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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又救人

八月十一,烈日高悬,犹如一赤焰巨球,热气蒸腾,连呼吸都滚烫起来。

街道上的石板路被晒得白光刺目,宋知微只能戴上幂蓠,轻纱垂至胸际,正好替她遮蔽反射日光的刺眼光芒。

一阵热风掠过,如同自火炉中来,她闷热难耐,用帕子擦了擦额头沁出的汗水。正值午时,连东市的小贩们也有气无力,行人或戴宽檐帽疾步匆匆,或避于阴凉处暂时歇息。

她同徐清来并肩而行,行至一处挂有“出租”牌匾的铺子前止步不再前。

徐清来一路上摇扇就没停,朔州的夏季没有长安酷热,骄阳似火,晒得他眉头未曾舒展过,他道:“就是这了。”

宋知微仰头,隔着面纱望向牌匾——福来客栈。

她推开门,步入店内,环顾四周,尘埃甚少,要么掌柜珍惜此店,要么闲置未久。此楼共两层,一楼乃食客用膳之所,二楼则是留宿之地。

她道:“挺宽敞,用作医馆绰绰有余。你说掌柜的什么时候来?”

今天一早,徐清来便同她兵分两路,遍览长安两市,寻觅或出租或出售的铺子,这是徐清来精挑细选下认为合适的店铺之一。

徐清来立于门扉之外,未入内,道:“他说去拿东西就来,想必很快。”

今日炽热,宋知微上身只着一件月白色襦衫,淡粉色长裙束于胸前。此时正摘了幂蓠,以之扇风,汗珠顺着其白皙的脖颈往下滑,直至隐入胸|口衣襟,徐清来瞥了一眼,旋即转身望向门外,“怎的还没来。”

宋知微不顾礼节,坐在长凳之上,面带红晕,仰头望着阿清,“不急,正好在此歇息,天热难耐……感觉快要热昏了。”

徐清来转头,见她自耳根都热的泛红了,汗水令发丝紧紧黏贴在额前、下颌,尽管她不断扇风,汗水还是不停往外冒,徐清来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递给她,“服下,以防中暑。”

她见徐清来往外走,急喊道:“唉!你干嘛去!”

阿清回头瞥了她一眼,扎进了日光中。

“唉,算了,反正也不会抛下我。”她自说着坐回。

未多时,阿清便同两个中年男子回来了。两人抱着一卷比人还长的纸。

一进门,阿清递水壶给她,她饮完擦着嘴说:“原来你去打水了啊。”

那个穿着稍显富贵点的中年男子乃此间客栈的薛掌柜,见这位妙龄女子肤如白玉,未饰珠翠,更显其天生丽质,天姿国色,若池中含苞待放的荷花。一时目露出他意,阿清遂将桌上的幂蓠直接盖在宋知微的头上,不慎扯痛她的头发,虽然面纱下不见宋知微的神情,但也听她痛呼连连。

阿清转移话题,开口道:“薛掌柜,这是何物?”

薛掌柜低头看桌上的巨幅画卷,令那个长工助他一力,摊开给徐清来展示,“这是我们东市的全图,公子一览,您请看——”说着手指向东市右门附近的一格子,“这就是福来客栈,您看这地理位置甚佳,正居东市入口处,无论经营何业,皆财源滚滚!”

映入徐清来眼中的是一副巨大的地图,街巷纵横交错,就如织竹编篮一般,将整个东市紧密相连。东市繁荣,商业云集,百业兴旺,货品纷呈,细分二十三行,以彩旗为记,酒家悬黄旗,布匹铺挂粉幡,医馆饰以绿绸,肉市则以红帜示人,品类繁多,目不暇接,犹如春日百花竞放,争奇斗艳。

徐清来抚之,道:“观其质地,似为新制之物。”

薛掌柜道:“是,七月底,习家印坊为贺店铺扩张之喜,遣画师重绘东市全图,您观此工艺,真乃习家之佳作也!共制一千卷,无偿散之,我东家得数卷,若公子与东家有缘,此图便为结缘之礼。可悬于壁上。”

宋知微轻扬垂纱,细观之下,也不经赞叹,“确实绘制精细,凭此图,想在东市购任何物品自是如履平地了。”

薛掌柜笑道:“正是,坊间皆传习家东主是个大善人,这等善举非他莫属,为老百姓造福。否则在这炎炎夏日,寻个店,竟至有人中暑倒地。方才半柱香前便有一人于绫罗坊门前昏厥,被人抬走了。”

“嗬。”宋知微叹道:“如此严重。”

薛掌柜见旁侧的公子沉默不语,不知是不是改了主意,忙将话题引回,对徐清来说:“是啊,公子,您看这个铺子是否中意,欲定下否?”

徐清来问:“这月租多少?”

薛掌柜轻舒三根手指,道:“三十贯矣。”

徐清来拱手道:“掌柜稍等。”

说罢,拉着宋知微到一旁,问她:“怎么样?”

