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一场，藏剑附近的血色淡了许多。李无衣不好借兵过久，将天策将士带回江南道大营后，收到长孙忘情手书，未能返回藏剑辞行便离开江南北上。
藏剑山庄内一下少了几百号人，显得有点冷清，不过该做的事一样不少。海寇已经不再侵扰，每日只需少数人巡逻，叶别尘找不到李陌，缠得叶镜池无法，让他跟着方未济美其名曰照看，实则是让他不要来烦人。
“前几天我听满陇村村民说烟霞山附近有失控的野兽，庄里人手不多，我答应去帮忙看看。方公子也一起来吧，我答应少爷照看你，不能再让你遇险了，但是……”叶别尘一早跑到方未济的房间絮絮叨叨，看见对方皱眉立刻收声，却还是期待地看着他。
方未济这几天已经习惯了叶别尘的废话。他向叶镜池借了兵刃，每日与方颦外出试图找到香巫教的踪迹，将藏剑本庄附近翻了个遍。昨日从满陇村附近回来时，顺手杀了一条碗口粗细的蛇，方颦把蛇尸交给半夏，半夏说这蛇有些奇怪。方未济原就打算今日再去附近查看，虽觉叶别尘过于聒噪，仍是点头答应。
“半夏姑娘为何跟来？”方未济有些疑惑，这万花的小姑娘自来后便一直帮忙照看伤患，也只有每日方颦进出时能见她在门口等着。
“山庄内的伤患大多已经安置好，医药无虞。满陇村既然有野兽为患，可能也有负伤的百姓，我可以帮得上忙。另外，关于昨天的蛇尸，我想找个东西。”
方未济认可小姑娘的说法，只说：“顾好自己。”
烟霞山范围不太大，挨着满陇村，村里有不少村民原就有伤，这几天林子里的蛇虫猛兽作祟，更是雪上加霜。半夏跟着进了村子，便与乡野郎中一同救治病患，万幸大多数人只是皮外伤，只有两个村民一直高烧不退，好在没有传染性。
半夏仔细看了两人的症状，在其他三人进山前拦下他们，说道：“回来时若是入夜，一定注意一种红色的蒲草，如果见到了，请连附近的泥土一起挖回来。”
方颦和方未济点头应下，叶别尘絮絮叨叨：“夏夏放心，我肯定瞪大眼睛帮你找回来，有多少带多少！”
方未济与方颦不等叶别尘废话完，借着皓翎摇风先行离开。
烟霞山内水汽缭绕，林中并不安静，方未济能听出潜伏其中的虫虺豺狐。方颦耳力不及方未济，在林中更为谨慎，摇风亦并不高飞。
一尾赤狐自树后跃出直扑方颦颈项，方颦受惊急退，不忘反手击飞赤狐。方未济在远处闻声而至，那赤狐竟被方颦一击毙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枯骨，骨质极脆。
“方公子！方公子你在吗！方未济！”远处叶别尘的声音传来，方未济与方颦立刻赶过去。
密林深处，叶别尘站在一小块空地前。方未济一眼看到空地周围散落的碎骨，潮湿的地面上依稀能分辨出曾经摆放过一些罐子。
“这肯定是香巫教留下的！可这地方并不偏僻，绝不可能躲过藏剑弟子的搜索，不可能没发现他们。难道他们会隐身不成？可如果他们真的会隐身，怎么没听少爷他们提起？”叶别尘的思维天马行空，想到什么说什么。
方未济只当没听见后面的话，弯腰在土里捡起一小块白色的东西。
“那是什么？”方颦辨认不出来。
方未济拿在手里盯了许久，说道：“被雨水打湿的纸。”
方颦叶别尘不明所以，方未济却将手里的纸团收起，心里揣摩这是衍天宗的手法还是东瀛人的手笔。这会倒是真想有个衍天宗弟子能解答他的疑问。
“他们从这里撤走不超过三天。”方未济没有解释关于纸的问题，弯腰捡了一把碎骨道，“回去。这件事需要半夏姑娘。”
叶别尘有点懵：“啊？什么呀？干嘛突然要回去？关夏夏什么事？不是有野兽吗？不管了？怎么说也得帮着出把力吧？诶，方未济你慢点……”
