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笔芯将方未济引入幻灵境，意外的没有在方未济的脸上看到任何惊讶之色。过于平静的方未济反而引起乐笔芯的好奇，探究着问：“方公子来过这里？”
“不曾来过。”方未济摇头。不知该如何形容幻灵境，奇异却宁静，若非惦记萧雒棠的事，他也会惊叹一番。
乐笔芯没再多问，带着方未济走到一边，头顶悬浮着一块巨大的晶石，其上淡紫色的枝叶蔓延，四角散下纱绸。正下方是一座牌坊，地面有散乱的晶石遍布，前方的路上悬浮着几册卷轴，有人正拿着其中一卷出神。
方未济还记得这个人，就是他将萧雒棠带回宗门。
“那几册书卷是我宗弟子游历之用，他有点偏执，不必担心。”乐笔芯看到方未济注意到萧昀纾，便解释一句，“你不需要那些书卷。你要穿过那扇门，能否看到、能看到什么，便是你自己的命数了。”
方未济道一声“多谢”，看一眼什么都没有的“门”后，坚定地步入其中。
乐笔芯看着方未济消失在牌坊下的身影，估计一时半会人是出不来了，看一眼萧昀纾转身离开。
步入“门”中的瞬间，浓雾袭来，让方未济本能地闭眼。
再睁眼时，面前却是一片枯枝烂叶，不等方未济有所反应，林木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呼：“萧雒棠！”
听到这个名字，来不及注意熟悉的声音，方未济没再多想，向着声音来源冲过去。耳力上佳使得他清楚地听到后面的声音，是锦萝在说话。
“方未济，我确实不能理解你们的弯弯绕绕，我不懂你们的感情。我没有机会了，或许你们还有。”
这是方未济当时在阵局中听到的最后一句话，那之后发生的事他毫无记忆。方未济疾驰而去，难道自己回到了过去？
一到淡金色的光芒闪过后，方未济来到阵局所在，看到自己昏迷在地，萧雒棠身上点点散逸的白光像是遇到了什么阻碍，悬浮在萧雒棠身边。
方未济忙冲上去查看萧雒棠的情况，然而伸出的手却穿过了萧雒棠的身体。方未济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又挥舞一下，完全无法触碰到萧雒棠。无力感轰然袭来，方未济看着萧雒棠苍白的脸色狠狠握拳，几乎要将指甲陷进肉里。
不知过了多久，方未济忽然听到脚步声向这里靠近，他忙站起来看过去，一名白袍青年闲庭信步地走过来，来人走到方未济面前停下脚步，看着方未济愣了一会，皱着眉道：“奇怪。”
方未济正要开口，便见那人径直穿过自己，向萧雒棠走去。
这是，怎么回事？方未济一时不明，却还是耐心看下去。
白袍青年沉默着走到萧雒棠旁边，手上熟练地结印施术，那些悬浮的白光仿佛很欢迎他，纷纷凑上去。整个地面阵局线条上瞬间金光大盛，方未济感到有什么东西自萧雒棠的位置荡开，散向四面八方。
白袍青年环视一周，将收集的白光重新引导向萧雒棠的身体。接着微微皱眉，疑惑地吐出两个字：“异魂？”。手中的结印忽然改变，白光与一道淡金色光芒交辉，不多时融为一体，地面萧雒棠的身体突然有了一丝生机，胸口轻微地起伏。
方未济这才意识到，原来锦萝将自己作为代价来协助萧雒棠，而萧雒棠能够获救完全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想到此处，方未济不由认真打量那人一番，竟瞧出一丝熟悉。
白袍青年走到昏迷的方未济面前，正要出手，忽然回头看向方未济站着的位置，又狐疑着道了一声奇怪，这才动手查看方未济的情况。
方未济看着眼前的一幕，虽不知细节，却看得出这白袍青年将萧雒棠的魂魄封回身体之中，是在救人。
他是什么人？为何会在这里？
不等方未济细想，便见白袍青年翻过昏迷的自己，似乎有些意外地说：“咦？竟是这小家伙。这也是你的安排？”
“什么？”方未济下意识开口发问，却不见白袍青年有所回应，这才意识到对方不是在与自己对话。
方未济想上前一步，面前的一切却突然消失了。一阵迷雾再次包裹住他，这次他平均许多，安静地等到迷雾散去，已经置身于竹林之中，是一个黄昏。
一名衣袍染血的女子站在一个男孩身边，男孩面色苍白毫无生气，身下些微泛着白光，伴随着女子的结印，时明时暗。然而男孩始终没有苏醒，女子皱眉，伸手掐算，似乎对结果感到疑惑。