薄娟遥望,看不清宋知微神情,他俩咫尺距离,宋知微眼中的犹豫,徐清来一览无余,“若不可,我们再寻他处。”

宋知微道:“这个铺子若为医馆,我怕太大了,你以为这二楼用来做什么合适?”

徐清来道:“我正是看上这有二楼,若病者需要,可以选择居住疗养。居住费用另计。”

宋知微惊诧道:“那你这招的人可就多了,这么大的生意,要不……”言至此处,她稍作停顿,目光流转,看了眼徐清来,方缓缓道:“唤三姐姐前来,共商大计,她于商道颇为精通。”

阿清与三姐姐不对付,皆因初见之时,阿清误入三姐姐闺房,恰逢三姐姐更衣之际,只着诃子,怒斥“登徒子”,挥着一根鸡毛掸子直击阿清的额心。

自此,这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果不其然,徐清来不耐地摆头,道:“可别,那位大小姐,惹不起,我躲得起。”

“走水啦!走水啦!”

“快走快走!”

“是绫罗坊!”

门外喧哗之声使屋内四人都出去看发生了何事,只见百步外之处,火海一片!

宋知微摘下幂蓠,扯住一奔过的妇人问:“里面还有人吗?”

“不知道!”

连问三人,才得一个回答:“里面好像有客人!速速离去!”

她欲奔去火场,却被徐清来拉住,急切解释:“都是竹木之屋,火起则势不可挡,咳咳咳……”火势引起的烟尘飘散,令他忍不住咳嗽,“此时无风,火势不至于蔓延广泛,而且望楼的人很快便遣派武候铺来。”

宋知微紧握住他的手,急切道:“救人要紧!再迟疑,将多死几人!”

说完,她毫不犹豫,直奔火起之处。

至火势蔓延之地,热浪逼人,使她汗流浃背,见一女子正在以水桶泼火,试图扑灭火,她急忙上前询问:“屋内可有人?”

女子咳嗽着答:“我、我女儿还在里面……”

宋知微从腰间抽出清泉剑,利落地割下裙边之布,浸入水桶中湿透,掩住口鼻,又将一桶水自头浇下,“他在哪个房间?详细告我。”

女子看她一套动作迅速而自然,忙应道:“就在一楼西北角的厢房。”

火起东隅,蔓延而至,此间铺子的西北角尚有一线生机,她留下一句,“你先走。”遂毅然决然投身火海。

场面混乱至极,阿清急行间,与人相撞,又恐被哪家烧着了的柱子跌下来砸到,等他赶到时,只看到宋知微奋不顾身的背影。

适才尚觉得西北厢房或可冒险一闯,入内后,才发觉她真的是轻率了。

此乃衣肆,尽是火之佳肴,吃饱喝足,化为火龙,烧的是旺盛不息,更有吞噬一切的架势。

焦柱倾颓,幸而宋知微轻功似风如云,悄然避过。

湿布蒙面,隔绝了令人窒息的烟气,待她寻至西北厢房,却发现门紧闭,火灼到碰也碰不得。

她后退两步,一个飞踹,破门而入,环顾左右,西北角一幼童倒地,她摇晃试图唤醒,这孩子约莫五六岁,似乎已被烟熏呛致昏迷,不能再吸入烟气。她又撕下一块湿布,用手轻捂其口鼻。

怀抱其中,如昔日抱着阿忠一般,瘦瘦小小的身体,她仿佛又救了阿忠一次。

眼看要脱困,可那火龙不舍祭品,甚至有拉宋知微一起献祭的架势,二楼焦木噼里啪啦如火雨,火舌欲活吞二人。

它低估了人类的力量,在极端的生死存亡之际,人所能爆发的力量是无穷且不可预估的。

她仿佛与轻烟融为一体,一跃而出,火舌追逐她的裙摆,将她的裙摆从足踝侵蚀至膝上,徐清来与那女子奋力泼水,方制止了火舌的侵略。

她将怀中幼女交于徐清来,咳嗽间喘粗气道:“晕、晕过去了。”

那女子急问:“那怎么办…恩公,附近可有医馆?”又见一旁俊秀的男子在探小安的脉搏,问道:“您会诊病吗?”

徐清来看着怀中圆润如玉的孩子,柔声安抚道:“许是烟尘所呛。”言罢,他将孩童递给那女子,从怀中取出一小针包,轻展其包,是一套随身携带的针具。他拈起一针,精准刺入孩童顶心的百会穴,须臾,孩童缓缓苏醒,啼哭不止,似是惊魂未定。

女子轻抚幼女的背脊,欲跪地叩首:“二位恩人救我女儿一命,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徐清来急忙扶起女子,道:“不必多礼,她老好人惯了。”

三人未及多言,火龙已有参天的本事,宋知微急拉二人,疾声道:“速速离去,火势汹涌,要过来了。”

边跑边问徐清来:“这武候铺怎得还没来!”

徐清来也感奇怪,今日已探知长安防火布控甚为周全。

却听身后那位女子说:“此时正当午时,乃午膳休憩之时,或许响应会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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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又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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