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奕宸前几天在林子里问过方未济后,就直接找到洛家,然而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舒誉。洛家的院子她进去过两次,可院里空无一人。她以为方未济骗她,便又去找方未济,这次只是暗暗跟踪,又一路跟回了洛家。
洛青在后院布置倒置局时撤去了后院的幻阵,这才让唐奕宸看到了内中情形。直到听见萧雒棠解释才知道洛家庭院之中有如此复杂的遁甲之术,于是在最后方未济不及出手时,打出一发追命箭结果了对方。也因此,她并不知道舒誉在中庭,这一句话实际是问倒在一边的方未济。
“什么舒誉!”萧雒棠不敢动方未济,不知他刚才的战斗中是否有其他的伤,说话的语气十分不耐烦。
唐奕宸也看到方未济紫黑色的手臂和乌青的面色,便说道:“舒誉是五毒教的人,方未济这个情况他会有办法。”
萧雒棠听罢,惊讶对方竟然准确地叫出方未济的名字,猜测是方未济认识的人。蓬莱唐门万里之遥,方未济怎么认识这女人的?疑惑只出现一瞬,想起女人方才的话,萧雒棠意识到她没有说错。就算舒誉不管用,也还有舒曲。想到这,萧雒棠看一眼方未济,深吸一口气,开始结一个极为复杂的手印。
天人之际,合而为一。萧雒棠再结斗印,细查方未济的情况,确认没有其他的伤后,抹一把额角的汗,终于上手扶起方未济,将他背起来往中庭走。
萧雒棠步履艰难,方才战斗中的衍算与极速的布阵都让他付出巨大的精力,本不该强行使用天人合一之术。此时他也几近强弩之末,比方未济好些的地方在于只需要休息而没有身体上的伤害。
中庭与后院之间只隔着一道墙,穿过月门,萧雒棠竟用了近乎一盏茶的时间。
燕小霞站在主屋门外戒备,看到萧雒棠背着方未济出现,忙上前想接过方未济。萧雒棠已经没力气说话了,摇头示意不必,只跟着燕小霞带路进了屋子。
唐奕宸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舒誉仍未出现,她站在屋顶没动,那几个人看起来情况不大好,不妨再等等。
舒曲本在照看舒誉,听见萧雒棠进门的声音,转头看过去,却看见萧雒棠背上脸色乌青的方未济。顿时从床边的椅子上跳起来,冲上去大声问道:“他怎么了!中毒了吗?”
萧雒棠看到舒曲过来,心里算是放心大半,也撑不住地倒了下去。没压在方未济身上。
舒曲皱着眉检查方未济手臂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而且附有活尸的尸毒。有点麻烦,但还在她能处理的范围。
燕小霞见地上躺着的两个,先把方未济架到椅子上,才去搬萧雒棠。
“糟了。”拿出虫笛正要催动的舒曲突然出声,引起燕小霞和唐奕轩的注意,她皱着眉头解释道,“阿哥给他下过噬心蛊。噬心蛊霸道,我不能给他种冰蚕蛊或者施用蝶衣蛊,都会被噬心蛊吞掉的。可是阿哥现在的情况也不能给他解除掉。这可怎么办呀!”
燕小霞对这些苗疆的奇诡毒物并无了解,只能问道:“没有别的方法?止血药什么的?”
唐奕轩知道五毒教蛊虫的厉害,听舒曲话中的意思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便问道:“啷个办?毒等不得老。”
“我只能压制,可毒素容不得这么拖。阿哥醒不来,我解不了毒啊!”舒曲也急起来,“要是师父在就好了!”
“你师父是?”燕小霞也担心,可还有闲心问那么一句。
舒曲瞪燕小霞一眼:“要你管!纯阳宫有什么能用的丹药没有?”
燕小霞没计较舒曲的敌视,像是想到什么,说道:“回客栈,我师兄的朋友是万花弟子,杏林门下,也许会有办法。”
舒曲忙说道:“好,我立刻压制毒性。”
便在此时,唐奕轩又道:“三果人,我们啷个搬切?”