“他已缺失一魂，你便将余下的二魂七魄都夺回来，也无法救醒他。”方未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回头看去，正是刚才见过的白袍青年。
“你是何人？”
“我能救他。”白袍青年并不回答，摊开手说道，“这里有一道残魂，恰能助他全魂复生。”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你救不了他，我能救。”白袍青年语气轻松，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人的生死，而是在说明天是否会下雨。
女子没有说话，她在权衡是否有必要信任一个陌生人去完成一项她自己也不太确定的事情。
“他本与衍天一门无缘，若是获救却注定是衍天一员，你既然能算到他与衍天的缘分，为何不应？现在的小辈，怎么这样犹豫不决。”白袍青年似乎很不满，“不必如此看我，衍天之名并非什么秘密。”
“……请您救他。”女子做了决定，似乎被他说服了。
白袍青年拂袖，面前点点银光浮现，瞬间融入男孩身下的阵法中。接着他快速结印，法阵光芒大盛，点点光芒汇入男孩身体。待到阵法暗淡，男孩的胸口开始出现起伏，当真活了过来。
女子见状十分惊讶：“还未请教阁下姓名。”
“不必了。你带他回衍天宗，他魂魄虽已补全，却已经不是他。但偏离的轨道或许正需要一个这样的人，我这样做，他也不该抓着我在归墟的事不放了。”白袍青年前面的话很显然是在说给女人听，而后面却似乎说给第四个人听，话中的“他”并非指那孩子。
“阁下似乎与我宗颇有渊源。”
白袍青年笑着摇头不再多说，忽然皱眉看向方未济的方向，身形一顿似有疑惑，接着转身离开，身法极快。
女人俯身去抱那男孩，方未济注意到男孩衣领露出来的肩上有一块羽状胎记。
方未济记得这胎记，不自觉地向前一步，迷雾再次袭来。
迷雾之中，方未济想起一件事。
当年，他拜师不久，一次前往归墟时，遇见一位蓬莱弟子神情哀伤。那人求他带路去归墟，说自己的爱人离世，他想去归墟凭吊，但身份不允许。
方未济见那人哀恸之色，又见他穿着初级弟子的衣袍，到底生出一丝不忍心，便将那人带去了归墟。
印象里，那人蹲在一边伸手入水，有点点微光萦绕。
归墟本是无尽深渊，如此景象是方未济第一次见。
后来那人说让他忘记这件事，说担心师门重罚，也怕牵累方未济。方未济答应了，将这件事藏在心里，年深月久便真的忘了。
但现在方未济想起来了，当年那个“蓬莱弟子”，正是这个白袍青年的模样！
方未济皱眉，他是谁？
迷雾这次没有彻底消散，也没有新的影像出现，只是在方未济面前缓缓飘下一盏灯，身后散开的迷雾中则是他刚才穿过的那扇“门”。显然，方未济要在这里做一个选择。
方未济毫不迟疑地转身向“门”走去，却在门前停下脚步，胸口像是有什么灼热的东西在催促他去接住那盏灯。伸手入怀，三枚朴素却不普通的卦钱，在金水镇时，萧雒棠说要给他留个念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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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昀纾醒来时，看到乐笔芯在身后忧心忡忡，笑着说道：“师姐不必担心我，我有分寸的。”
乐笔芯却摇头：“我不担心你。有个外面来的人，走进门里已经三天了。”
萧昀纾很意外，外人能来幻灵境，身份必不一般。但近日天命已逐渐回归正轨，会是谁呢？
“师姐别担心，门里门外也只那一个出入口，总不会迷路的。”
乐笔芯还是担心：“毕竟不是宗内弟子，这可说不准。”
萧昀纾拍拍乐笔芯的肩：“他能来宗门说明不一般，别担心了。”
说完，萧昀纾毫无留恋地放下书卷，说道：“往后我应是不会再来了，师姐以后见不到我可别想我。”
乐笔芯的担心一时放下，听到此话很是欣慰：“你终于走出来了。”
萧昀纾只是说：“害师姐担心这么久，下次回来一定给师姐带礼物。”
“回来？”
“我想入世看看。”萧昀纾语气平静，眼神却看向不知何处。
“也好。”乐笔芯大约猜到他为何入世，也没说别的，忽然想起他说的带礼物，赶忙摆手拒绝，“别别别，礼物就不必了。你带回来的礼物就没正常过，别再来幻灵境我就谢天谢地了。”
萧昀纾哈哈一笑，转身走了。
