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夏风吹过,海水被日光暴晒,一艘渡轮缓缓靠近春武里府的一个码头。
岸边站满的工作人员,顶着高温烈日讨论明天的比赛。
在人群中央横停着一辆白色柯尼塞格Jesko,粉紫底的车牌上是一个数字九。
随左侧剪刀门升起,车上下来一个人,嘴里衔着烟,倦懒地捏着后脖颈走到引擎盖前坐下,腰身俯着,单手肘撑膝盖,花衬衫半扣露出小麦色腹肌,胸膛前的佛牌泛着金光,锁骨下方是指南针的刺青。
脚侧站着两只银灰捷克狼犬,舌头耷拉在嘴外哈气散热。
墨镜下的整张脸不带丝毫情绪,手指捻着燃烧过半的烟,静静地望着渡轮逐渐靠泊。
这些人聊得有些吵,他不耐烦地揉耳朵,“这么热的天,你们的嘴不能歇会吗?”
慵懒携着凌厉压迫,让所有人都跟着噤声。
随着船板下放连接码头,来自全球各地的七十三辆顶级超跑映入众人眼帘,是各大知名厂商和跑车收藏者为支持此次比赛,特意空运至曼谷再海运到这里的诚意。
“江樾,你在上海藏的够深啊。”贺弋抵达曼谷后才知道,江樾是中泰混血,新加坡籍只是护照上一纸黑字的保护壳罢了。贺弋是江樾在上海读惠林顿高中时的同学。
在上海上学那一年他低调做人。泰国才是他的主场,他的名字‘九’就像一张通行证。
车开始上岸,江樾没回他,踩灭烟头,站起身,目视着前方拍了两条狗一下,用泰语命令,“上车。”
两只狗立马听话地跳上散着冷气的商务车。
“九少,除了参赛的那几辆改装911GTRS和AMGGT3需要做车检,其它的我让人全部开到备车场。”帕金拿着名单,逐个清点船上开下来的车和人。
江樾浅“嗯”一声,“我爸还有政府那边打好招呼了吧。”
“您父亲那边点头了,审批文件也下了。”帕金把册子交给负责人签名,犹豫了下,又说:“不过他还是让我提醒您,不要太过招摇,总归不安全。”
江樾瞥他一眼,往几个熟人那里走,“怎么,难不成他要来?”
“那倒不是。”帕金紧跟上去。
“不过是借点装备而已,一个比赛也这么谨慎,真是他的作风。”江樾嗤之以鼻地扯嘴角。
左右没人之下,帕金叹了口气,“你不在这里所以不清楚,去年缅甸内战最厉害的几个月,那边政府联合缅北几个家族找上了你父亲谈判,以至于果敢要的货让墨西哥那帮人捡了漏,上了战场上没子弹,这意味着什么,九少你知道的,所以从你踏回这片领土,四处都有眼睛盯着你。”
江樾挑着眉点一下头,抛起车钥匙再一把抓在手心,“他但凡做别的,我也比这自由。”
“你也说了,多得是想弄死我的,那他给我赚个金矿我也得有命花啊,所以我趁活着多玩玩怎么了?”
“你说是不是,帕金——”他讽笑看一眼过去,眼底一片风轻云淡。
话落,人已经换了副表情,眉眼含笑的和几个走来的厂商代表一一握手,客套了几句表面话。
几个专程从美国飞来的知名赛车手高举手朝江樾打招呼。
“Loren,好久不见。”
“不让职业选手参赛,你太过分了。”
“居然拿帕加尼的做奖品!这也太疯狂了!”
江樾笑着与他们击掌碰肩,摘下墨镜挂在衣领,“下次再带你们玩。”
“……”
应付完,江樾勾着钥匙和帕金挥挥手,“走了。”
帕金皱眉,“您去哪?”
