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在曾经的,也是最后一所就读的学校里所做的。
花费十天将石块打磨成小刺刀。
接着,在底端缠绕布料方便抓握和隐藏。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多次用被褥和枕头当作靶子实验,看看扎破的豁口到底多深,划痕多长。
完成上述步骤,刀匠即闻元恺在厕所放水,好好地冲洗了一遍他混沌数日,发臭发酸的脑袋。
寝室的镜子很小一块,长约二十公分的矩形,悬挂高度才到他的鼻梁,正好照到他眼睛下方。
他这才发现,他的黑眼圈已从浅色印痕变形,成了近似凹陷的深痕。
失眠是从闫天明突然出现,阻止别人围剿他那天开始的。
为防止同样的事再发生,那群狗东西就将他单独锁在六层楼的空寝室,只有送食物时才开门。
如今闫天明不出意料的‘自愿离岛’,他也依然呆在这里。
区别是看守他的人从学生变成原来的教官,原因是他不肯在协议上签字。
“呵,开什么玩笑……”
自己嘴里发出的冷笑十分陌生,就像他一样认不出镜子里胡子拉碴,目光深幽的倒影。
走廊上的广播传来集合铃的声音。
尽管被变相软禁,期间更没有一个室友甚至原来的跟班过来找自己,他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一群光鲜亮丽,谈吐不俗,来自跟他们完全不同,亦是他们想象不出的世界的观光客上岛的日子。
他们来观赏一圈,模仿心怀大爱的领导视察,也会在随行的拍摄镜头前装模作样地关怀他们,最终与管理层轮流握手,宣布捐赠千万起步的资金。
那笔钱应该是真拿出手了的,但最后到底流向哪,又用在哪,答案首先排除掉这座岛上需要教化的坏学生们。
铃声止歇,回神后的他这才发觉他正用小刀戳着大理石台面。
一下接一下,间隔规律的锤击着。
即像思考时打出的潜意识节拍,又像乐曲中专门设计的鼓点,模拟人群热烈鼓掌的声音。
三楼的大教室里,一身黑衣的顾静白正给全体学生告知今日的行程。
“来视察的重要领导下午一点抵达,到时候你们就在操场上排队迎接,结束后回教室上课。傍晚记得排队去食堂,吃完就回宿舍,不要抢跑乱跑,好好表现。没问题吧?”
讲台面对着环形座位,此时无一人回应。
像没察觉这群学生反常的寂然,她自顾自地讲下去。
“你们之前漏了很多课程,这无所谓,我们接着原来的地方讲,主要是把你们最认真的状态拿出来展示,积极举手回答问题,就算错了也没关系……”
暌违已久的再会,她是那么自然地向他们叮嘱。
就如同一个真正的,也是最正常的普通班主任。
“晚上七点,除了被选去合唱团的人可以请假去表演,其余人回寝室乖乖呆着。以上,都听清楚了吗?”
以该句作为收尾,顾静白双手撑在讲台,环视一圈。
班级里的座位空着两个,它们互为邻居,位于醒目的斜上方。
这不禁提醒着她和其他人,本班学生当中其实只有一个闫天明在名单里。
现在,已回家的他不必再去了。
“老师,那我们要找人替补吗?”
