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楚
又是一刀刺入胸膛,大口鲜血涌上喉口,从他那原本整整齐齐的白牙中丝丝缕缕透过牙缝。他嘴巴抿的很紧,像是想给面前的人最后一点好的映象。可流淌滚烫的热血怎又由着他控制!溢出了嘴角,顺着下巴,一滴一滴砸在了沙土上,泅出一片似黑色的墨迹。
他终于像是认了命,长长的睫毛落下,像收了翅的鸦雀。把头埋到了最低点。
“你就……这么恨我吗?”
心脏刀剜般绞痛,比受了如此多的刀伤痛更甚。
那人居高临下,那双多年的眼睛一点都没变,冷淡的像一汪未打破过的潭水,死寂无波,没有一丝温度——除了他第一次见到的那个韩越。
张扬跋扈,帅气强势,距离感的同时又藏着一份放荡不羁。
楚慈承认,第一次见到他确实是涟漪微荡,可他天真,无法窥见韩越藏在那张皮囊下无尽的恶劣,从后陷入了永无止境的噩梦。
“是。”
一个最后的,单音节的施舍。
如同审判的最后一锤,把所有罪证钉死在案板。
韩越凄凉地笑了起来,整个身体微微抽动着,在外看来他像是在哭,在忏悔。
楚慈,在那个日日夜夜里,你就没有一丝来自对我的情感吗……
血在喉咙里不断上涌,笑的动作不知牵扯到了哪个器官,肺部上下起伏,淤血回流,再是控制不住生理上的剧痛,吐了一地,铺在地上的鲜血不再全部泅进泥沙里,而是星星点点的鲜红浮在眼前。
韩越眼前发黑,可眼前怎么都是刚遇见楚慈那张明亮鲜活的眼睛,富有少年感的脸上是少有的,浅淡的笑容,朴素的穿着怎么也挡不住绝代风华的气质,若一卷卷轴,书香气铺面而来,举止投足尽是优雅,就这么笑着唤了一声他的名号。
那是第一次,却是此后经年的最后一次……
不知哪里传来的风铃,又可能是无端出现的幻觉。
若再给我一次与你相遇……
也对,像我这种如此对你,罪孽深重的人,又怎敢祈求再相见
应该是,再不相见才好……
那几日是大雪天气,房檐上堆积了一层厚厚的雪霜,风铃挂在门前发出银铃般的脆响。
“那大杨树下放榜呢嘞!听说俺们这生出个秀才来!”
楚慈裹着朴素的寒衣,抖了抖落在肩头悄悄落满的细雪,撑开油纸伞,朝人群中走。
他身子骨弱,细瘦的身子脸厚重的寒衣都裹不真切,脸上都不似市人那般红润,被急于求取是否入仕的人们推推桑桑,不知被谁一绊!眼看就要往地上着去,却被一只很有力的手握住了小臂。
“我说你小心点啊——”不是那么友好的一声提醒。
楚慈抬眼定睛,那人穿着雍贵非凡,眼睛里透着薄薄的怒意,却在对视的那一瞬间消失的烟消云散,眼尾甚至向上一弯。隔着布料都能感受到粗糙的手掌部了茧。
常年习武,楚慈想,那跑这里干什么?
“谢谢……这位公子了。”
韩越也愣住了,他的脑袋从小到大都没有那样空白过,说是一眼定终生也丝毫不为过。
楚慈有一张天生好看的脸,从骨子里透出的温文尔雅已足够惊艳。
从未见过如此让他怦然心动的人,以前的那些谄媚的男女简直就是他的冰山一角!
他也换上一副温文模样。
“无事,你叫什么啊”
“楚慈,慈悲的慈。”
“啊,我叫韩越,就是嗯……这片救死扶伤的韩越”
“韩越。”楚慈微微念道
“没听过啊?也没事。留个住处地址给我吗?”
楚慈不动声色想把被攥住的手抽离,却被攥得更紧。楚慈皱了眉,可能对面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随即收了手。
“告辞。”
楚慈匆匆离开。
“告辞?”韩越自己都不信的冷哼一声,望着楚慈的方向
“我们终究会再见的。”
不出所料,楚工就是那个一枝独秀的才子
楚慈的朋友们都来贺词。同时,韩越也来了。
“嗨!”
“你,你是怎么找到我家的?”
楚慈警惕心大起,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却被韩越堵在了门上。
“我想追你,你必须答应我。”他模样凶狠极了,一副无赖模样,气势汹汹。
在他身后还有一队全备武器的匪徒,刹那间,满堂安静。
“如果……如果我不答应呢”楚慈声线已经有些微微颤抖了,刚出世却遭如此刁难,饶也知晓了韩越的权势不是他等草民敢冒犯的。
可就算位高权重,也终究,抵不过法律权威。
“可依照我国法律,你不可能带我走!我不答应。”
“哦是吗”他说的如此漫不经心,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你不答应,就让他们死好了。”
楚慈瞳孔骤缩!怎么可能,他不敢的吧!
