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雒棠与方未济租借快马入子午道却没能跑得起来。沿途常遇到逃难的百姓不得不慢下来避让，期间更是见到一队急行军，让路之余算是对眼下形势紧迫有了些认识。五日后二人终于抵达长安近郊，始终未见藤原家的人来捣乱。这才放下心来，慢慢悠悠晃到天都镇时，又过了一天。
二人在天都阵寻到客栈住下不久，便收到一封未曾署名的信，收信人写的是萧雒棠的名。掌柜的说是这信昨日才到，他们来的正是时候。
方未济心中疑惑不解，这一路来，萧雒棠并未与什么人有过联系，怎会突然有来信。
萧雒棠展开信纸，眉头稍稍挑起，仿佛看到什么好笑的东西似的，说道：“这隐元会的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倒是灵通。说是洛青失踪，香巫教中回去的金巫只有悉达罗摩。”说完将手中的信纸递给方未济，随手倒了杯茶。
方未济接过来扫一眼，确实就两行字，可心里的问题一点没少。将信纸递回去问道：“隐元会为何要给你这封信？”
萧雒棠收好信纸，看着方未济的眼睛笑眯眯地说道：“他们有求于我，自然要交换点什么。”
“有求于你？”方未济重复一遍，疑惑之余，被萧雒棠看得有点不好意思，稍稍垂眸。
“迴天阵的事，还有赵姑娘的事。”萧雒棠没细说，漫不经心地补充道，
“那天你休息时我与店小二聊过。我本以为谌姑娘捡到的阵图绢花会是什么江湖人士的手笔，便没想过那小二的嫌疑。那天见过大师兄我方才想起，这事未必需要什么江湖人士，当时我们回去错身见过的店小二就是要找的人。”
“隐元会倒是什么人都敢用，确是情报收集一把好手。”说到这里，方未济却有些疑惑，“洛青没回香巫教，想必也在长安，不知走的哪条路，竟没发现他。”
“那日锦萝出塔，我引动天火攻击时，洛青带走了不少蛊兽。”萧雒棠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似乎前后没有联系，却看到方未济眼中流光闪过，愉快地笑起来，“我的未济就是聪明，一点就透。”
方未济听到前半句，立刻想起了舒誉的猜测，再一细想，便知道萧雒棠话中的含义。与此同时，不由生出十分担心，却全被萧雒棠后半句话搅了干净。耳根有些烧，方未济下意识看一眼紧闭的屋门，没有反驳他的后半句话。只是说道：“这么说，他早已到了。会不会来不及？”
“别急，迴天阵的发动条件苛刻，天时地利缺一不可，不说天时，连地利他也还没凑齐。”萧雒棠仍是漫不经心的样子，似乎对此事并不上心。
方未济不再追问，忽然听到什么，站起来笑说：“皓翎回来了，我去接她。”
萧雒棠的笑容停滞一下，坐着没动：“早去早回。”
方未济轻笑离开房间，向客栈的人要了些肉，才出客栈往皓翎的声音方向过去。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萧雒棠兀自掐指，得一个坎坤上六的卦，愣神过后摆手笑笑，向着门外说道：“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高挑的女人走进来站在萧雒棠面前，伸手摘下面具，毫无感情地问：“你想好了？”
萧雒棠打量面前蓝衣服的女人，笑容更深，语气轻快地说道：“唐姑娘，没想到会是你来接手。想好了，本就没什么可想，想要东西总是需要对等的条件来换，不是吗？”
“你就肯定你想要的结果，就是他所乐见的？”唐奕宸本不该多问，却似乎有感而发。
萧雒棠不禁笑出声，答道：“我很肯定这不是他乐见的，但却是我一定会做的。唐姑娘，你知道人和人之间，越是亲密爆发的矛盾越大是为什么吗？因为人总是会做一些自以为是的事情，越是亲密的关系，越是不能接受这些自以为是。”