“回芭提雅,让查塔跟着我就行,晚点见。”江樾回头看见贺弋还在和那几个美国佬合照,动了动嘴角,“拍完没?再不走,自己滚回去。”
“来了!”贺弋忙不迭地递一圈中国烟。
人坐进车里,在轰鸣声中绝尘而去。
帕金知道他听不进去,也不好再拦,毕竟,要不是这性子,也不会被家里送到中国保护起来。
不过帕金倒觉得江樾这么不服从管教的野劲儿还是遗传了家里人,当年江老带着两个福建兄弟从香港闯到东南亚,再到他父亲现在拥有的势力,无一不是狠角色,只是没想要,江家这一代的独苗居然把这基因玩到了音乐上。
两辆车子沿着海岸线一路向芭提雅行驶,却不是回东区庄园的路,而是机场路线。
机场停车场外。
查塔开着帕金的巴博斯g900一路飙速才勉强追上来,现在紧贴着江樾的车停在路口,生怕再跟丢。
江樾从后视镜看见后面的黑车,笑着下车,走过去敲敲驾驶座窗户。
“九老板。”
查塔是七岁随哥哥从越南偷渡来的,后来被帕金从夜场捡走送进训练基地,他感恩也敬重江家人,自觉地认为俯视不礼貌,要拉车门下车。
“别叫我老板。”江樾按住车门,“不用下来。”
查塔迟疑地点点头,“好,九哥。”
江樾笑,递了根烟,“查塔,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查塔连忙接过来,又掏火机给他点烟。
“比我还小四岁倒和我一样高了。”江樾吐了口烟雾,淡淡地说:“车技不错。”
意外的得到夸赞,让查塔有些无措,低头抿了抿唇,“跟着帕金哥学到不少——”
话未说完,被江樾一声打断,“来参加比赛吧。”
“啊。”查塔诧异地抬头,但人已经走了,那支未燃尽的烟被丢在地上,跑车再次发动,拐进停车场内。
……
一楼的机场大厅,游客络绎不绝。
贺弋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问:“等谁啊?”
江樾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玩手机不理人。
“你朋友?”
依旧没人作答,贺弋想起前几天给这人发消息问他“在哪,要不要出来玩”,结果连发了四天才收到一句:不在中国。
再问居然是,“回泰国了”,当时他太无聊了,那个“回”字没让他多注意,便问“有空吗,去找你玩”,在收到“你随便”时,他立马收拾行李直奔机场,哪会知道这里真是江樾的家。
想到这些,贺弋“哎”一声喊他,“你隐藏身份不会是泰国首富的儿子吧?”
首富?
江樾抬眸睨他一眼,蔑然嗤了声,懒得搭理。
三个问题全落了空,贺弋也识趣地闭了嘴。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出口走来一个中国女孩,脸长得乖,红发和清凉的牛仔抹胸短裤倒挺辣,也够反差。
女生把行李箱往前一推,打了个响指,“喂,江樾。”
江樾闻声抬头。
他还没来及的开口,就被从厕所回来的人抢了话,“尤岚?”
“走吧。”江樾接过行李丢给查塔,“放你车上。”
贺弋很意外,“岚姐你怎么也来了。”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尤岚反问。
“您说的对。”贺弋比“OK”,绕到另一边走。
尤岚甩了甩长发,翻白眼,语气不悦的换人攻击,“倒是江樾,我麻烦你下次发给我demo时,不!要!再往里放乱七八糟的歌词了行吗?!你知道我给你填词有多痛苦吗?”
江樾听罢,悠哉悠哉地开腔,“那下回我只给旋律,乐谱也不发了,您呢,当好人,义务劳动到底。”
尤岚一脚踢上去,被躲开,又追上去用力捣一拳,大声怼回去,“要不要我直接作词作词然后单曲全写你Loren的大名?”
“也行。”
话落,“啪”一个巴掌飞过去。
“嘶——”
“我去。”江樾装疼揉胳膊,“尤岚,要我说,你前男友把你甩了是不是因为你太暴力了?”