台下不知谁出声,顾静白顿了顿。
“这事是宫校长安排的,不用你们操心。”
她故技重施拿校长来堵学生们的嘴,却不想又有人道出针对性极强的发问。
“那为什么不能问辅导员,他现在是校长代表吧,真风光啊。”
顾静白轻啧了一声,拿起闲置许久的教鞭甩两下。
“人家是凭本事拿到机会的,你们谁要是觉得不服气,尽管去毛遂自荐啊。”
说着维护的话,她的神情语气却又像在暗暗警告众人。
所谓的‘辅导员’可不是什么风光职位。
既要成为掌权人的喉舌耳目,又要甘当他们的手脚,若跟他们不是一类,也迟早会被同化或是腐蚀。
这其中更棘手的是,‘他们’还不一定会接受他。
作为前者的代表,校内总教官疤面的举止就十分典型。
他既不满于和一个小鬼平起平坐,不屑去施舍关注,可又不得不跟对方共处一室,筹备同样的事项。
位于海岛南侧的港湾,封闭的旧码头今日接上电力,像一扇自动感应窗,随时敞开两座高达二十米的入港闸门。
从这上岸,只要走过一段平缓的长坡就能看到江福学院的正门。
管理室里飘着淡淡的油漆味,疤面靠墙而坐,手一直搭在腰际,拇指弯曲勾着棍子顶端。
他鄙夷却不断斜睨的方向,正是一天不到就完全获得宫先生信任的毛头小子。
梁逸沅。
一个光念名字就让他压根痒痒,恨不得痛快下手,将人揍到吐牙吐血,连哭喊都没力气发出声的对象。
死结巴登岛的第一天,他就看人不顺眼。
即便对方现在纠正了缺陷,他心里的厌恶也只增不减。
见少年阖眼站着不动,疤面弯起单边嘴角,坑坑洼洼颜色怪异的脸上挤出一抹阴森假笑。
“帮宫先生的忙就这么累?还是昨夜梦见哪个恶鬼来索命,害怕到合不了眼?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解决烦恼,永远的那种。”
疤面说罢右手整个覆上棍托。
男人正大光明挑衅,金逸沅睁眼,回以一个不卑不亢的眼神。
“多谢,不用。”
看对方还想继续发作,他有预判地截下话头道。
“另外我相信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道理,所以没有什么‘鬼’会来到我梦里扰我清净。倒是您。”
刻意的停顿让疤面皱起眉头,接着便是令人脸色一变的——
“您好心收着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遗物,有没有被托梦之类的。”
重度烧伤过的脸无法恢复如初,也像少了一层可掩饰情绪的表皮,疤面神情愈发狰狞,嘴里也发出牙齿挤压的咯咯声。
他这张脸既扭曲又被帽檐遮挡,实在难以分清是愤怒还是恐惧,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今时不同往日,他无法再用单方面的痛殴和辱骂帮自己掩饰。
他最后只能咬牙切齿威慑道。
“别真以为你是翻身做主人,可以骑到所有人头上了。这几天能给你桌子坐是你走运,等再过两天……”
发出一声耐人寻味的冷笑,他缓缓转头,将目光移向门外。
不愉快的对话就此中断,如今却轮到金逸沅盯着男人看。
得到校长办公室的自由使用权,昨晚他终于能好好的检查一番。
而在一本有些年头的相册里,他找到年轻的宫润伯与另外几人的合照。
其中一张令他印象颇深,是宫润伯与一个吴伟宏面貌相近,却要威严也俊朗太多的男人在渔船上拍的。
两人看起来才十八岁出头,如今快三四十年过去,双方变化的程度之大令人诧异。
根据他从知情人士那了解到的,疤面并非一开始就是校内的‘总教头’。
曾是做小本生意的狗肉商人,在父母的安排下相亲结婚,过着大众,同时也是世俗上定义的美满生活。
发生在这一家身上的转折,也像所有被笔者刻意编撰的故事那般荒诞但又符合现实的性质。
同镇里有几个早早辍学的二流子,他们因为偷盗勒索和还是‘胡军宝’的疤面起过冲突。
年轻时男人为了参军而专门训练,兵检没过后依然坚持锻炼,几个瘦竹竿样的小流氓当然敌不过他。
于是为了报复,那群少年趁天黑偷偷潜入他家的屠宰场打开笼子,剪掉门锁。
当不幸的引线点燃时,任何一个人的一个举动都像是命运蓄意安排的捉弄。
刚好那天屠宰场没检查仔细,收了一只体型巨大的疯狗。
刚好那晚家中幼子硬要去工厂旁的小池塘抓蝌蚪,看附近搬新家的人放鞭炮。
刚好,那时只有妻子独自带着男孩前往……
故事的后续内容,那名知情人员,或该说齐乐并不知晓。
不过看当年的主人公之一,同时也是幸存者的吴伟宏现在的种种经历,答案显而易见。
疯狗被鞭炮的阵阵爆鸣刺激,冲出铁笼和大门,狂乱地攻击一切视野范围内的活物。
为保护天生智力障碍的儿子,一位母亲挺身而出,也死得体无完肤。
她是整个家垮掉的半边天,那另外半边又何来安然无恙一说。
但是,死别还不是其中最可怕的无解题。
纵观全局,所有人都不是唯一的真凶,所有人却又都是直接的帮凶。
由此产生的怨恨,如同没有终点和竞争对手的跑道。
除非让自己跑到身死心亡,不然就是一段不断锁怨寻仇的征程。
沉默的少年喉头微微一动。
锁怨,寻仇么……
这一刻,屋外海鸟忽然反常地大叫,向上绕旋,像是察觉有什么危险的事物正在靠近。
看到海平线上浮现的灰色小点,金逸沅叫停了杂念,而随着那艘客轮在视野中逐渐放大,清晰,到能肉眼辨认型号大小时,他眼中难得闪过一丝笑意。
这大概类似于用远低于预估价的资金,购入了将来会成倍增值的商品,心里满是赚翻了的成就感。
可若不仅错过了这好机会,还抽中下下签,选到爆死的冷门股,那就只有一种感受。
亏大发了。
从听到客轮低吟到广播里忽远忽近的乐声,蹲守安全角的乔约翰不断加深这种心情。
前期忙得最累,后期闲得长毛,如今还要守着一个疑似‘究极**oss’的人物寸步不离,爱看戏的他衣服下好像有数千只蚂蚁在爬。
好在一切都按着计划进行,他的顾虑总算减半……
才怪嘞!