幻灵境被一池水涡分为两个部分，萧昀纾走到水涡边时，远远看见另一边的孤舟似乎正在移动。那边极少有人去，盖因孤舟附近的每一盏灯都是一方世界的碎片，寻常弟子很可能迷失其中。
萧昀纾犹豫一下，还是过去走到水岸边，看到原本一直停在道路尽头的孤舟不知何时漂在灯火之中，正缓缓漂来岸边。
怎么回事？
孤舟靠岸，灯盏纷纷飘散，萧昀纾看向船上闭目躺着的人，顿时十分意外。这月白袍子的男人，不就是把萧雒棠交给自己的蓬莱弟子！他怎么会在这里？
联想刚才乐笔芯的话，想来这就是那个“外面的人”了。萧昀纾俯身拍方未济的肩，边拍边说：“醒醒，别睡了，天亮了。”
约莫盏茶的时间，方未济缓缓睁开眼，眼神一时茫然无措，又很快坚定信念般明亮。
“是你？”看到萧昀纾，方未济站起来走下船，疑惑道，“方才你不是在看书？”
萧昀纾估计这人来的时候看见自己陷于历练的样子，不过那都是上一次的事了。于是说道：“我上次来还是三天前，师姐说你进门三天，你怎么会在这里？”
“三天？”方未济很意外，没想到会过去那么久，皱眉道，“贵宗主在何处？”
“紫微垣吧。你先告诉乐师姐一声，她担心你陷在阵里，在门口等你三天了。”萧昀纾又道，“况且你要见宗主也需要乐师姐送你出去，凭你可走不出幻灵境。”
“多谢。”方未济也不废话，道一声谢匆忙去找人。他竟然已经在这里耽误了三天，萧雒棠仍生死未定，外面还有九天的事等他处理。
******
“也就是说，雒棠的魂魄其实是拼凑出来的。”萧卿云听完方未济的讲述，终于明白为什么萧雒棠的命数迷雾重重。
“丙戌、乙未、庚申、己卯。雒棠是这个时间来到宗门的，这也是唯一能确认他部分命数的依据。”萧卿云话语平静，“明夷之难却蕴解意，既济而终焉。我将此八字交给他，他也做了这样的选择。”
“如此看来，他的确是天命最大的变数。”
方未济听到这里不禁皱眉，萧卿云是什么意思？因为萧雒棠是变数所以不准备救他？
“不论他是否是变数，既然他还没有死，说明天命允许他活下去。”方未济略为生硬地接下一句。
“他会活下去。原本他体内有洛家小孩子的魂魄与一个不知是谁的残魂，但狐魂在献祭自己保全雒棠魂魄时，不可避免地将自己些微魂力留在他的魂魄之中，造成他如今魂魄不定的局面。待师兄返回便能解决。”萧卿云还是平淡地陈述，对方未济生硬语气中的不满并没有丝毫反应。
方未济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道一声冒犯。
“无妨。他会一直是这副模样，你若愿意，自可留在此地。”
“您是他的师兄，又是一门之主。”方未济远远看向萧雒棠的方向，接着说道，“在他恢复前，我还有事要做。”
萧卿云看得出方未济在来时对萧雒棠十分担忧，然而自幻灵境回来后，似乎心志坚定下来。
“你看到了未曾偏离的天命。”萧卿云很肯定，“你带着怀梦草？”
方未济确实看到一些事，让他突然改变了对九天一事的看法。但怀梦草，似乎很耳熟。
“幻灵境拥有许多碎片，也有近乎完整的天道规则，虽然与世隔绝，但如果拥有怀梦草，便能在信物的指引下看到一些东西。”
方未济下意识伸手按住胸口那三枚卦钱，突然想起自己还带着一只锦囊，是半夏小姑娘在钱塘交给他的，是怀莫的粉末。
萧雒棠说过，怀莫还有另一个名字，怀梦草。
“我有一包怀梦草粉末，还有萧雒棠交给我的三枚卦钱。”方未济平铺直叙的话语没有什么情绪。
“命数如此。”
方未济淡淡地笑了，向萧卿云拜礼：“有劳萧宗主，告辞。”
说完，远远地看一眼萧雒棠的方向，转身离开紫微垣。
【这个没名字的白袍兄弟，是谷梁辞，他在这里打个酱油，不用深究，他有自己的故事】
【方未济，没想到吧，没有你，甚至没有萧雒棠这个人╮(╯▽╰)╭】
【这几章玄幻了点，九天部分回到武侠（大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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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谁是萧雒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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