贺弋撇着嘴点头认可,“所以说人不可貌相,她比你家那只叫哈罗的狗还能咬人。”
此时,一道尖锐的爆鸣声穿透机场,“你俩想死啊——”
……
夜晚时分,芭提雅东区中央公园附近的庄园里,空气里弥漫醉人的微醺感,错落的光线切割众人视线,劲爆的音乐震耳欲聋,泳池水四溅,酒精麻痹下的男女沉醉在轰趴中。
沙滩椅上,江樾只穿了一条短裤,倦怠的闭着眼躺在上面,脚踝叠搭,吐出的烟雾缓慢上升模糊了神情。
“你Berklee研究生的offer下了吗。”尤岚也点上一根烟。
江樾动了动手指,睁开眼,“被我爸截胡了,我现在重新找了家中介,那边还在准备作品集,等议员的推荐信下来就差不多了。”
尤岚望他一眼,“你家里还是不同意吗。”
“我妈无所谓我做什么,她只希望我开心,我爸——”
江樾仰望着黑夜,笑了笑,“他说,我可以站在他的肩膀上看遍这世界的繁华,但是不能成为繁花。”
“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理解他,但他阻拦不了我。”
自由是□□,往后一夜繁花还是一生繁华也好,他笃定想要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后悔。
尤岚没说话,看着身旁这个人,人生二十载都是高调显赫的少年,骨子里永远对热爱执着,一如刚组建乐队时,他的第一首单曲,有一句歌词是他亲笔写下,“珍惜能救赎你的光,因为珍惜才配拥有”。
指尖的烟继续燃烧,清脆的碰杯声,两人一同抿了一口杯中酒,好似醉生梦死的夜晚不属于他们。
——
北半球南端阳光最猛烈的时间,芭提雅一座私人山顶上,高昂的喧闹声穿越场外,赛车场内占地千亩,山下七公里内的路口全部封锁以供赛事使用,全程赛道长度百公顷,全球厂商的赞助广告横幅拉满看台。
一张门票高达五千刀的私人赛事,现场座无虚席,聚集各界名流权贵,都为一睹东南亚顶级公子哥的享乐现场。
分针转过十二,九点钟,万人观众席尖叫沸腾。
视线之下,超模迈上跑道,黑色裙摆摇曳在身后,极致的张力下,百台顶级超跑似匍匐在她们脚下的野豹,随着步伐引领,驱动车身,压过减速白线缓慢入场亮相。
开场秀上,所有车似低吼咆哮的野兽被驯服,宛如视觉盛宴。
江樾一身红色赛车服,站在看台下,旁边的赛车宝贝替他打伞遮阳,他低着头整理袖口,对场上的情况漠然。
“查塔准备的怎么样了。”他头也不抬地问。
帕金点头,“准备了一样的车,你们的体型差不多,混淆视线足够了,我在直升飞机上全程跟随,随时注意车子动向。”
江樾没回他的话,皱着眉仰头,“今天真够热的。”
看着他额头上沁出汗珠,帕金递上毛巾和水,“所以注意安全。”
江樾接了水喝了两口。
“怕死就不要踩油门。”他一顿,眸中不动声色地笑意不达眼底,缓缓地说:“踩了就要踩到底。”
帕金无奈地摇摇头,没反驳。
开赛前所有选手进行检录,专业人员穿梭在场下为参赛车辆进行最后一次bop检测。
忽然,空气中的热气因子煽动。
所有人抬头仰望,一架空军直升机出现在场地正上方,螺旋桨的声音逐渐淹没在鼎沸人声中,半分钟后着落地面,空投下一辆安全车。
带着爆闪的帕加尼zonda随即由人驾驶向赛道检查路况。
“真没白来啊,谁家比赛用这玩意当安全车啊,太夸张了吧!”老白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辆车,眼睛都看亮了。
陆意涵和恬恬都戴着宽大的遮阳帽看不清路,却阻挡不住她俩的好奇目光,像小学生似的一会一个“哇”地感叹。
闻曦抬手遮着光,仰头望着万人观众席,“确实,翻过整个芭提雅都找不出来这么多人。”
“霍西禹是什么车。”靳少走在前面回头。
老白摘了墨镜,“改装的911gt3,英国那辆。”
“911?怎么选这车,他在上海不是有辆huracangt3evo吗,空运也方便。”宋持多少有点不理解。
老白放下胳膊,瞥他一眼,“那辆911在赛道上的性能足以超越这里大部分车,其次这么热的天,兰博的抓地力一圈下来就不行了。”
闻曦走在最前面,意涵不嫌热地跑来挽着她。
穿过人群,她忽然在候场厅的门口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侧脸面孔,似乎是旁边有人喊他,他朝这方向扭头——
转过之时,两人隔着茫茫人海的缝隙,猝不及防的对视上。
江樾?