“杀。”一声令下,之间刀光一闪,一簇血花划过空中,紧接着,“咚”一声磕的响亮,那人被粗暴的推搡倒地。
“啊!”人们数步后退,却被悍匪围了个紧。
人们都惊疑不定地望着韩越和被抵在门上的楚慈。
“楚秀才,你…你........”
楚慈有些许惊慌“我要去告你……”
“告我?”韩越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
“把天都告黑了我都不可能入牢……”他一字一句,贴在了楚慈耳边。
那是他第一次感到如此绝望。
乱葬岗杂草丛生,绿蝇成群。晦暗的天色掩上了天空最后一缕透过云霞的曙光,而地下的森森白骨空洞的眼神仿佛聚焦在了跪在草草落碑的年轻人身上,向他伸出了来自地狱深处的魔爪,拖向了深渊的巨口。
那日血洒当场的是他的挚友。
他们曾一起读书,一同执笔,他虽名落孙山,却也笑的爽朗。自养父母已故,他便像兄长般照顾有加。
他不过是一介草民,一介无名之辈。若葬在那雍容富贵里,才是真正的无法超生吧。
楚慈端了酒,对着黄土倾洒而下。刚转身,一记手刀朝着脖颈而下,楚慈向前一歪,栽在了韩越怀中。
孤鹰盘旋哀鸣,被数箭穿身而死。
韩越抱着人,抬眸喜气洋洋道:“抓了回去烤了,给楚秀才补补!”
次月,春花烂漫,微风和煦,友人来扰。
消息不如这满园春色,而如坠冰窖。
韩强只因他不从,屠遍了云城(楚慈家乡),满山遍野,横尸千里,连空气都是血腥与铁锈那般令人作呕的味道。
那人面露无措,竟长跪不起,恳请楚慈从了韩家,放过百姓。
茶水滚烫从指甲淌下,楚慈仿佛再是感受不到一点疼痛。
他又何尝不想复仇?
而官匪一家。官府还得敬他韩家这烧杀抢掠的恶鬼几分。民不聊生,而这些滔天的罪行,闷在了荒芜黄土,披金戴银的荒谬戏剧下。
哪来什么所谓的“救死扶伤”,明明是往狰狞的伤口上再狠贯一刀,再无呼吸。
韩越从不缺些伴床的男女,却又每天变着法子折腾楚慈。楚慈本就淡薄,除了韩越不高兴了杀了几个人头眉毛会皱意外,更是沉默寡言,不愿再与韩越多说一句。
——直到他碰到了醉酒美人归的韩强,那双无机制的眼睛里才如潮水般涌上了滔天恨意,恨到蚀骨,恨到眼睛都泛起了不正常的猩红。
冷笑一声,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衣襟,对着镜子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
夜夜笙歌,醇厚的酒味与龌龊的调笑声抨击着他的感官。
可那竟是一时恶念皱起屠了楚慈他整乡的庆功之宴。
乘韩越迟迟未归,而夜月过了树梢,直奔韩强那烛光摇曳的室内。
门外,楚慈略皱着眉撒了些许薄就在衣襟上,眼神冷酷的可怕,可下一秒便涣散了眸子。楚慈的脸不怎么刻薄,端正又柔和,不曾生出几分媚态却又勾人心魄,涣散的眼神与纤细的腰肢体态,恍然闯进了韩强的院内。
美人踉踉跄跄,眼看就要晕眩。
韩强**裸的目光从一开始就未离去过这国色天香。当机立断推了一位女妓上前拥住楚慈把人往怀里带。
楚慈强忍着内心千万不适,眼中的厌恶稍纵即逝。
韩强一脸痴迷地看着楚慈,着急于嗅到他脖颈的清香,挥退众人。韩强所在便是上等千金软塌,楚慈在他那张丑恶嘴脸的逼近下越倒越后,趁乱碰到了桌上唯一烛火。
刹那间,烛光明灭。
寒影破风而出,一丝声音都未曾留下。冰凉的血液喷涌而出,借着隐绰的月光泛出冰冷的光芒,血液甚至堪堪染红了床沿,被原本就猩红的帷幔遮掩个彻底。
韩强的尸体愣是午后才发现
一声刺耳尖叫与茶具碎裂的声音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膜。
楚慈从未见韩越如此失魂落魄过,胡渣也未修剪。毕竟是韩越的亲哥,情同手足,却也如丧考妣。
那又怎么样呢?
韩越拉着楚慈在修得富丽堂皇的陵墓下哀悼。
楚慈盯着那陵墓,忽而由来又升起一股强烈恨意——他死的太轻易了,挫骨扬灰也才一人,又何得以住在这堂皇陵墓,又何得以报千百冤魂的血海深仇!
