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长好剑法。”
萧雒棠慢慢悠悠回到药庐时,下弦月已然高挂,院子里却仍是热闹,林玄光谢尽辞甚至方未济都还没休息。
谢尽辞听见萧雒棠的话,抬头看他一眼,讽刺道:“你是乌龟变的?”
萧雒棠手臂一圈,看向谢尽辞,嬉笑着说道:“谢兄此话差矣。他方未济有只白鸟,我可没有,星日好好在马厩里啃草呢。”
谢尽辞抬手一枚银针,黑暗里没有反光,力道不大也没瞄穴位,扎在萧雒棠胳膊上疼一下,出点血。萧雒棠“嗷”一嗓子跳起来,一边拔针一边说:“要死啦!有话好好说,动手不提倡啊!谢兄你干嘛突然……”
“吵死了,谁跟你是兄?”谢尽辞受不了萧雒棠的鬼叫,出言打断。
萧雒棠还要说话,林玄光走过来站在谢尽辞前面向萧雒棠说道:“尽辞好静,喜欢别人称他大夫。还请萧兄海涵。”
被林玄光和和气气地口气接了这么一句,萧雒棠扭头说道:“方兄,这俩人二对一,你快来帮我!”
方未济倚在竹屋台阶上扫他们一眼,十分干脆地拒绝:“与我无关。”
话音落地,萧雒棠毫不意外再次跳脚,走到方未济面前居高临下地数落:“方兄,你这样很不够意思啊!自己先跑回来就已经很不讲仁义了你知不知道?我大人大量,不追究你,你不能得寸进尺啊!”
“你敢让皓翎带你回来?”方未济抬头看逆光中萧雒棠眉飞色舞的样子,没有不耐烦,悠悠反问一句。
萧雒棠语塞,弯腰靠近方未济道:“方兄,你学坏了啊。”
方未济没往后躲,勾着唇角说道:“近墨者黑。”
萧雒棠正要反驳,身后林玄光的声音响起:“萧兄,何谓天劫?”
萧雒棠颇有深意地看一眼方未济,后者微不可查地点头。直起身子耸耸肩,转身靠着竹屋墙角,问道:“林兄,纯阳宫如何说天劫?”
“有违天道,自引劫数。”
萧雒棠微笑着点头,不同于寻常的嬉笑模样,说道:“有违天道而引劫受报,无非只是一个人的影响罢了。”
“萧兄的意思是,所谓天劫会影响众生?就像偷天阵?”林玄光有些疑惑地问道。
“天命所行有其道,出于其道,是为其劫。往事无可追,而究其因,圆其果,正其道,我宗宿命也。”萧雒棠难得郑重地说道,“就像偷天阵,关键节点上的那棵树必须在那里。”
林玄光一时沉默,萧雒棠抬头望向天空,星相不甚明朗,月光仍是柔和。
“那么萧兄出现在这里,是哪一棵树被移动了?”林玄光问道,月光中没有寻常的微笑,严肃的模样竟让人忽略了他的娃娃脸模样。
萧雒棠摸摸下巴,反问道:“林兄想知道什么,不如直接问。”
“安禄山反判,你们没有算到?”说话的是谢尽辞,他坐在阴影里,看不见表情,“生灵涂炭至此,为什么不事先阻止?”