还真是她。
两人同时愣了几秒。
江樾放慢了戴手套的动作,凤眸微眯,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淡淡地收了目光,低下头哼笑一声,“看来猜的没错,有点意思。”
帕金在一旁没听清,“您说什么。”
“没什么,遇到了个熟人。”他恢复如常,扯过手套封口贴下。
闻曦顿了脚步,站在原地,脑子里满是疑问,而旁边的意涵165的身高并不占优势,被这帮体型魁梧的老外挡了视线,还没发现不远处前方的江樾。
愣神的功夫,走在后面那几人追了上来。
“站这干嘛?”老白拍她一下,又顺着视线方向看过去。
她刚回神,又轮到老白惊讶,肩膀被他猛的用力一拍,“哎,那人不是咱们学校那个吗?”
刹那,白嫩的皮肤上多了个红印,闻曦疼地呲了下嘴,没好气地噎回去,“你很熟嘛!”
陆意涵抬头,“咱们学校的什么?”
怕陆意涵丢人地犯花痴,这次倒默契,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什么也不是。”
他们继续往那走,江樾还站在门口和人聊天,显然没有离去的意思。
好不容易挤过去,一旁的陆意涵忽然眼尖了,瞅见江樾,掐了一把手腕里的胳膊,“啊!闻曦!是江樾!”
闻曦一言不发地装没听见,老白硬扯着意涵往大门里走,陆意涵不情愿的被带着步子,愤怒又不舍地回头看。
可惜距离得很近,陆意涵刚刚喊的大声,原本侧身于他们的江樾,闻声再次回头。
江樾侧首,看见了个头也不回的背影,手抄兜,不紧不慢地喊:“闻曦,不打个招呼再走?”
声音不高不低,可话一出,房间里所有人齐刷刷地安静了下来。
陆意涵不明所以眼下的情况,咽了咽口水,小声说:“他刚刚是不是在喊你?”
“喊我?我又和他不熟。”闻曦回头之际,假笑了一下,又让身边几人先进去。
她没心思跟他攀谈,出于教养又不能再装耳聋,随口应付一下,“哦,没看见,你怎么在这?”
江樾听着那冷淡的语气,倒也无甚在意,脸上端起玩世不恭的笑意,手里的东西丢给帕金,悠然地走到她跟前。
“我举办的比赛,我不在这我该在哪?”
话音未落,他看见了她胸口的员工牌,视线略顿一下,抬了抬下巴,手指挑起牌子,笑意更甚,“倒是你哪来的这个?”
“来看比赛的话,进选手候场室干嘛?”
闻曦一把抢回来捂住,“我有牌子你还能拦我啊?”
骄横的语气听得帕金不舒服,这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看起来也不像车队的人,准备赶人,却被江樾及时抬手拦下了。
他有些不解,“九少?”
“不用,我认识。”江樾收了手,低头看她。
说话那么冲,别人的地盘也这么嚣张,真是符合他对她的印象,要不是他现在心情好,哪有机会给她继续站在这冲他发脾气。
闻曦也反应的快,几分钟总结了出来,这是他举办的比赛,那个东南亚面孔的人喊他的名字是九,原来那天他写的字是九。
她转身就要走。
江樾不拦,在她要过安检时,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有朋友来参加比赛?”
其实江樾早就注意到了报名单,熟悉的人脸和国籍,再一想,能和她玩到一起的北京人,不就是那群出个国还得隐姓藏名的京城子弟。
闻曦嗯了一声没再说话,按照指示踩上台子,配合地举平胳膊。
……
休息厅开足了冷气,前脚走进去,后脚她就忍不住打了个颤栗。
环顾了一圈,五花八门的语种交汇在耳边,人多到出乎她意料,找了一圈才看见他们,坐在椅子上的霍西禹已经换好了衣服。
看着厚实的赛车服,“这么厚,走出这道门就要中暑了吧。”
“我听老白说你碰到那个江樾了?”