昨夜生的火已熄灭,木柴烧成灰黑相间的炭块,他撅着嘴百无聊赖拨弄,压力无处释放。
于他而言,出去其实不是必要达成的目的。
只要让‘齐乐’无憾而满足地过完一生,就算对方早逝他也无所谓。
遗憾的是,过去无论他怎么努力都翻不起水花,于是便将希望寄托在另一名同事的身上。
虽然他至今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任务,但结合种种线索判断……
当下,他终于敢抬头,神色复杂地瞥了对面一眼喃喃道。
“果然还是为了你吗?”
依然昏迷的闫天明。
相比昨晚,退烧后的他睡得十分安稳,脸颊的白也不再趋向死尸,渐渐透出代表生命力的血色。
而他呼吸均匀而平和,眼睑偶尔颤动,似乎下一秒就要睁眼醒来。
这种错觉持续到午后,延长到傍晚。
最后等太阳沉海,夜幕降临,他仍旧一动不动躺着。
但有没有他,都不影响这座岛上某一群人的行动。
临近七点,度过恍惚半天的学生们在监视下返回寝室。
今天是他们那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到除他们和凶恶教官以外的面孔。
大约八十多人,男女各占一半,看外貌辨不出年纪,看举止确认不了来历。
唯有一点是这伙人共通的。
慈眉善目,善于倾听,不嫌弃他们身上闷出的酸臭,愿意与他们握手关怀,认真地询问学校要怎么改进。
这不禁让人产生一个魔幻的想法。
——他们是真心来考察并给予帮助的
毫无瑕疵的诚意就像穿过建筑壁障,悠悠飘扬的歌声,洗涤听者的每一根神经,净化每一个细胞。
能否真的净化所有人还尚待商榷,不过这时的表演厅也即档案馆外,确实聚集着有史以来最多的安保人员。
既有本校职工,也有和访客一起从游轮上下来的保镖,他们将场地里外层层包围,誓要让一只蚊子也飞不进去。
俯瞰寝室外稀少的教官,任子扬难免感叹道。
“好机会啊。”
同样扒着窗户栅栏,他身边的任子杰不敢苟同。
“好什么好,现在闯出去能往哪跑?”
宿舍闸门被破坏无法关闭,但学院正门依然封锁。
往后山虽能躲一时半会儿,可更深处的地方全是未开发的密林,就算有地形图在手,极高的遇难率也仍亮着红灯。
双胞胎像两只被关太久的家猫,眼巴巴望着窗外,聊着不着边际的话题。
407寝室,对他们而言无可取代的两名领导者都住过的这个地方,似乎已成了最后一个避风港。
而房门外,韦成舟将头探出栏杆,向上望着某处。
“哪里六楼是怎么……啊、卧|槽!”