萧雒棠耸肩,不甚在意道:“安氏叛乱本为天命所指,非我宗之责。”
“所以你们只是坐视纷争,而不顾世人生死?”谢尽辞冷冰冰地问着。
“生死自有命数……”
“既然不是因为叛乱,为何你会入世?”方未济打断萧雒棠的话。
萧雒棠侧目看一眼方未济,虽然知道他是好意,却还是说完了后面的话:“……天命所许可的生命流逝,不在我宗职责之内。衍天宗与纯阳宫不同,不以逆天而行为行事准则。谢大夫,若我没记错,燕兄曾说你是杏林弟子;应是孙思邈门下?万花蛊乱,乃天命异行的影响,可以说是我宗未能及时察觉之过。但有一点,药圣前辈本该逝于百年前。”
院中一阵沉默,林玄光颇为担忧地看向谢尽辞。方未济审视一般看萧雒棠,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本该?”谢尽辞讽刺地反问。说完便站起来不再多说,转身进房间去了。
林玄光不放心跟进去,院子里只剩下萧雒棠和方未济。
“为什么要说这些?”方未济不太理解萧雒棠的做法。
萧雒棠叹气,走到方未济旁边也坐在台阶上,侧过身子向方未济说道:“方兄,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方未济险些脱口而出一句“无赖”,见他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一时沉默。
萧雒棠似乎并不准备等到一个答案,整个人躺在台阶上看着天空,声音幽幽:“我虽名义上是前宗主门下,却是掌门师兄传授最多。天命二字是宗门行事准则,凡事务需顺应天命而行。世上生灵,都是会死的,给予敬意便可,无需过多伤怀。不过……”
背后的声音停下来,方未济却很清楚他的意思,他腰上的那个柳枝篓子,从未放下。
“眼下洛家的事已经结束,方兄可是要回蓬莱复命?”萧雒棠恢复了惯常的玩笑口气。
方未济却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无情者非人,博爱者亦非人。萧兄不过是人而已。”
萧雒棠猛地坐起来看方未济,后者偏着头看他眼神澄澈,勾着唇角似笑非笑。不敢相信,这个人竟然精确地指出他心里的矛盾,明明才认识十几天。这是书上说的一见如故?
萧雒棠觉得这人脸上的月光真刺眼,偏过头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一口气,回头嬉笑着说:“方兄,你可终于认我这个朋友了,太感动了。”
方未济被萧雒棠逗笑了,一边摇头一边指着萧雒棠道:“萧兄芳龄?竟还如此在意一个称呼?”
“诶,此言差矣。岂不闻老顽童老顽童?越老越顽童。”萧雒棠看着方未济一本正经地说,说完自己也笑了。
方未济笑开了,不与萧雒棠斗嘴,答道:“明日我会启程去余杭,温宗主既然让方颦来寻人,想是有事。待我找到纪师妹便回蓬莱,想必不会再来中原。萧兄?”
萧雒棠的视线落在方未济的脸上一直没有离开,听到询问才意识到失礼,收回视线说道:“余杭啊,我记得藏剑山庄在那附近。方兄万事小心,那边也会有麻烦。”
“我自会注意。”方未济收起笑容,又问道,“萧兄为何要说这些?”
还是一样的问题,可出发点完全不同。
不想谢尽辞和林玄光问天命何异,于是主动提起孙思邈的离世以求结束话题;不希望方未济陷入任何危险,于是主动出言提醒同样涉及天命异象的藏剑山庄。
这些话萧雒棠不会说,笑嘻嘻地回答道:“等价交换。你帮我应劫,我给个友情提示。”
方未济不回答,盯着萧雒棠的眼睛似有疑惑,萧雒棠没躲开。
“既然如此,多谢。”方未济收回目光站起来,留下一句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话。
萧雒棠突然伸手拉方未济的手腕,将他的手翻过来,在他手里塞了什么。动作行云流水,像是演练多次似的,神秘兮兮地说:“方兄向东我往西,日后这东西给萧兄留个念想。”
说完,不等方未济开口,放开他的手腕,大摇大摆地走了。
方未济低头看到手里静静摆着三枚卦钱,这东西对他实无半分用处。不知怎么的,想起萧雒棠那时的话“我手头没有可用的了”,看起来是真没什么东西在身上。
萧雒棠从马厩里牵走星日,任由它在金水镇的竹林里闲庭信步,找了一处颇为开阔的地方便不肯离去。
夜色真不错。萧雒棠隔着斑驳的竹影去看头顶的月亮,惯性去取袖中的卦钱,想起刚才交给了方未济。蓍草袋还在马背上,萧雒棠琢磨着选了个最简单的办法,算时辰。
己亥丁卯甲午乙丑,解卦,本卦义。
“呵,我现在是真要解不少事。”萧雒棠站起来转身冲着来时的方向说道,“唐姑娘,找我什么事?莫非也是为了天命?”
