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风高月清。
凌烟身穿素色衣衫,立在春风渡口,耐心地等陆诀的到来。
戌时都快过去了,陆诀却迟迟不来,若等不到陆诀,她只身一人逃,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宫里的人抓回去。
若是陆诀在身边,说不定能逃到南州去,南州是陆诀舅父的家,要真在那边安身,也未尝不可。
只是,她等不到陆诀来。
有风,拂过凌烟的衣衫。
又等了一会儿,凌烟打算只身一人上船时,眼前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少年的发髻梳得高高的,而他身上穿的是墨色的太监服。
凌烟瞪大了双眸,生怕自己看花眼了。
陆诀朝凌二姑娘的方向缓缓迈近,并拦住了凌二姑娘的去路。
“凌二小姐,皇权在上,你确定逃得了吗?”
几日不见,陆诀与她似乎又生疏了些,这不,又唤她凌二小姐。
“逃不了也要逃,我不愿入宫。”
“你信我一次,这回入宫,我一定会保你平平安安。”
“陆诀,你什么意思,你来赴约,是带我回去的吗?”
“没错,皇权在上,我们所有人都逃不掉。”
“那你如今又是以什么身份呢?莫不是以宫里人的身份,你是皇上身边的人?”
换上太监服,便是皇上身边的人,这次如何也解释不了,他也不想解释,只是,他入宫,成为皇上与贵妃身边的红人,只是为了保护凌二姑娘。
摆脱不了进宫的命运,那便在宫里好好活下去吧。
他愿意踩着尸山血海往上爬,用他的权势护她一生周全。
“凌二姑娘说的没错,我如今已进宫沦为阉奴,是皇上身边的人,此番来赴约,是带凌二姑娘回去的。”
“你还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陆诀吗?”凌烟气急败坏,她万万也想不到,陆诀不但不带着自己逃离,还要带她回去。
“也许已经不是了,不过,陆诀待凌二姑娘的心,此生不变。”
凌烟顿时不想说话,她眼巴巴地望着心底喜欢的少年,如今已经沦为了阉奴,也就是说,陆诀日后即便娶了媳妇儿,也不能行鱼水之欢了。
不仅如此,陆诀还要带她回去,让她听从皇命入宫。
他到底还记不记得,当初的那个少年,名唤上官诀,他被皇朝之人追杀,少年是上了她的马车,才逃离了长安城,苟活到今日。
凌烟不求少年知恩图报,只愿他别恩将仇报,可是如今,他却成了凌烟眼底的坏人。
“别说什么真心不变,陆诀,你今晚若带我回去,我便不认识你。”
“凌二姑娘,陆诀还是那句话,皇权在上,我们都逃不了的,若今晚陆诀不带你回去,他日,你便会被宫里的人带回去,若是如此,还会牵连凌大人和二夫人。”
爹和娘——
她也是一时头脑发热,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抗旨的罪名,定会牵连亲人。
“所以,说到底,你无论如何都会带我回去的,是吗?”
“对。”
“那么,念在往日的恩情上,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好,陆诀等你。”
凌烟提着裙摆,缓缓走到旁边的石头旁,并坐了下来,此时的她,觉得心情格外的烦躁。
她心仪陆诀,却没想到陆诀回长安城,竟然当了太监,那么她仅有的念想都没了。
狗男人,当什么不好,非要当太监。
陆诀立在风中,时不时地抬眸瞥向凌二姑娘,她今晚看起来十分地不开心,还有她瞧自己的眼神,总感觉怪怪的。
提起凌二姑娘,之前虽然谈不上喜欢他,但却是不讨厌的,而今晚,他明显地感觉得到,凌二姑娘讨厌他。
可究竟是为何?
沦为阉奴,陆诀也不曾想,只是形势所逼,他可是为了凌二姑娘,才选择入宫成为太监的,怎么如今反而遭到嫌弃。
若不当太监,外男又如何近身保护娘娘,逗她开心。
生厌便生厌吧,只要凌二姑娘今生平安,他做什么都愿意。
陆诀想的不多,要的也不多,若是日后凌二姑娘进了宫,封了妃子,承得恩宠,在后宫权势滔天,他可巴不得呢,这样他还能仰仗娘娘。
若是她不想侍奉圣上,只求自在,那么,她闲暇无聊之际,陆诀也会想着法子给她找乐子。
总而言之,这一世,他只图她平安,快乐。
凌二姑娘在一旁待了有好一会儿了,陆诀不放心,便走过去瞧了瞧。
“凌二姑娘,你心情好些了吗?”
“没有。”凌烟压根儿就不想理会陆诀。
“那要如何才会心情好?”
“今日你要带本姑娘回去,如何都不会心情好了。”
陆诀沉眸,他真是拿凌二姑娘没法子了。
凌烟瞥向陆诀那张俊俏的脸,好好的一个少年,竟然想着入宫当了太监。
“问你,为何想进宫?”
