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江南北接着扬州与润州，虽未置县，却有不少人口聚集，贸易频繁。
方未济与萧雒棠在晟江没有什么切入点，只知道李重茂很可能在附近有什么动作，然而晟江看去并无异常，两人只得暂压急切的心思，干脆寻间人多的铺子小坐。
萧雒棠要了壶酒，与方未济一酒一茶地坐在靠河岸的位置，开始百无聊赖地指着每个视线内的人跟方未济猜测对方的职业。
“那个人很可疑哦。”萧雒棠看着外面与方未济道，“虽然拿着农具，眼神却不停四处观察，半分不像个老实农民。”
“以种地而言，过于精壮，像是接受过训练。”方未济也认可萧雒棠的看法，“不知是哪一方势力。”
“恐怕很快就知道了。”萧雒棠放下酒盏指着不远处树梢道，“那位青朋友很眼熟啊。”
方未济闻言，忙向四周看去，在不远处的茶摊看到穿着中原服饰的舒曲。
舒曲的目光死死落在那个伪装成农夫的男人身上，丝毫没注意到方未济经过，直到察觉到身侧有人，这才猛然回头，没甚好气地开口：“什……小哥哥！怎么是你！”
“舒姑娘，许久不见。”方未济无意叙旧，问候过便直入主题，“舒姑娘在跟踪的是什么人？”
舒曲看一眼那个人还在原地蹲着，便看着方未济道：“那人好像是什么永王麾下，有不少当兵的在河岸那边。小哥哥快坐下，你怎么在这？”
方未济只说有事要办并未落座，又问：“舒姑娘为何盯着当兵的？”
舒曲不时看看那人是否离开，寒暄的心思淡了不少，也不对方未济隐瞒什么：“那边河岸有许多兵丁，那些人里面有人学了香巫教的邪门歪道，阿哥让我盯紧了，等教内派人来。”
“就我所知，香巫教已经四分五裂不成气候，何以五毒教如此紧追不舍？”方未济最初以为两教在西南可成分庭抗礼之势，可去过一次蜀地后却发现全非如此。
舒曲看看周围，放轻了声音：“小哥哥不要告诉别人。其实我是为了找一样东西。”
方未济不解。
“我与阿哥本就不算是核心教众，自然不会分配到什么要紧的任务。”舒曲似乎对此并不在意，“早年曾有一位同门师姐与香巫教弟子勾连，依据尸咒做出一种蛊来。后来不知为何，他们二人被香巫教追杀消失在苗疆。不久前才知道他们逃到金水镇，之后的情况小哥哥你最清楚。只是那种奇蛊还是未能找到，若是被毁了便罢，若是被香巫教掌握，不知要有多大麻烦。”
方未济这才知道那时舒誉兄妹为何出现在金水镇，这么说来，舒誉混进悉达罗摩的队伍也是为了这件东西，而且从舒曲的话来看，想必仍是一无所获。
“这件东西当真存在？五毒教为何笃定？”
舒曲点点头：“教内弟子带回了他们的笔记，他们做出过一只，不过那些笔记并不详细，便一直找不到下落。”
“也就是说你们知道那种蛊的具体作用。”方未济的声音凉下来。五毒教找这东西只怕未必是担心引起祸患，说不准是为了研究来自己使用。
舒曲这回从方未济的语气里听出画外音，忙解释道：“仙教当然知道，那蛊能保人生存下去，而且与毒人不同，是没有什么副作用的，仅凭笔记便知极难制作。教中无意研制，但若是被用在什么坏人身上，真让人活过来岂不是大麻烦！”
“如此说来，与凤凰蛊岂非同样效用？”
“不一样。凤凰蛊可保重伤暂时不死，若是没气了自然救不了。可这蛊不同，若是肉身身故，仍能让死去的肉身保持活性不腐不烂能够呼吸，就像是活着的人睡着一般。倘或能唤醒魂魄，便可化死为生，故而也称化生蛊。”舒曲认真解释，解释完又转头去看那人，却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哎呀！”