唐奕宸似有所感，追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明知故犯？”
萧雒棠大笑起来，像是思考了一下，说道：“这个么。当然是因为我不想看到他先做这样的事啊。”不等唐奕宸再问，萧雒棠准备结束这个话题，收敛笑容说道：“否极方能泰来。赵姑娘的所在，隐元会已经找到了吧？”
“长安，平康坊。”唐奕宸似乎觉得自己问得太多，再回答时声音十分冷漠。
萧雒棠却说了句毫无联系的话：“其实凭你主子的名望，站出来说上一句，也足够达到效果。”
唐奕宸不再回答，她也并不知道下令的人所求为何，但那是她绝对忠于的对象。
“有个叫秦萱的小姑娘，带着七八个藤原氏阴阳家自荔枝道入蜀地，那是你们唐家的地盘，留意一下。”萧雒棠向转身准备离开的唐奕宸说了一句，“她的身份很重要，别跟丢了。”
唐奕宸抬手示意听到，头也不回离开。
原地坐着的萧雒棠手中，不知何时翻出一张笺纸，一角印着衍天宗的门派徽记，被揉得皱皱巴巴，字迹却依旧清晰，只八个字：丙戌乙未庚申己卯。盯着这八个字看了许久，手中凭空燃起一团火，将之焚烧干净。
“真是想不到啊，难为掌门师兄这么多年了。”
轻声呢喃，神色不定。
天都镇外的林地，皓翎落在方未济身边叼他手中碗里的肉。方未济很是温柔地为皓翎理顺一路飞来被掀起的羽毛，自爪边的皮筒中取出油纸包好的一封信。
信是李清宁写的，出乎方未济的意料，并未催促他返回蓬莱，只是详细说明近日归墟的情况以及宗门内的近况，末了交代方未济寻找归墟复原的方法。若非认出李清宁的字迹，以及在信中读到李清宁的遣词造句，方未济恐怕真的怀疑这信是不是出自他师父之手。
李清宁的悟道之途可说是孤寂。她十岁便随母亲隐居烂柯山，虽得庄瑜指点，却大半依靠自己，直至二十岁时出山论道一鸣惊人，被庄瑜指为下任道宗宗主。这样的成长之路，使她在教育弟子时也倾向于避世。方未济便是这样成长起来，蓬莱的藏书他全部看完，与人交流的机会却是寥寥，虽有几位好友，更多人还是败在他的冷淡气质之前。
方未济本人也好，李清宁也罢，都是不太愿意方未济离开蓬莱岛的。可现在他虽然不想回去，却不懂李清宁为何没有要求。
使归墟复原这一要求，让方未济不由想起幽都城与金水镇。这两座城，原本都会因为阵法成为死城，若是成为死城，那些逝去的魂魄归处，便是归墟。
但这不该是唯一的办法。
将信收好，方未济拍拍皓翎的颈，温声说了两句。皓翎早吃完了肉，鸣叫两声复又飞起，盘桓着寻找位置休息。
方未济往回走的路上，犹豫着是否要跟萧雒棠说归墟的事，思前想后还是作罢。那人虽然看着没心没肺，可并非毫不上心，说了徒惹烦恼，索性便不说。想到萧雒棠，不免又想起他对皓翎的恐惧，也不知昔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这样抵触，说起来，萧雒棠似乎没有八岁前的记忆。
随着思绪飘飞的方未济，并未注意到擦身而过的蓝衣女人。
“方公子。”温和的嗓音打断方未济的思绪，抬头一看，却是林玄光与谢尽辞。
“林道长，谢大夫。”方未济侧身向二人打招呼，收住思绪，却没收起唇角勾着的浅笑。
“你怎么在这？”谢尽辞不想寒暄，几个月没见还以为方未济已经回蓬莱了，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人。
方未济考虑到在金水时林玄光也出手相助，或许这次也能帮上忙，便说道：“二位若不急于赶路，萧雒棠也在此地。”
注意到方未济提起萧雒棠时不自觉的提了些声音，谢尽辞意味深长地看向方未济，似乎来了兴致：“带路。”
林玄光不反对谢尽辞的决定，行礼道一声“有劳”。
方未济平时话不多，谢尽辞也不是个爱聊天的。林玄光待人如沐春风，察言观色的本事自是不少，看得出两人没什么可聊的，便索性没有挑起话头。三人行虽然沉默倒是不觉尴尬。