叶别尘叽叽喳喳地追着方未济回到满陇村。半夏好似并不太意外他们这么快就回来，将手中的药碗递给旁边的村民，过来先说道：“我查看过村民的伤口，除去外伤，受伤的村民或多或少都出现轻微的中毒现象，好在都不严重，除了那两个高烧不退的村民，得尽快为他们解毒。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方未济将捡到的碎骨交给半夏，一句话总结他们的发现，又问：“这些动物尸骨，与你所说的红色蒲草有关？”
半夏仔细看过又闻了闻随即点点头，解释起来：“书上记载，有一种名为怀莫的草，红色似蒲，昼伏于土而夜出，其效似醉心。但是听说这种草在其他地方有不同的用处，只是怀莫极其少见故而无法证实。这种草会留下特殊的气味，昨夜我在蛇胆上闻到海腥味，这些碎骨上也有沾染，也许你们已经习惯这个味道，但我能分辨得出。眼下将要午时，我跟伯伯们借了厨房，吃过饭再一同去看看，或许就能知道香巫教做了什么。”
叶别尘听完半夏的话，立刻道：“哇，夏夏你知道的真多！那这么说那帮贼人是在找这个什么怀莫了？嘿嘿，钱塘人杰地灵，竟能有如此稀有的草药，我一定要看看长什么样！不过你说的这种草我好像没见过，我跟你说，我在这里长了……”
“我去帮你。”方颦也忍受不了叶别尘的废话，出声打断。
方未济点头表示赞同，只说一句：“有劳。”
叶别尘目送两个小女孩离开，跟着方未济继续说：“夏夏说她闻见海腥味，我怎么没闻见？难道我鼻子失灵了？你闻到了吗？你不会真闻习惯了吧？说起来，我好像在哪闻见一股子铁锈味，诶，好像真的闻到了，在哪来着……”
方未济仍是不回答，虽然对于半夏说的海腥味他也没有闻到，但是他相信半夏所言确有其事。叶别尘这会陷入沉默，方未济走到一边墙下的凳子上坐下，袖中按着方才捡到的纸团，想起金水镇的事。那个操纵活尸和骸骨的洛青，会不会跟香巫教有什么关联？没记错的话，萧雒棠说洛青的尸体不见了，要么人没死，要么是被同伙带走了。如果是洛青，那这就不是东瀛人的手笔。
半夏和方颦两个人手脚麻利，很快弄好了四个人的饭，叶别尘叽叽喳喳，只有半夏偶尔接一两句。
申时中，叶别尘说自己留在村里帮村民驱赶野兽，其他人自然同意。三人离开村民的院子去到林子里，显然半夏要比叶别尘对他们更有帮助。
“咦，这里的土被挖过。”半夏在林中像是发现了什么，过去翻了翻，说道，“有医者在这里挖过草药，应该是三散草。这个挖药的手法……有点像北天药宗。奇怪，香巫教里会有北天药宗的人吗？”
方颦突然道：“是师父！”
方未济想起医宗宗主曾往北天药宗求学，纪灵雨既然是温蘅弟子，自然是会的。“半夏姑娘，能看得出是何时所挖？”
半夏点点头，又翻翻泥土道：“大约是昨天。”
“昨天？这么说师父就在附近！”方颦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只有林木风声。
方未济此时已有了计较——他被卫载悠误导了——纪灵雨不是被香巫教追踪，她是在追踪香巫教。只要继续查香巫教，自然找得到纪灵雨，想到这些，方未济便也不再担心，说道：“灵雨无事，走吧。”
方颦还是担心，但听方未济这样说，也不多话，跟着往林子深处走。
半夏敏锐地察觉到方颦的情绪，握着她的手冲她微笑。
“到了。”
半夏翻出一块帕子围住口鼻，在碎骨周围挑挑拣拣。
“这个……有些奇怪。香巫教的手段我在藏剑见过一些，这些的确是他们留下的。可是……”半夏有些不确定地继续说，“我在这里找到了朱砂，不是作为药用，看得出是炼制过的……很像秦汉时的炼丹手段。”
方未济想起捡到的那个纸团，说道：“半夏姑娘能否收集一些给我？”
半夏不明所以，却还是点头答应，从腰间的小包里取出一块帕子包一小撮递给方未济。