方未济瞬间想通了很多事，开口道：“若是为了找到化生蛊，你不必查这些人。香巫教若有这东西，定然先给教主使用，舒誉在不会找不到。”
“小哥哥你说的好有道理！”舒曲恍然大悟，“可是教内的任务就是这样，我得亲自确认了才行，而且阿哥要我等他找弟子来支援。”
方未济知道自己无法支开舒曲了，于是道：“既如此，方才那人往北去了。方某告辞。”
舒曲还没来得及追问，方未济便轻功离开，生怕被舒曲追上似的。
酒馆里的萧雒棠见方未济逃命似的离开舒曲有些好笑，只当是舒曲又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喝酒。只见方未济急匆匆地过来将窗闭了，笑道：“你就这么怕那小姑娘找到你？”
方未济看一眼萧雒棠，竟然承认下来：“不错。方才舒姑娘说河岸另一边驻扎了军队，她所跟踪之人亦是永王残部，想必是李重茂带的兵。”
“你离开后我与小二聊过两句。他说数日前，刘节度使带着一支军队驻扎，运了不少粮草，只怕要在这里打一仗。”
“此地有兵马，定然不会悄无声息，看来该去拜见另一位九天成员了。”方未济思考着道，“你随我同去。”
萧雒棠颇为意外：“你怎么知道我想去看看军营？”
方未济不知道，不过面上没有表情，只是说：“你不可单独行动。”
萧雒棠虽然莫名，却还是答应下来，方未济多半是担心他做什么影响太大的事，也太小心翼翼了。
***
周墨仍留在商会，江淮一带的市场极其不稳定，商会救市也不过苟延残喘，又陆续收到昇州泗州等地来信，称虽无战祸，却因刘展一事爆发恐慌，市场供给远远不足。饶是周墨坐镇，几个月下来也是疲惫异常，这时收到拜帖称希望与阳天君一叙，落款却是隐元会的徽记。
看到一灰一紫两个身影后，周墨便知这隐元会的徽记不过是敲门砖。请二人坐下屏退下人，周墨道：“蓬莱与衍天宗何时有了联系，方乾倒竟不曾提过。”
方未济道：“我二人私交与宗门无关。此来是向阳天君寻求一些答案。”
“向我索求，你能提供什么？”
方未济摇头：“我不是来做交换的。在下方未济，蓬莱道宗弟子，为唐简做过事，故而以隐元会的徽记请见。开诚布公地说，在下想知道，自刘展驻军，如今晟江局势如何。”
周墨有些意外，方未济这名字他虽然没听过，但他知道曾有个蓬莱弟子给唐简出谋划策过，如今九天几乎聚首于扬州，或多或少有此人的因素。不想人并不在扬州而在晟江。不过立场不明确，周墨也不准备多说：“驻军以来，日有恶化。唐老前辈又有何谋划？”
方未济摇头：“在下不为唐简做事，难道九天之间信息并不共享？”
“多方卖弄的信息？”
“扬州有半数九天，一个唐简若当真能成事，想必九天也不会延续到今天。在下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阻止刘展祸乱晟江。”方未济不在意周墨是否信任自己，“以您九天的身份，想必不会对驻军毫无了解。在下想知道的，不过是驻军的情况。”
周墨道：“驻军庞大，不仅有他自己的亲信淮西军和永王残部，更有一万五千余昇州军。我所知不过如此。”
方未济还想再说，一边的萧雒棠却开口了：“如此巨量的军队，粮草消耗必定不小，晟江并非城镇，供给想来不充裕。周大老板怕是有的忙，我与未济便不多叨扰了，告辞。”
拉着方未济离开商会一段距离，萧雒棠才道：“他摆明了把你当两面三刀的小人，问不出什么的。不如我们盯着商会，这人来人往的总有让咱们找着突破的时候。”
方未济没有反驳，只是认为如此空等，不知要到何时才有结果。
“那这样吧，我去找那个五毒小丫头问问，她跟踪那么久，总该有线索。”
“我已问过。”