“啊?”听到霍西禹的话,闻曦拨了拨头发,转身坐下,“是啊,不过他这人有点奇怪。”
霍西禹抬了抬眉,“怎么了?”
陆意涵憋不住好奇心了,“你们刚刚聊什么了呀,老白犯神经偏不让我过去!”
“让你过去当舔狗。”老白回怼,陆意涵上去踢他一脚。
闻曦随便敷衍一句搪塞,“打个招呼而已。”
接着把话题转移到比赛上,问霍西禹,“你抽到的第几组?”
“第一组,十点半开赛。”
几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快要开赛,工作人员来清理不相干人员,包括闻曦一行人也被一并赶走。
往外走时,路过坐在沙发上的江樾,仅仅余光扫过去的一眼,他勾着笑唇目送她。
出了大门,她大不悦,一把扯下牌子甩到老白怀里,“一样的牌子,凭什么把我赶出来!”
“姐姐,三十多度的天呢,火气别这么大,去看台上呗,咱们可是vip票。”老白向来心大,满不在乎地挂到自己脖子上,顺手拎起牌子给她扇风。
闻曦懒得掰扯。
台阶没迈两步,身后传来一声不太正宗的中文,“闻小姐?”
闻曦回头看见是江樾身边那人,略迟疑地点点头,“有什么事吗。”
帕金礼貌地走上前,“九少让我送东西给你。”
“这是什么?”她半信半疑地接过来那几张票,正反看了几眼。
帕金中文不算好,朝身后指了下,简单解释几句,“邀请你和你的朋友坐直升机观赛,比赛还有十五分钟就开始了。”
“坐直升机观赛?”老白听觉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宋持也来了兴致,吊儿郎当地跳下一级台阶,反问:“真的假的。”
帕金抿着唇,点头回应。
闻曦没兴趣,反手推回去,礼貌一笑:“替我谢谢江先生,我们不需要。”
“哎!”老白伸手一拦,从她手心抽了一张票来,对帕金说:“她不去,我去。”
“还有我啊。”
几个人七嘴八舌一番,闻曦看着他们没骨气的样子翻了个白眼。
帕金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全然漠不关己的样子,忽然明白了九少特意交代的话。
他抱歉一笑,打断他们,“闻小姐不去的话,这几张票就算作废了。”
“为什么?”她反问。
“没有为什么。”
本来坚决立场的闻曦,最终架不住陆意涵软磨硬泡,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五架直升机停在草坪中央,螺旋桨掀起风浪。
白色长裙贴着曲线向后飞扬,长发凌乱飘起,闻曦站在明媚的光下,戴上墨镜仰头,光线刺眼,她又抬手挡在眉前,看向万人摇旗沸腾的观众席。
十点二十分,所有赛车开上跑道。
忽然现场炸开般欢呼,所有人抬头——
天空上方,七架战斗机排成人字梯队从远处飞来,尾端拉下丝带般的彩色烟雾,交叉翻转着直冲云霄,再反机身以弧形向下俯冲,高空环绕了两圈才离开。
整个过程壮观又震撼。
闻曦呆呆地看着离去的战斗机,印象里,她只在国庆阅兵仪式上见过这场面,那时她还小,是随外公站在**城楼上观看。
想起这些,她有些纳闷江樾到底是干什么的。
“闻小姐,快开始了。”帕金礼貌提醒,并伸手扶人。
闻曦回神,道谢后上了直升机,系好安全带。
随着比赛即将开始,直升机提前起飞,为不影响风速,高度不断提升,直至保持合理范围,盘旋在赛车场上空等待。
她垂眸看窗外,听着耳机里播报的信息,在赛道上找到了霍西禹那辆白色的车。
似乎是心有灵犀,车窗落下,他朝天空比了一个“1”,是胜券在握的嚣张与狂妄,闻曦却紧张的笑不出来,紧盯着手表上的每分每秒。
并排一侧的江樾,余光透过车窗看见那个手势,再顺着方向看了一眼头顶上的直升机,不屑勾起唇角哼笑一声,收了视线。
进入最后一分钟,引擎临界点进入倒计时。
霍西禹落下护目镜,双手握上方向盘,平静冷漠地抬眸,看向头顶上方的灯牌——
最后一秒,耳机传来英文播报,“one、two、three——”
“four、five,Now!”