他下意识爆粗口,两只小眼也快瞪凸成了金鱼眼。
无需他解释,应声赶来的同伴都错愕不已。
只见对面六层的半边回廊,一个人影倒退着被撞出栏杆。
若他双手得空,反应敏捷,他或许还能抓住下沿为自己保住一线生机。
可他在跌落前就紧紧捂着喉咙处,整张脸染着殷红血色。
从六楼至底层的时间仿佛从没这么短暂过,只一眨眼,他就头朝地撞向了中庭的石板。
人形抽搐了好几下才停止动弹,身下铺开油漆那般鲜亮的红色。
尽管看不清面貌,可他身上的黑色教官服足以说明身份。
目击全程的众人来不及消化掉这一切,更激烈的声音又于上方炸开。
不同声音的怒号,重物翻到砸地,还有什么金属物件叮叮当当滚下楼梯,各种动静穿插一起。
最快找到骚动源头,韦成舟再一次目瞪口呆。
“闻元恺那家伙——他疯了吗?!”
在六层刺杀了两名送饭的教官,追着一个偶然路过的男生冲下楼,将人撞倒砸晕。
他浑身是血的出现,眼里闪烁着亮而恐怖的精光,如同饥饿太久的野兽忽然看见一群悠闲吃草的羊群,是活生生的狂欢食宴。
同样是聚会,在档案馆六层举办的就要文雅多了。
白天到的所有来客,少数的本校职工,这便是今晚宾客的成分。
作为‘少数’里的一员,身着礼裙,简单盘发的顾静白尤为出挑,进场仅十分钟就连续遭到搭讪,都被她以不同理由敷衍过去。
等待进场的时间里,她慢慢于等候厅前行,目光始终停留在宫润伯身边的一道身影上。
她确信对方有主意到自己,但始终表现得像个合格助手,该闭嘴时沉默,该发言时开口,俨然训练有素的展品。
“新校区的话,预计最晚要一个月后启用,所以今天恐怕是诸位最后一次欣赏这里的好风景,只是可惜了……”
快走近时,能听到校长正对着几位西装革履的男人侃侃而谈,双方都带着一副满意而兴味的笑脸。
强忍皱眉的冲动,她换上迷人而健谈的一面,端着酒杯横插进去。
客套地寒暄一通,她亲密地挽住少年手臂。
“抱歉哈,宫先生,您的小辅导员我借我一会儿,趁今晚有时间,一些前期遗留的杂事我还要跟我可靠的前班长对接呢。哎呀不对,以后咱们得以同事相称,还是说用革|命战友?”
听她这么说,宫润伯略感诧异,随即露出无可挑剔的笑容。
“看来您是终于打算长期留下了,真是喜上加喜啊,我先敬您一杯,感谢您的赏脸。”
“哪里的话,我还得先谢您呢,为您的慷慨相助……”
话音断在中间,被清脆的碰杯声取代,顾静白优雅地抿了一口,转头就不着痕迹地吐回杯中。
默默任她将自己拉出门外,穿行灯火通明的过道,金逸沅在察觉对方还没有要停的念头时刹住脚步。
“顾老师,您要做什么。”
他问题跳过得直接,顾静白也不拐弯抹角了。
“我要带你出去。我认识一位无|证医师,虽然收费高但技术是顶级的,早点给你治好病。”
开始张嘴似是要叹气,后来沉吟片刻,金逸沅摇头道。
“多谢您关心,顾老师,不过我现在很好,而且一会儿我还要去陪校长继续——”
“继续什么?继续帮他拉皮条吗?还是想成为其中的一个?”
一袭黑裙的女人声音忽然拔高,饶是金逸沅也诧异不已,连连眨眼。
似乎在容易为自己人冲动这一点上,顾静白和闫天明是旗鼓相当的对手。
而看着紧咬下唇,快哭出来的她,金逸沅微不可见地一叹。
“再一次的,多谢老师您关心,时间紧迫,我得先回去了。”
始终不变的语气和称谓,代表着划分清晰的界限。
见顾静白神色不甘,右手悄悄藏到身后,他无奈地闭了闭眼道。
“我必须得回去。”
“可你——”
为能劝动这位心碎但坚韧的长姐,他再次抢话。
“我有不计一切代价要追究的事情,既是为我自己,为了你……也为了他。不知道您有没有仔细研究过,合唱那首歌的前奏,符合安魂曲的特征。”
全句没有提过谁的名字,可他明显看到顾静白愣住时眸中闪过的一层水雾。
水雾转瞬即逝,由另一种更深沉的情绪取代。
顾静白总算放开手,像终于接受了一个她故意视而不见的事实。
一旦摆脱脑中沉冗的部分,她又退回狡狯聪颖的区域。
前夜才匆匆相见一面,也同样目睹闫天明的坠亡,可她心里某个地方认定少年不是会对那小混账下毒手的人。
原本她还担心,这是闫天明专门警告过她的,‘宫校长的魔术绝招’作祟。
然而此刻,是她似是而非的‘直觉’赢了。
一个呼吸后,顾静白双手抱臂示意道。
“那好,既然如此,我也留下。刚才我不是说了吗,我们,是战友。”
有她助力是求之不得,金逸沅刚下应下,忽然脸色一变。
某种震动于远方直逼脚底,水波般掀起人的失衡感,它消失得很快,如同不负责任的焰火,咋响灿烂后留下满地火药残渣。
对远在档案馆的他们来说,‘灿烂’的却是远处熊熊燃烧的火光。
“那个方向,是寝室楼。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是燃气爆炸吗?”顾静白探出窗,一眼识出方位提出假设。
“什么?”