舒曲看看唐奕轩又看看燕小霞。舒誉中过幻阵,眼下不敢把他叫醒;方未济中毒失去知觉;萧雒棠不知受了什么伤也没有醒过来。这三个人都没有行动能力,可也都是成年男人,凭他们两个小女孩加上一个燕小霞,想搬到客栈基本天方夜谭。
“我去请师兄他们过来。你们两个不要离开这里,萧兄过来时不曾示警,想必已无大碍。”燕小霞也意识到他们不可能带走这三个人,权衡之下只能提议将人请过来。
舒曲点头,看一眼方未济,颇为担忧地说:“那你快点去!他这个毒耽误不起的!”
燕小霞看一眼舒曲,这小姑娘对方兄这么上心?虽然疑惑,却还是立刻出门去找人。
房门被推开,背对着大门正照看方未济的舒曲听见声音以为是燕小霞回来了,一边转身一边疑惑着问道:“这么快就……”
话没说完,站在门口的是唐奕宸。
“师姐。”唐奕轩打招呼,有意无意地站在舒曲前面。
唐奕宸没拿千机匣,看一眼唐奕轩,问舒曲:“舒誉呢?我是来找人,不是来打架。”
舒曲下意识地看向床上的舒誉。
不等舒曲说什么,循着她的眼神,唐奕宸看到床榻上的舒誉,皱着眉头走到床边查看。
“你给他下蛊?”唐奕宸看出舒誉的沉睡不正常,怀疑地问舒曲。
舒曲竟然没反驳而是点头承认:“眠蛊。阿哥中了幻阵。”
唐奕宸颇为意外地盯着舒曲观察半晌,突然笑起来,语气也柔和不少:“他还要睡多久?”
“不知道。”舒曲不大乐意地看了一眼方未济旁边的萧雒棠,向唐奕宸解释,“幻阵的事要听他的,我看他没什么伤,可也不醒。”
“他是谁?”唐奕宸打量萧雒棠,穿着华丽,却不是任何一派的打扮。
“臭算命的。”舒曲没好气地回答,收回目光仍仔细照看方未济。
屋里沉默下来,唐奕宸安静地靠着舒誉的床架,整个人的气息几乎消失。舒曲试不试的吹响虫笛帮助方未济压制尸毒,唐奕轩坐在侧边的椅子上整理自己的千机匣,偶尔看一眼舒曲。萧雒棠陷入半昏迷的沉睡,倒是呼吸平稳。
酉时半,前院响起十分嫌弃的抱怨声:“你们是把院子掀了吗?这也太脏了。”
“你将就将就,那三个都躺着呢,带不过去。”燕小霞解释。
“以后这种又脏又乱的地方不要叫我。”
说着话的功夫,燕小霞带着人到了门前,没理会对方的抱怨,向屋里人说道:“这是谢尽辞,万花谷出身。”
谢尽辞虽然抱怨不停,看到方未济的状况,立刻闭嘴走上前去探他的脉。一边诊脉一边看舒曲的手法,赞道:“五毒教的手法倒是有效。他的尸毒这么久还没侵入心脑,都是你在抑制吧?”
舒曲笑起来,有一些小小的骄傲,重重点头,问道:“你有办法吗?阿哥给他下过蛊,我解不了。”
谢尽辞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你们五毒教的手法太狠了,下过蛊吧?害人又救人,哪有你们这么玩的?胡闹。”
舒曲才被夸奖,转眼又被指责,只觉得这人变换不定。正想反驳,又想起方未济的情况还需要依靠他,万一把他惹急了就不好了,把头扭到一边不说话。
唐奕轩和唐奕宸都对舒曲的反应感到十分意外,这小姑娘一向横冲直撞的,怎么突然这么安静?
“有没有床能把他放平的?”谢尽辞一边问一边环视屋里,突然发现床边还坐着一个唐奕宸,顿时吓了一跳,“我了个去,这还有人?属猫的啊,不出声?”