五盏红灯全部熄灭,空气中的躁动因子被瞬时拉爆点燃。
就在一秒间,引擎声响彻跑道,所有赛车几乎同时冲出视野,以百公里时速,极速燃烧火焰。
大屏上开始实时播报,直升机俯冲加速。
过完场内最后一个九号弯前的靴子直线,全场节奏被四辆车掌握,白色保时捷911gt3与两辆红色法拉利296gtb来回变换首位,几乎要甩开后面的克尔维特。
即将进入山路赛道时刻,霍西禹眼眸下沉,目光带过后视镜,一抹红色晃入左侧视角,欲要抽头超越,他迅速反应,利用尾流贴近,直接打转方向盘压进内道。
两辆车几乎并排行驶,只为抢占内线,斜后面同样是一辆红色的赛车,紧压随后,明显是在帮他旁边这辆控速。
看来是要双车互保突围——
后视镜上,闪过一道道光影,折映在护面镜之上,之下是霍西禹晦暗如潭的沉冷眸光。
入弯道前一秒,他没有任何犹豫地提前减速刹车,抱住弯心,与红车走过一个交叉线,看着时速面板上飙起的数字,弯了弯唇角,继续下压油门,只半秒,扭转外侧的劣势为优势,前轮直接砰撞过红车门板。
一钟摆,一瞬间,方向盘在手中极速旋转,车身侧转,车尾回摆,一个影子漂移,直接插进内线,完成完美进攻。
胸腔燃起沸腾热血,两侧是呼啸而过的山与野,是如影的丛林,心跳是速度与爱的共鸣。
一个不足十五秒的攻守,霍西禹带着911杀出重围。
画面看得人惊心动魄。
闻曦看着路面上疯狂的一幕,心脏带着浑身颤抖,有那么几秒,她担心得在心里不停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就在要松一口气之时,江樾驾驶的那辆法拉利再次打算利用弯道超车。
只是下一秒,追上来的克尔维特忽然锁定目标般的直线对冲法拉利车尾,江樾及时发现,一个调转避开,察觉到意外情况的查塔立马降速拦截那辆车。
车尾与车头碰撞,两车互不相让,那辆克尔维特继续顶着法拉利提速,巨大摩擦下,挡风玻璃划过大片火花。
查塔的通讯耳麦传来一声低骂,紧随便是冷静的声音,“你和他保持车距。”
“收到。”
“帕金。”江樾看着后视镜,目光跟着阴翳下沉,“五百米后是弯道,我降速,找机会,直接动手。”
“收到。”帕金沉静叮嘱,“我和查塔交替掩护,注意安全。”
江樾忽然想到什么,声音低下去,“别让她看见。”
帕金愣了半秒,说:“收到。”
高速下,一旦车身被撞,就面临失控,而那辆车还在继续追击。
闻曦深知赛车事故的严重性,尽管这里面没有霍西禹的车,可她害怕地整颗心都跟着提到嗓子眼,手心直冒冷汗。
“闻小姐,抓紧安全带,闭上眼。”帕金忽然出声。
“啊?”
只是一秒,不等反应,直升机忽然大坡度俯冲,她整个人跟着下坠,猝不及防的心脏失重感吓得她闭紧眼,差点尖叫出来。
耳边是飞行员的声音,“飞行高度70,速度120。”
帕金回,“高度不变,速度调整到150,平行保持,其它人调头返回。”
舱门被打开,帕金单手拎起一把狙击,拉住把手调整身体方向,脚踩起落架,枪托抵过肩胛骨,瞄准飞速转动的轮胎——
嘭!