萧雒棠看着进门的谢尽辞林玄光，明显的意外神色流露，随即站起来笑说：“林道长，谢大夫，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谢尽辞白他一眼，回一句：“谁要与你有缘。”
林玄光便大气多了，拱手一礼说道：“萧兄，久见。”
“林道长来长安是为了什么？”萧雒棠见几人坐下便好奇起来，“谢大夫也不在金水阵造福一方了？”
林玄光温和地笑笑：“萧兄说笑了。我与尽辞是为药圣前辈祭日而来。”说到这里，林玄光看一眼谢尽辞，后者听到这话并无反应，这才继续说道：“萧兄又是为何事到此？”
萧雒棠随口说道：“中秋来长安转转。”
“萧兄好兴致。”林玄光又何尝听不出萧雒棠的玩笑之语，但既然对方无意多说，他自不会多问。
谢尽辞却在此时接了一句：“确实好兴致啊，带着他跑到长安就为了过个中秋。一个海外仙家，一个隐世避祸，呵。”
萧雒棠与方未济对视一眼，这话里的讽刺意味十足，两人又如何听不出来。
林玄光还是温和的笑着，既不制止亦不引开话题。
“自然是有兴致才来。”萧雒棠也不在意。这两人一个讽刺一个温和，寻常人总不免争辩一二，也算是精于套话的组合了。
既然萧雒棠无意寻求帮助，方未济也不会多说，便默认下来。
屋内一时沉默，林玄光终于开口道：“既然萧兄无意多言，我与尽辞便不再问了。此去绝情谷尚有不少路途，我们不便久留，就此别过。若是萧兄、方公子有什么需要帮忙，也可上纯阳宫求援。”
“那先多谢林道长了。既然二位还有事，我与未济便不多留了。”萧雒棠送客送得干脆。
方未济听到林玄光与谢尽辞下楼的声音，才说道：“我让皓翎休息几日，即使有迦楼罗血统，这一趟远路对她也并非易事。”
“她速度倒是快，你师尊没喊你回去？”萧雒棠知道方未济叫来林玄光的意思，不过是否要再多找几个人，他还需要考虑考虑。
“并未。”说起这个，方未济仍是疑惑，不过并未表露，“如此也好。”
萧雒棠笑开了，心情大好地说道：“明日我们进城。”
方未济挑眉，问道：“洛青总不会把阵法设在城里，为何进城？”
“不是说了，中秋佳节啊。”萧雒棠一本正经地说道，“长安城就算经历天宝之乱也还是让人趋之若鹜的长安，人间繁华之最，焉能不见？”
虽然萧雒棠说得似乎很认真，可方未济听出了其中的调侃与夸张，皱起眉头问道：“进城究竟为何？”
萧雒棠展颜一笑，眉眼弯弯地看着方未济，叹息地说：“果真瞒不过你了，未济别这么聪明呀。”
“不可瞒我。”方未济还是那句话，只是这次口气不那么平静，有些不满。
“不瞒你。跟我去平康坊救个人。”萧雒棠投降，“还记得那朵绢花吗？”
【新剧情要出了，未免冲突，我决定绕过苗疆】
【前前后后删了四五千字，终于把这章填出来了。纠结点是后续的发展，哪些要写哪些要放弃_(:з」∠)_】
【还有就是那两个卦要我老命，我再也不想算日柱了qaq】
【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句清朝才有。但……借用一下，意思到位就行了】
【番外等完结了再放吧_(: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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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在计划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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