直到此时,金组长才换了另一种表情。
寝室失火不在他的规划内,更别提还是危险系数高,波及范围广的燃气管爆炸。
那可是直达地下的啊。
夜风猛烈,火势冲天,刚才传来轰鸣的寝室方向如同燃着一团太阳,橘红强光照亮整片操场。
变故出乎所有人意料,也引得场内宾客纷纷出门,聚在窗前眺望。
身上没对讲机,可通过其他安保的对话,金逸沅的疑惑被解答了。
比前次失控亦猛烈百倍的暴|乱,起因是一名突然发狂杀害教官的学生。
是他找到寝室杂物间的燃油和火枪,到处毁坏无差别攻击。
和在档案馆得知学生名字的宫润伯一样,骚乱中和伙伴汇合的狄一玮也错愕不已。
“什么?真是闻元恺?”
狄一玮震惊到忘记跑,差点被崩出来的火星烧到头发。
他只不过是晚一点从食堂回来,怎么寝室就被炸了,里面的人还一窝蜂往外冲。
“到底怎么回事?他不是一直跟我们对着干吗?还有他袭击教官是怎么回事?他也跟我们合作了?”
又被带着跑远几米,韦成舟才喘着粗气向他解释道。
“才不是合作,那家伙、彻底失去理智了。”
无论教官还是学生,闻元恺见一个就杀一个。
曾是纪管队的他熟悉各种危险物品的所在地,仿佛是要抱着和所有人同归于尽的疯狂想法行动。
“我看到他把一名教官的头都割断了,简直、简直——”
真实的血腥画面麻|痹舌头,韦成舟说不下去,一时无措地环顾四周。
现在为保命,楼里的人倾城而出,紧绷的神经被这么一挑动便再也无法复原。
遇到阻拦就拳打脚踢,出路被抢便大打出手。
更有甚者借机报复,狞笑着加入发泄的破坏队伍。
像是被发狂的闻元恺感染,他们也一个个瞪起赤红的眼,在不安的,早已被逼到死胡同的境遇中暴起。
这不是第一次暴|动,但却是最特别的一次。
因为今天,港湾停靠着大船。
望着群魔乱舞的场面,韦成舟都能想到最极端的那撮人掌控局势后的未来。
他们绝对会取代‘疤面’之流,各种意义上的。
“啊,啊啊,喂,喂喂喂?”
突如其来的广播乱入,某道声音直达各个角落。
“现在是试音时间,请问各位,听得清楚吗?”
“哈喽?一,二,三,第一阶段起。金瓜瓜,银瓜瓜,瓜棚上面结满瓜……”
黑烟腾腾,火光烈烈的操场,上空却回荡着滑稽绕口令声。
但毫不夸张地说,这瞬间暂停了混乱的人群。
“很好,第二阶段。尊敬的各位来宾,请收听今晚的压轴节目,大合唱《繁星闪耀日》的第一节,试唱部分,咳咳……”
这又是该如何形容的场景呢?
当诡异的清唱通过话筒转送至音箱,所有听力正常的人一瞬受到暴击,只会捂耳叫骂。
草!
太难听了!