陆诀没有着急回答,他入宫,当然是为了凌二姑娘,只是此时,他还不想说,半响,少年才回答:“为了权势,为了给上官家翻案。”
果然,陆诀还是忘不了灭门之仇。
“狗男人,不是要带我回去吗,走吧。”
狗男人——
陆诀想不通,他一番好心,怎么就成了凌二姑娘口中的狗男人。
凌烟走在前面,她并不想理会陆诀。
陆诀紧跟在身后,他就担心凌二姑娘发生什么意外。
前面有辆马车,是他派叶轩弄来的,知晓凌二姑娘不爱骑马,只好弄了辆马车。
“凌二小姐,上车吧。”
凌烟脸上带着小情绪,她走到马车前,正要上去,却发现这马车太高,不太好上去。
“我先上去,然后拉你。”说完,陆诀跳上了马车。
随后,他伸出一只手来,示意让凌二姑娘上来。
没有法子,凌烟只好让陆诀拉着她的手,两人一并上了马车。
马车内,凌烟坐在陆诀的对面,可是她却一句话也不想说。
陆诀知晓凌二姑娘心里害怕,毕竟那是一场大火,在心里会留下心理阴影的。
“凌二姑娘,明日,宫里便会派人接你入宫,入宫之后,我会当你的靠山,绝不会让你陷入孤助无援之际。”
“言下之意是,你护我?”
“是这个意思,莫非凌二姑娘不信我。”
“陆诀,我刚说过什么话,你忘记了吗,我说过,你带我回去,我便不认识你。”
“我也知道,凌二姑娘在说气话,没关系,陆诀等凌二姑娘气消,到时再好好与你说话,今晚你先回去,回府后,若被问起来,就说出去散散心,放心好了,凌大夫人那边的眼线没有盯上你。”
凌大夫人那边的眼线——
这么说,凌大夫人那边,一直派人盯着她,她到底想查些什么,难道是想查陆诀。
如今,陆诀已经进宫了,他已经有了新的身份,凌大夫人应该也查不到什么了。
难道说,陆诀着急进宫,也是为了避开凌大夫人。
总感觉这里头千丝万绪,有种理不清的感觉。
夜里的风时不时地吹动着帘卷,很快,便到了凌府。
凌烟被陆诀带下了马车,只身回了凌府。
离开的时候,她果然一句话也没有说。
陆诀心里泛着一丝失落,只是,已是深夜,他得尽快赶回宫里,不然会叫人起疑心。
凌烟回了西院,便瞥见香儿立在屋外,一直在祈祷着。
“愿二小姐平安无事。”
凌烟瞧了一眼灯火,又瞥向灯火下的丫头,心想,香儿真是个忠心的丫鬟。
这一世,她也不想香儿随她过上苦日子。
也许,陆诀说得对,就算逃,也始终逃不过皇权,到时候爹跟娘还会跟着遭罪,凌府女眷,先是大姑娘染上荨麻疹,紧接着又是二姑娘出逃,惹怒了圣上,指不定还会被杀头。
回来,本就是对的。
只是,明日便要入宫了,她得好好盘算一番,不求飞黄腾达,只求在宫里落个平安。
进宫后,第一要小心的便是淑妃,她深得恩宠,当今圣上又没有立皇后,后宫全凭她一人说了算。
上一世,淑妃便是嫉妒她的绝世容颜,生怕她获得恩宠,才诬陷她,找个理由将她打入了冷宫。
今生,她不想再死在淑妃手里了。
凌烟在院落中站了半天,也没有进屋。
直到香儿回眸时看到了二小姐,这才挪步过来,询问着自家小姐的情况。
“二小姐,您不是带着盘缠细软,随陆诀一并离开长安城了,怎么又回来了。”
“若我真的离开,连累了爹娘和你,怕是心里一辈子都不好过。”
“那你接下来作何打算,还有你心心念念的陆诀,他怎么说。”
“你说陆诀,那个狗男人,让我在宫里等他。”
“狗男人——”香儿顿时感到奇怪,二小姐心里一直喜欢着陆诀,怎么此刻唤他狗男人。
“明日进宫后,你便知晓了,天色已晚,我们回屋睡觉。”
“诺。”
凌烟提裙回屋了,可是,这一晚,她睡得一点都不好。
只要一闭上眼睛,她的脑海里便浮现出陆诀的模样,此番回长安城,她看着他沦陷,一步步沦为一个阉奴。
若是可以,她希望陆诀永不回长安,一辈子待在南州,避祸。
就算此生再也没法儿见到他,也没关系,只要他好好活着。
陆诀从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沦为一个太监,那得遭多大的罪,想想都觉得疼,还有他的□□,日后生活怕都会受到影响。
陆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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