还没有过去,后面还有周五、周六、周日,整整三天要过!
好在夜晚已经降临,夜晚对玩家有天然压制,偶师能够得到一个喘息的时间。
偶师细细地开始想:
玩偶还剩下房间里看守陆三更那批,婴儿房跟殡仪馆没有打开,无损。
然后就是一批手臂大小玩偶,还有,还有……
没了。
没了!
偶师几乎坐不住,他靠着玻璃柜才没让自己倒下。若不是情绪不在本体里,偶师毫不怀疑,他会立刻失控暴走。
那样的话,他就只有另个结局——
1.消散。
2.变成没有意识的恶鬼。
陆梨不在,真不知是好是坏。
可即便如此,偶师还是痛苦不已,无法压制地产生恨意。
他恨到想将这批玩家全部制作成玩偶,灵魂抽离出来碾成粉末,都不足以解他心头之恨!
但他不能。
不明来路的陆半夜,不知是哪个鬼怪假扮,实力惊人,虽然没有正面对抗,偶师也清楚,他不是对手。
“连生”这个人类,更是诡异,身上谜团让鬼看不透,至今不知是人是鬼。
李蓝蓝跟陆梨一样不知所踪,等等——
李蓝蓝为什么也不知所踪?
偶师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他微微坐起来身体。
“那个自称连生玩偶的,他是因为没有找到李蓝蓝,所以才会将玩偶之街夷为平地。”
之后种种都是从这里开始的。
那么问题来了。
李蓝蓝呢?
偶师是玩制造玩偶的,他对灵魂的敏感度比陆三更还要高些,在李蓝蓝刚进入副本,偶师就注意他了。
但是他从没有离开过偶师的视线范围,哪怕是他吸收玩偶之街那晚,他的踪迹都是被偶师牢牢锁定的。
他是什么时候失去踪迹的?
偶师喃喃,“在那个玩偶找他之后。”
“李蓝蓝、连生、陆梨。”
李蓝蓝跟陆梨全都一点痕迹,他们的失踪是否相关?
“连生”在里面又起到什么作用?“连生”跟李蓝蓝是不是有合作?
这里面还有谁参与?
偶师的视野充斥整个玩偶之家里,他“看到”赵朝起来跟王践换位,让王践休息她守着。
他“听到”赵朝问王践“连生”的踪迹。
“我不知道,他说去找偶师了。”偶师“听到”王践回答。
没有什么异常,这两个是唯二正常人类。
偶师的视野不断变化,最终落在他的房间里。
他“看到”“连生”坐在沙发上,被玩偶材料包围着,看到黑小姐低着头正在倒酒。
很和谐,没有冲突,也没有损失。
就在偶师移开视线的瞬间,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猛地回过头“看”向那些玩偶材料,“看”向黑小姐。
玩偶材料排着队任由“连生”揉捏。
黑小姐脸上多了一道疤痕,一道无法忽视疤痕,它似乎没有察觉到这道疤痕,正恬静悠闲地倒酒。
偶师心脏猛地一紧,恐惧如细细密密的冰针扎在肉中一般,刺骨可怖。
“它们在做什么?”
“它在给谁倒酒?”
“当然是给我倒酒。”
偶师听到一道声音。
“对待尊敬的客人,”
他听到无数道声音重叠在一起——
“怎么能不端茶倒水呢?”
偶师僵硬的,将目光落在他身边,这个被他忽略的地方。
于是,他看到了一双又一双眼睛在玻璃门后,静静的、静静的,正在望着他。
偶师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睁开的眼睛,正如同他不知道他的卧室是什么时候沦陷的。
一个又一个玻璃门打开,一个又一个栩栩如生的人类从玻璃柜里走出。
他们朝着偶师围来。
“亲爱的,”偶师听到他们如此说道,“我等你好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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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坏了,我成玩家了[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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