连续两声,那辆克尔维特瞬间失控漂移。
闻曦全程闭着眼,耳膜跟着疼痛,两秒的枪声真实又模糊,只是再睁开眼时,舱门被关上,一切恢复如常,可空气里是燃烧的火药味。
她不确定也不敢开口问。
比赛结束,霍西禹拿了冠军,闻曦下直升机的时候,扑面的热气冲得她头晕目眩,蹲在地上缓了一会,站起来又低血糖的两眼一黑,腿软得站不稳,还是帕金拉了她一把才没摔倒。
她深吸了一口气,唇色惨白地摇摇头,“谢谢,我没事,我靠这儿歇会。”
帕金又看了她两眼,确认没问题便离开。
终点处,两辆红色法拉利回旋漂移在跑道上。
驾驶座的门被拉开,江樾双眼下是阴戾肃沉的杀气,他下车走向人群,摘下头盔,反手砸向挡风玻璃,看着车身,不急不缓地点上一根烟,烟雾升腾,唇角勾起讽刺的笑,微眯的瞳眸,有野兽猎杀的光芒。
“在我车上装定位,够可以。”
“真以为我这么容易死吗——”
他抬了下手。
查塔递上一把HK416。
江樾端起枪柄转了方向抵在腰间,嘴咬着烟,对准车身扣下扳机,连发的子弹瞬间击爆整台法拉利玻璃。
同一时间,直升机拉着箱子升空,两百万美金洒在空中,现场的人像疯了似的冲上跑道。
烟在手中刚点燃,脚下飘落无数美金,霍西禹抬头,看着这一幕,烟雾缭绕下看不清表情,他关了车门,踩在钞票上朝草坪走去。
果然在人群里看到了她,眼神茫然的杵在那不动。
他拉过她的手腕,“站在这干嘛?”
闻曦被晒得有些中暑,走路慢吞吞的,半天才吭声,“我在直升飞机上好像听到枪声了,不过不确定,我当时看见太害怕了。”
霍西禹想起刚刚他在后视镜看到的场景,顿了下,语气平淡地说:“你应该没听错。”
“啊……”她浅浅回过神来,走快了两步,拉了拉他,“泰国不是对枪支管控非常严格吗?”
东南亚这些国家,最不缺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暴徒。
霍西禹没多解释,只是浅浅笑了下。
闻曦侧头看他,“那他怎么会有枪,江樾他们。”
“这里不是中国,情况不同。”霍西禹感觉她的手心泛凉,摸了摸她额头,换了话题,“头晕吗,等下回酒店睡一会?”
“还好。”
“对了。”
“嗯?”逆光下,她望着他陷入阴影的侧脸,额头上浸出一层细密汗珠,他随手撩了撩头发,回眸望她,投落下来的影子刚好罩住她的身形。
“你要的车拿到了,想想怎么报答我。”霍西禹看着她有些懵的表情,松开手拍她后脑勺一下,笑起来。
闻曦差点忘了这件事,随之脑海中闪过那些刺激的画面,有些后怕,语气认真又严肃,“霍西禹,你以后不准这样了。”
“我的错,我就不应该让你来参加这个比赛的。”
“你知不知道我在上面看的时候快要吓死了!我真害怕你万一出什么意外怎么办,我怎么跟霍爷爷交代,跟我姥爷交代……”
她一路念叨,他就笑着听,也不反驳,就这么尾随进了休息室,又拐进一个屋子。
霍西禹拧开矿泉水喝了半瓶,脱了外衣丢在板凳上,满不在乎的笑笑:“你要交代的人有点多啊。”
又拿了瓶新的拧开递给她,“说这么久,口渴吗?”
看着他无所谓的态度,她有些气,“你真的不知道很危险吗?!”
“知道啊。”
“霍西禹!”
霍西禹点点头,手指勾起T恤衫的一角,掀露至腰腹,见她一脸赌气,歪头咧嘴一笑,“闻九月,这儿是更衣室,还不走,是准备站这儿看我脱衣服?”
刹时,闻曦收住了到嘴边的话,这才看见隔壁还站了两个光膀子的外国人,她拔腿就往外跑,身后是他的嘲笑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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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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