才一刀,未曾让这种庸俗之辈体验椎骨剜心之痛。他们未曾为国家报效一分一毫,不知还断了多少人的前程似锦,连寻常百姓的性命都如视草芥……
纸终究包不住这滔天罪火,春寒料峭,皇帝亲自下民间除害。
楚慈盯着文书墨迹,闭上眼,轻笑。
火苗舔舐了薄纸,灰烬一吹便散了,未曾留住一丝余温。
楚慈执笔,墨色长发倾泻而下。断了腿的信鸽踉踉跄跄跑到主人身边,叼走了它余生最后的一封书信。
“报——”
“报什么报,没看见老子玩的正尽兴吗?”韩越邪气的脸上满是不耐烦,怀里娇小的一只舞姬正掩面低泣。
“是,是……断了腿的信鸽送信来了。”手下哆哆嗦嗦,不敢提楚慈名讳。
韩越眉间一挑,心里不知为何发胀得紧,一把推开舞姬,夺过信,胡乱拆开一看——
上面是楚工清秀字迹一点没错,可这次,不是韩越硬逼他执笔写的情诗,而是短短一行令人发指的话。
【雪恨未了,一命偿一命。】
——楚慈
韩越执剑策马奔腾,他早就想过是不是楚慈杀的韩强,可楚慈堪比林黛玉那般弱不禁风,时长染了风寒还是他韩越从民间生拉硬扯来的郎中开药,又是被他这般那般的折腾,他以为楚慈早已磨平了棱角,日久总能生出些微弱情愫。可他没想到,楚慈这么恨。
未近韩府,血腥味与霜花同时涌入肺腑,肺部像是被堵住了,连呼吸都困难。还没到打更时节,可街上空空荡荡不见烟火气息,死气沉沉。
霜降落在韩越衣襟里,恍惚间,韩越好像才终于明白了。
他为什么不恨呢,他凭什么不恨呢!?
府门大开,满地是未干涸的血液,热血融入还没化净的霜雪,像是开出了一朵妖艳蛊惑的花。
楚慈一如刚见面那时穿的素净衣裳,只不过染了一身血污,潮湿了眼眶,杀意红了眼角。他把匕首背在腰间,在肃杀天气里显得那样弱小却又直挺,难以想象那是杀尽万千流氓匪徒,曾受尽折辱的杀神。
好像与当年一样,但又完全不同。
再也回不去的初次见面,被恶意浸泡深入灵魂的复仇者就站在屋檐的风铃下,韩越却好像无法再拿剑指向他了。
“韩越。我来杀你了。”
楚慈冷酷到没有一丝表情,单薄的衣裳像感受不到冷,可只有近看才发觉,拿握住匕首的手在微微颤抖。
“来吧。”
“你就这么恨我吗?楚慈……”韩越仍有些不可置信。
“是。”
第一次刀锋出鞘,旋着风擦过韩越脖颈。韩越堪堪避过,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强大的肌肉记忆使腰间剑被猛然拔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过楚慈腰间。
楚慈低哼一声,仅是脚尖点地,后腰想下弯到一个柔韧到可怕的程度,躲过寒剑,踉跄着退后,却捂住胸口闷出一口黑血。
“你——”
话音未落,匕首又从天劈开尘埃,直直朝他眼前猛灌而下。韩越没有躲,他竟直面对上,一把扣住了楚慈的手腕,力道大的能听见骨骼的脆响。楚慈心中猛然一惊,强行扭动手腕把匕首向上一抛,同时左脚为轴,直扫韩越下盘。右手从空中接过匕首,又迅速向韩越划去!
“锵!”
匕首与宝剑碰撞,发出尖锐刺耳的哀鸣。而下盘没有偷袭成功,反而让韩越钻了空子,用力一拧楚慈细瘦臂膀,把楚慈反扣在身边。
低低的喘息声在楚慈耳边响起,或许楚慈也没能想到,那一瞬间他爆发出了多么恐怖的力量,又或是称之为拼死之前的最后一点回光返照——他竟挣脱了韩越钢铁般的束缚,手肘用力往后一撞,匕首霎时没入了韩越整个肩膀,切出一条整整齐齐的伤口,没入骨髓,与骨头的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匕首猛然拔出,再次向韩越的胃部刺去。
可韩越像是被那一刀刺得三魂丢了七魄,站在那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原来,这样痛吗?”韩越在恍惚里想。
他是该恨的。
腹部很快泅出了大片的污渍,楚慈也呆住了,他以为韩越会躲,会如以前一般不甘,怒气冲天,然后,用剑贯穿他的身体,冤冤相报何时了……他应该死,他早就浑浊了。他不过是被仇恨吞噬的傀儡罢了。
可韩越呢,韩越抓住他的手,把匕首往前更深的,按进他的身体里,嘴角溢出了鲜血。
他操控着楚慈的手,四肢百骸不受控制,匍匐跪在了地上,匕首刺入胸膛……
楚慈,你现在有没有好一点,有没有,不是那样恨了呢。
我已经知道错了,我无法弥补,可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
我不求骨灰何去何从,不求我来世何为。
只愿你这下半辈子,平安喜乐,别再遇到像我这般烂的人了………
好像又回到了初遇那一天,若为与君见,若未与君见……
当时看完之后太生气了,水灵灵就写了.......
其实应该联动有个2
因为这和我写的江停他们在同一个时间线。
打字打太懒了.......
然后一直拖着没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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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韩越&楚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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