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微伤的不重，再说这种伤对她来说像断了根发丝一样不足挂齿，但她还得装模作样卧在榻上休息，眉间再拧出几分痛苦。
不止这些，装痛已经很磨人了，府里的大小姐还时不时过来探望她，身后跟着假意哭怕的下人们。
比起拧眉拧得面部抽搐，和微应付这些人情债更为心力交瘁。
“好好，你感觉好些了么？”
此时作为三小姐常景好的和微摇了摇头，她病恹恹的抬起眸，眼眶竟然不知何时泛起了一圈红，看得人心里酸软。
常景好费力抬起手，想去抓她长姐常皎皎的罗袖，后者快速用帕子揩了下眼角的泪，忙接住她的手，玉软花柔的脸上满是心疼。
“好好，你在外受苦许久才回到府里，阿姐很想很想你，在这里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都跟阿姐说，可好？还有夜里沐浴后切勿涂香粉，一点香味儿也不要有……”
常皎皎说着，轻轻用手抚上了常景好的脸庞，随后倾身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道：“阿姐今晚就与你同住，那些事都忘了吧好好，饿不饿？要不要尝尝糕点？”
常景好素未与别人有过这么亲切的举动，只觉得那柔软落在自己额前时，她整个人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眼睛忽然睁大。
这么愣了两下，她反应过来时常皎皎已经把食篮打开，捏了块梨花酥喂到她嘴边。
“尝尝。”
常景好心里悲戚，只好硬着头皮应付了她们好一会儿，她不明白，为何这府中的大多数人都不待见她，只有常皎皎对她这么关心。
不多时，来了个爱闹事的，也是最不待见她的。
常府颇为骄纵的二小姐，常溶溶。
一跨进门，上扬的语气便让常景好的脸拉到了底。
“近日香粉女子案四起，凡是沐浴后涂了香粉的女子都会遭遇毒手，浑身涂满颜料再被送回浴桶里——三妹妹，没人提醒过你么？还是你又记不住事儿啦？”
身着粉黄细纱衫的姑娘揶揄完，懒懒往常皎皎身上一靠，娇嗔道：“阿姐，你都不给我送。”
“原本打算看完好好就去找你的，喏，小馋鬼，吃吧。”常皎皎笑着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和微这会儿已经站起来了，总是躺着，她有些骨头酸。
常溶溶见她起来还小声惊呼道：“你这般不听阿姐的话？躺着好好歇息都不肯？”
“二姐姐，我没有……”常景好咬唇低下头，又噙着泪去望常皎皎。
常皎皎忙过来抱住她，她也清晰感受到了她阿姐的身子到底有多赢弱，似乎风一吹就跟着卷上天了。
阿姐安抚着三妹妹，又转头温柔提点二妹妹，叫她少说这些令人伤心的话。
几人言语间，有下人过来偷偷给大小姐禀报，声音压得极低，但常景好还是面不改色听到了内容。
大理寺的人来了，听说昨夜的事后更是指明想见她一面。
果不其然，常皎皎挥挥手让下人回去后，看着她不放心道：“好好，大理寺的人来查案，裴大人说想见见你，你若是身体不舒服阿姐就……”
“没什么大碍，”常景好见她一愣又低头抹起泪来，“若是早日抓到凶手，好好也能早日放下心，好好怕阿姐也…也被……”
她说着又抽噎起来，看得常溶溶眉头一蹙：“你安的什么心呐？这么咒阿姐？”
“二姐姐，我没有……”常景好一愣，接着更止不住抽噎。
就说人情债最心累吧。
大理寺行事向来公正，当今的大理卿是裴家的裴宁之，此人上任后更是铁面无私，带着手下人一连破了好几个案子，也为不少蒙冤人洗刷罪名，渐渐颇得人心。
因此即使是古板刻薄的丞相大人也能敬他三分，一改先前看不起他弱冠不久的印象。
远远的便能听见厅堂那边传来的交谈声，无非是问昨夜如何。
从常景好的东厢房去厅堂还要过几个游廊，再过一处后院。
常皎皎走在前面，怕三妹妹害怕又问了几遍要不要回去。
“不用了阿姐，我不怕。”
“那……”
“阿姐！”
不待常皎皎再说什么便被常溶溶的一声惊呼给打断。
“怎么了？”
“那是谁？”
众人顺着她看的方向望过去，后院里种了许多杏树，这个时候绵绵的开满了一片天，风一吹就影影绰绰，站在其中叫人看不真切。
几人还在犯嘀咕，常景好却一瞬间看到了那棵杏花树下的少年。