像一口吃了芥末花椒魔鬼辣的混合物,像鼻梁被拳皇一拳击中瞬间酸胀,他们对这音律的排斥源于本能,真的感觉多听几秒会当成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谢天谢地,拥有杀人歌喉的恐怖歌手只唱了几句就结束了。
“好了,总算冷静下来了吧,各位。要是还没有的话——我可以唱完整首哦,毕竟同学一场,总得在毕业前表示表示。”
此话一出,尚未缓过魔音的众人再次沸腾。
——可千万别了!
——咱们全都跪下来求你!
除了以上两道心声,他们狂呼的原因还有另一个。
“闫天明、真的是他!他没走!”
“果然协议就是骗人的!”
“他是怎么做到的……”
无数人兴奋又惊奇的声音叠加,竟要比一开始的失控怒号要壮观数倍。
仿佛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做什么,那个不知何时掌控了广播室,也意味着中控联络塔的人低笑两声,陡然转变语气。
“好,试音结束。那么亲爱的同志们,现在是我们的表演时间了。记住喽,我们跟他们可不一样……”
陈词通俗而意气风发,这与某人蛊惑用的花言巧语有着天壤之别,达成的效力却如出一辙。
倒不如说,还更上一层。
他的所有指示,所点明的关键,异常清晰地灌入脑海。
唤起理智,平复狂躁。
可是,身处档案馆的某人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在得知暴乱发生之际,他就指挥受惊的宾客进入他开启的秘密通道,让校职工出去守住楼下。
身为东道主,他和安保人员自然负责殿后,面对道具凌乱的舞台,背对空荡荡的座位。
也背对着一个他原以为掌握在手的完美成品。
“真是浮夸的阵仗,我果然欣赏不来……”
少年声音清冷,每个字都似冰雹砸向全身僵住的宫润伯。
而接着响起拳拳到肉的打击声,如多米诺骨牌一般压向后颈冰凉的他。
等他控制不住的转头,只看到脱掉外套,扯松领带的梁逸沅。
在靠左的过道,少年自上由下地睇视,周围是横七竖八栽倒的保镖,或该说专门聘请的打手。
轻松解决掉他们,偌大剧院就只剩下两人。
如同被雷劈中,苍白脸庞写满不可置信的宫润伯。
神情一如既往,淡漠双眸不含情绪波动的金逸沅。
“来吧,只属于你我的审判时间到了,先生。”
后者刚说出模棱两可的开场,前者就扭曲了表情,愤怒且恐惧地嘶吼。
“梁逸沅,你给我站住,就这样离开这里!”
包含力量的指令下达,少年的身子一晃,双目失焦,似乎被无形的大手控住意识。
这让男人看到希望,边飞快后退边继续加强道。
“你马上转头,离开这里,不、你打开这层楼的外面窗户,你不是想见到小树吗,我知道办法。只要你从这里跳——”
‘跳下去’三字已在舌尖跃动,新的恐惧又如棉花完全堵住他的舌头。
他看到少年缓缓眨眼,动作仿佛被无限放慢,也让其中令人心惊肉跳的气势成倍放大。
“原来如此,第一次是要接触身体,之后是用言语掌控,通过对象记忆里的‘深刻点’扭曲意志,这就是你后来擅自改动的……不,你只能用这方法,掌握到这个程度吗?”
嗡的一声,男人在耳鸣之际听见他嗫嚅着说出‘你为什么会知道’的话。
对方没有解释,而是在走下阶梯的过程掷地有声。
“双腿,停止。”
无比简单的两个词,他的双腿不再属于他,变成两条只有血肉的物体,软绵绵地带着他跪倒。
“双手,麻|痹。”
第二句声落,他的双手被一阵恐怖的麻木感吞噬,他眼前一白,忍不住发出承受剧痛般的惨叫。
当他缓回神抬头,带给他此生恐惧之最的人已来到身前,眸光冷然的俯瞰他。
然后,看着他笑了。
令人联想到血与剑锋,笔直连通死亡的笑靥,混着一丝意义不明的邪恶快意,堪称修罗恶鬼。
刹那间,他忆起一个深埋脑海已久的印象。
仿佛是为印证他的恐慌猜想,单穿衬衫的少年抚过左眼,变戏法般切换了瞳色。
犹如燃着地狱业火的蓝眸,无情无欲更无偏私的注视着他。
但这头恶鬼盯着他笑得唇角上翘,与以往判若两人。
最后,更是说出完全击溃他的一句话。
“开始吧,只属于你我的审判时间,厉栩庆先生。”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