唐奕宸站起来靠在一边仍是不说话。舒曲说道:“床上是我阿哥,他中了幻阵。这里没别的床了。”
谢尽辞倒是没抱怨别的,走到床边为舒誉诊脉,平和稳定。“他这有啥事?浪费床位,小霞过来,把他给我搬走。”
燕小霞不大情愿,但想到连师兄都怕这个万花弟子手里的针,也只能乖乖听话。走到床边费力气把舒誉搬起来,问道:“搬哪去?”
谢尽辞翻个白眼说:“我怎么知道,这地方我又不熟。爱放哪放哪。”说着,看一眼唐奕宸,又看看舒曲唐奕轩,自己走到方未济旁边半搀半拖的把他弄到床上,拍拍衣袖衣摆,检查一遍没有泥污,这才向燕小霞道:“喏,椅子空了。”
燕小霞认命地把人放在椅子上,回头看见谢尽辞已经从怀里拿出针袋选针。“我现在给他施针,谁也不许打扰。”
一句话,让屋里其他人都退到一边干瞪眼。唐奕轩唐奕宸本就没什么话,燕小霞不敢说话,舒曲也不知为何颇为沉默。
金乌西沉,洛家周围安静得仿佛万物初始。余晖照进房间,正落在萧雒棠身上。
或许是眼前突然的明亮,萧雒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抬手去挡正前方地阳光。一边的唐奕宸一直守着舒誉,第一时间注意到萧雒棠苏醒,说道:“他醒了。”
舒曲燕小霞和唐奕轩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燕小霞先去把门关好,将刺目的阳光挡在外面,转身问道:“萧兄,你感觉如何?是否受伤?”
萧雒棠迷迷糊糊地反应迟钝,没注意燕小霞说什么,问道:“方未济怎么样了?”
“谢尽辞在给他诊治。别担心,他是万花杏林弟子。”燕小霞解释一句,正要再问,却被舒曲打断。
“喂,你到底怎么让小哥哥伤成这样的?”语气十分不善,没有称呼,只是一个字当作在跟他说话。
萧雒棠恍惚中听到方未济已经得到诊治,点点头,仍是没什么精神,对舒曲的话没做反应,留下一句“我有点累”,又睡过去。
燕小霞试探着叫了一声“萧兄”,没得到回应,顿时与舒曲两人面面相觑。
便在这时,房门被叩响,屋外传来燕小霞熟悉的声音:“有人吗?”
“是我师兄。”燕小霞一边说,一边走过去开门,将门口的人让进来,又将门关好。
舒曲看着进来的这个道士,长着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维持着脸上的浅浅的笑容,看起来干净无害。
“你们好,我是林玄光,燕小霞的师兄。”嗓音很温柔很轻,边说边将手里的包裹放在桌上,“都饿了吧?我买了不少,一起吃吧。”
此时已过戌时,舒曲看看唐奕轩,伸手去拆包裹,拿了一小包点心。
林玄光环视一周,走到谢尽辞旁边,轻声问道:“怎么样?”
“不要紧,就快好了。你那边顺利吗?”谢尽辞答得堪称温柔。
舒曲和唐家两人觉得这个谢尽辞是不是被洛家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夺舍了。燕小霞看三个姑娘的表情也知道她们在想什么,压低声音说:“就只有师兄能让他柔声细语,换了谁都是一顿尖酸刻薄。”
话音刚落,一根银针奔着燕小霞的云门穴飞过来,他忙侧身闪避。便在这时,林玄光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你忙你的,别分心。我可以帮你处理。”
“别别别,师兄!我什么都没说。”燕小霞赶忙表态,似乎很怕林玄光真的动手处理。
谢林二人都没接燕小霞的话茬,注意力都在方未济身上。
“好了。”谢尽辞收针,向林玄光说道,“那边有个中幻阵的,你去看看?”
舒曲放下手里的点心跑到床边,看到方未济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没有初时的乌青,手臂的紫黑已经淡成青紫色,顿时放心不少。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看谢尽辞,蹦出两个字:“谢谢。”
“他没什么事,把他叫醒吧,我有事问他。”林玄光仔细查看舒誉的情况后下了结论。
娃娃脸的林道士莫名有说服力,舒曲二话没说解除了眠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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