生得如同湖上鹤，微阖着眼睛像画卷里孤寂淡然的小神仙，肩上披着白鹅绒外氅，衣袍被风吹得翩翩起舞。
不过舞不起来，他双手交叠坐着轮椅，此刻一副欲睡不睡的模样。
杏花簌簌下，少年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轻颤睫羽慢慢睁开了眼睛，朝这边望了过来。
那眼神冷如寒山，两道视线不过交织一刻就很快错开。
但常景好却出于好奇又望了过去。
这会儿那人也没躲，只是弯起唇，似乎是朝她笑了一下。
说似乎，不是她看不清，是他笑的时候除了唇角带笑，眼睛里一点儿笑意都摸不着，但你望一会儿他的眼睛，又会觉得他确实在笑，笑的温润如玉。
常景好这次看清了，毫不犹豫转回身，却刚好撞上常溶溶愕然的模样。
“你看见了？你能看得到？”她问。
“看不到，二姐姐，我只能看见那儿有人在。”
“那你看那么久？”
“好了溶溶，待会儿你先回去，我带好好过去。”常皎皎忙竖起食指点了下她的唇。
常溶溶不情愿的拐进另一边游廊，看着她们往厅堂走。
几人穿过后院要进厅堂的时候，身后“吱呀”一声传来很轻的木物摩擦声，和一声很轻的问候：“大小姐，三小姐，鄙人裴家裴佑之，见过两位小娘子。”
两人转过身，见方才杏花树下的身影不知何时被人推了过来，含笑向她们问好。
周围下人反应过来他是谁，纷纷低头向他行礼。
常皎皎也笑着点头，问他：“听说小公子近日身子颇有好转，今日不知会来拜访，恕未远迎，外面风大，小公子还要多注意身体。”
“是我自己缠着兄长要来的，想看看丞相大人……”
常景好不知他刚才有没有看清自己，趁着两人说话也明白了他是谁——大理寺卿裴宁之的胞弟，缠绵病榻许久，近日不知哪路神医游历至此，竟把他的顽疾给治好了。
两人都是这幅病恹恹的样子，看起来倒挺和谐。
常景好心想。
没站太久就有人从厅堂出来把他们迎了进去，丞相高高坐在上面，不怒自威，看见自己受伤的三女儿也只是表面问了两句。
裴佑之被推到了裴大人身边，众人寒暄了几句便直奔昨夜的事。
“三小姐，听下人说那些人都带着鬼面具，你可认得他们是谁？或者有别的印象？”
常景好心说你这问了等同白问，都带了面具了谁还能认出他们是谁？
但她想了想，还是装作担惊受怕般往一旁的常皎皎怀里躲。
“他们…他们是杏花阁的人。”
裴佑之在对面轻咳了一声，手握成拳在嘴边虚虚挡了一下，问：“可杏花阁不是朝廷秘阁么？听说他们抓人从没被人瞧到过，三小姐又是如何确定的呢？”
常景好道：“坊间不都传他们带着鬼面具么？”
“万一是别人戴了一样的面具装腔作势呢？”
话落，裴宁之也附和着问了两句。
就连丞相也细呷了口茶提醒她不要随意下结论。
“……”常景好直直盯着对面浅笑盈盈的人，顿了两瞬，语气无甚波澜：“他们自己说的。”
对面那人又问了：“万一是别人为了栽赃嫁祸故意的呢？”
“……”
常景好藏在罗袖下的双手握了又放，她撇开视线看向裴宁之，道：“总之他们就是杏花阁的人，裴大人还有别的问题么？”
裴宁之原本还想问她杏花阁怎么会跟她动手，但听说她刚被接回来后想必对这些也无甚了解，便问：“除他们之外，可有旁人？”
常景好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会儿该装得可怜些，于是一个激灵像想起什么似的，颤抖道：“有、有一个大汉，把我迷晕后带到了树林里，呜呜好害怕，阿姐……”
她直往常皎皎怀里躲，后者想提醒裴大人她受了刺激，就听丞相一拍桌子：“大理寺卿问什么你便答什么，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此话一出，连裴皎皎喉间的话也咽了下去。
裴佑之抖着肩膀咳了两声，又在裴宁之的关怀下摇摇头，看向对面梨花带雨的姑娘问：“他武功如何？”
“很……很高。”常景好下意识想说很差，反应过来后连忙改口，又摇摇头道：“我只知道他力气很大。”
“还记得他的相貌吗？”裴宁之问。
常景好略微斟酌了会儿，点点头。
她正眨着眼睛向背着画具进来的画师描述脑中残存的印象，冷不丁听到某人又问：“三小姐，你会武功么？”
“飞银针的功法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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