“换个角度或许有新发现呢。”萧雒棠笑笑，“别担心，我们打不起来。”
“不必。”方未济迅速否决了萧雒棠的想法，“九韶与灵雨不日便到，她们或有其他消息。”
萧雒棠虽然觉得这话有些牵强，但方未济这么说了，也不再反驳：“那便依你。不过咱们时间不多，九天和唐简的麻烦解决，多半是会奔来此处。”
方未济却不在意：“不论哪一方，嘴里念的天下苍生不可能置之不理。你，参与进来当真无事？”
萧雒棠还挺想逗逗方未济的，不过考虑到自己才做过的事，还是担心对方惊弓之鸟反应过度，只得作罢。
“我做什么都听你的，就算我被限制，难道你也被限制吗？”萧雒棠安抚道，“别担心。”
方未济点点头，忽然提议：“不妨去兵营附近打探一二。”
“不错，一叶障目了，未济的脑子就是灵。若是能在兵营里搞出个哗变，也不用废别的力气了。哪怕只是看看对手的实力也是要紧的。”
***
谢尽辞祭拜了孙思邈后，林白轩说既然他要回金水镇继续行医，便多走走，去昇州给陆卿墨送一幅墨宝。谢尽辞没拒绝，却没等林玄光，自己启程了。
东行一路，谢尽辞救人无数。他知道自己没能耐翻云覆雨，但看到满目流民，仍是希冀自己能够有所作为。因此打定主意，待见到陆卿墨时，定要向他寻个军医的差事，故而后半程近乎赶路的到了昇州。
然而抵达昇州后却听说昇州军追随刘展已经离开本地。谢尽辞丝毫没有扑空的懊恼，只是不知刘展是什么人，又一边打听一边走的到了晟江。
不想，谢尽辞在晟江看到的第一位熟人并非陆卿墨，却是萧雒棠。
“怎么到哪都是你？”谢尽辞颇为嫌弃。
萧雒棠本想问候，被谢尽辞一句话噎下去一半，不过也没让他闭嘴：“都说贵人多忘事，没想到谢大夫还记着我呢。怎么不见林兄？”
谢尽辞与林玄光在万花谷外吵了一架，这是他们第一次吵架，像是突然发现自己认识的人变了，各自返回宗门后也没再联系。此时听见萧雒棠问话，谢尽辞不想回答：“怎么没看见那个蓬莱的？”
话音刚落，方未济走过来，看见谢尽辞抱拳问候：“谢大夫，久见。谢大夫来此也为行医？”
谢尽辞不想提林玄光，就着这话题道：“昇州军内有我同门，我给他送点东西。”
萧方二人闻言心下一惊又窃喜起来，萧雒棠忙道：“谢大夫怕是还不知道眼下晟江的局面，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说话吧。”
谢尽辞本想拒绝，却听方未济竟随声附和，顿时起了兴趣，道：“看你能说出什么花。”
萧雒棠与方未济带着谢尽辞选了一艘画舫。谢尽辞很莫名，这二人搞什么名堂？
方未济要了酒菜后一直不说话，萧雒棠也难得沉默，谢尽辞虽然被吊起了好奇，却很沉得住气，也是坐在桌边偶尔喝茶一言不发。
待菜品酒水上齐，方未济告知侍女不必服侍，这才向谢尽辞致歉：“刘展如今盘踞晟江，为避开耳目，这河上画舫实为必要。”
谢尽辞还是莫名，这时一边的萧雒棠细致的给谢尽辞分析了一遍晟江的局势。
然而耐着性子听完全部的谢尽辞却断然否认道:“我万花弟子绝不可能追随李重茂！你们的故事未免太离奇了些。”
方未济这才开口道:“谢大夫若有异议，不妨我们一同去见见这位陆卿墨。”
谢尽辞正要回答，却听身后传来一句:“不必麻烦，在下陆卿墨。”
三人一同看过去，只见帘后走进来一人，萧雒棠与方未济互相看一眼转向谢尽辞。
谢尽辞打量一番开口道:“你怎么这么萎靡，手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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