“多谢，半夏姑娘有没有办法解决满陇村的隐患？”方未济接过来问了一句。叶别尘眼下能在这里帮忙看护，可总不能长期在此，这些受影响的野兽务必要有个处理。
半夏看看即将消失的太阳说道：“怀莫造成的影响是可逆的，只是需要一种寄生在怀莫根部的小虫入药。怀莫白天伏于土中，太阳快下去了，我们等一会吧。”
方未济自然不会反对。方颦走到半夏旁边，翻出帕子为她擦手。
按照半夏对怀莫的形容，三人没有再去其他的地方，只在原地等着太阳彻底消失。
方未济靠在一边的树干，闭眼思考。随着暮色渐浓，他闻到淡淡的竹香。在被香巫教迷晕过一次之后，他立刻警觉，第一时间屏住呼吸带半夏与方颦离开。然而半夏与方颦却什么味道都没能闻到。
不等几人远离，方未济看到他原本站着的树下，破土而出一丛朱红的蒲草。半夏和方颦也注意到，那一小块空地周围，前前后后出现十几株一样的植物。
“少见？”方未济有些疑惑地看向半夏。
半夏还是笑着，只说：“或许香巫教找到了培育的方法。方公子，这些怀莫还是不要留下比较好。”
方未济点头，提气运劲，掌风掀起一片泥土，向半夏借一只小罐子去装怀莫根部的小虫，又将倒下的整株怀莫捡起一并交给半夏。鼻尖方才的一缕竹香不知何时淡下去，方未济略有迟疑，最终只当是自己一时错觉。
“这附近或许还有，要不要分开找一找？”半夏收好怀莫，有些不确定地问。
方未济当然知道三人应一同行动，可林野面积极广，若是继续搜寻，分散是最佳选择。但附近并不安全，若香巫教能逃过藏剑山庄的搜索，未尝不能在此设埋伏。不是每一次都能碰巧遇上愿意帮忙的舒誉的，何况还有半夏和方颦。
“回去。”方未济很快决定。半夏方颦自然不会有异议。
三人返程的路上并未瞧见其他的怀莫植株，遇到的野兽也都顺手处理了。回到满陇村，却见叶别尘坐立不安地在院子里兜圈子。
方未济上前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叶别尘一听方未济的声音，迅速冲过来拉住半夏的手说：“夏夏你终于回来了，快来帮忙，村民在林子里发现一个人，伤势很重，还昏迷着！山野郎中不敢下手，连血都没止住！我看那女人的衣服跟方小姑娘的挺像的，没准是你们要找到人，再晚回来点，我就要拜托村民去……”
“你是说师父！”方颦惊呼，松开半夏的手冲进房间。
血腥味浓重，床上的人白衣被血浸透，脸色苍白，的确是纪灵雨。不等方颦跑出去，半夏已经进来，安抚似地拍方颦的手，过去查看纪灵雨的伤势。
方未济皱着眉看一眼，虽然担心，却碍于男女有别，又退出房间。
半夏揭开纪灵雨的衣服，对她的伤感到有些奇怪。她身上肯定是刀伤，而且遍布四肢，但腹背却完好，只有一些浅浅的擦伤。重要的是，这些刀伤虽然令她失血，却并不致命。当然，过量的失血还是会死的。
半夏心里有数，向方颦道：“别担心，她只是失血过多，我写个单子，你帮我去拿药。”
方未济在屋外见方颦出来，脸色稍有缓和，料想纪灵雨不会有危险，这才稍安下心去与叶别尘说怀莫的事。
【拖这么久是因为周一做完仙與太激动了！就一直激动没有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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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怀莫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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