“你知道很多事。”唐奕宸自竹林阴影中走到月光下,陈述事实。
萧雒棠不置可否,却也笑眯眯地问道:“唐姑娘想知道什么?若我能为姑娘解惑,是我的荣幸。啊,唐姑娘可别问我那个什么誉,我可一点不知道那两个五毒教弟子跑来金水镇为了啥。”
“他们为化生蛊而来。”出乎意料,唐奕宸竟回答了萧雒棠的问题,接着问道,“天命异常,有多大影响?”
萧雒棠不好意思地笑了,这唐门弟子显然是听全了他和方未济的话,过来用情报换答案了。没想到对方未济的一句玩笑话,倒把自己坑进去了。既然如此,只能捡些不重要的说了:“影响很大。异变的天命,谁也不知它的走向。未知意味着危险。”
唐奕宸敏锐的从萧雒棠的回答中察觉到深意,问话的语调不由提了提:“你是说,你们知道天命的全部走向?”
萧雒棠微笑着没接这个话茬,而是说道:“唐姑娘,世人皆天命星辰中一颗星,但这其中,望舒羲和也好,廉贞破军也罢,都必须在它们该在的位置上。这世上若是没有它们,你猜万物生灵会如何?”
这是唐奕宸从未想过的问题,甚至大唐境内的大部分人,都不会去想的问题。唐奕宸沉默半晌,似乎终于想通其中的关窍,问道:“既然天命已经异变,你们如何扶上正轨?”
萧雒棠仍是笑,对这个问题说不上意外,却也当真不易回答。偏离的轨道可以扶正,造成的影响呢?萧雒棠道:“追根溯源。唐姑娘,更多的我不便说,这已经是给唐姑娘很大的优惠了。”
唐奕宸知道不会再得到什么回答,转身再次消失在阴影中。
萧雒棠目送唐奕宸一言不发离开若有所思。
迎向月光的方向飞来一只纸鹤,翅尖印着衍天宗的印记。纸鹤的到来打断萧雒棠的思路,抬手抓住拆开扫了一眼。
“掌门师兄就是掌门师兄,找人都这么别致。”萧雒棠挑着眉梢碎碎念,“少昊?白帝?西边啊,没空呀……”
嘴上念叨着,手里的结印却没停,用同样的手法传信回去。纸鹤转眼消失在月光中。
萧雒棠再一看星日,已经卧在石边,嘴边正是一丛长势喜人的皇竹草,三不五时地啃上几口,眼睛都不睁。这也太悠闲了!萧雒棠气不打一出来,走到旁边指了半天,结果一个字没说,找了个位置倚着星日暖呼呼的肚皮闭目梦周公。
竹林深处,萧雒棠的一举一动清晰可见,唐奕宸重新戴起面具,身后站着一位黑衣人隐约可见。
“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唐奕宸没情绪地问。
“不错。多谢相助。”
“我不过奉命而为。”
“你果然如那位前辈所言重情义。”
“杀手没有情义。”唐奕宸不想纠结这个问题,“若无他事,告辞。”
黑衣人没拦着唐奕宸走,错身时轻声道:“帮我们就是帮那位前辈。”
唐奕宸脚步未停,风一般离开。
【一点小解释】
起卦方式很多,卦钱蓍草比较常见,这边用时辰八字起卦是年月日时四个时间八个字,759年农历二月二十丑时的八字可特么难为死我了(??`」?∠)_
上周没有更新的原因是,吃了一个星期的元白刀片QAQ,一个厚厚一层糖里藏了一把大刀子的坑QAQ,严重内伤
纸鹤传信我瞎写的,原设定应该没有
洛家的事彻底结束,第二part搞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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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天命咋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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