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饶有兴致地驻足观看,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
“让陛下见笑了,阵法虽学习组织起来有些困难,可在关键时刻,是舍小保大的法宝。”老将军弓着背,温声细语地说到,宁致远面相在将军之中算很是柔和,几乎没有什么莽夫的气质,一看便是读过许多书,文武双全的将领:“时辰已经不早了,陛下不如先入正厅用膳,歇息片刻,反正这操练每日都有。”
“是,每个上午都吵得人头疼。”宁羽禄在二人身后抱怨到。
“啪”地一声,不待宁致远抽空瞪他,宁家小妹便伸手拍了一下二哥的后脑勺。
“你你你。”宁羽禄扬起想要抗争的拳头,却被宁致远两句:“住手,闭嘴。”制止。
摇了摇头,涔沅扯了扯宁羽禄的衣袖让他过来身边。
“让陛下见笑了,微臣治家不严,才宁府上下鸡飞狗跳地。”宁致远转身向陛下致歉。
往前院走,府中依然宽敞开阔。地面由青石板铺就,缝隙间偶有几株顽强的野草冒出。
庭院中,几棵高大的榆树挺拔而立,这是关州之地最多的树种之一。
“哪里哪里,宁家府军勇猛整齐都是宁将军治军有度,宁家儿女活泼率真,一看便知宁将军的包容有度。”女帝忙接过话头,盛赞一番。
“这位姑娘是谁,怎的受伤了,要不要先去换药?”宁羽禄早就注意到权筠叶,这时才有空问起,他担忧地看向涔沅。
“不必,早上刚换过,这是我的徒弟。”涔沅不带犹豫,似乎早想好了如何向大家介绍她。
闻言,权筠叶愣了一下,还以为他会说是奴婢,怎么就变成了徒弟。
“哦,原来做司正的徒弟,受伤了还能被司正抱在怀里骑马。”宁致远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悄声笑道。
“你要是胳膊丢了或是腿断了,我也可以抱你骑马,要不要试试。”嘴角扯出一丝礼貌的笑,涔沅慢条斯理说到说道。
“嗯~”高马尾公子哥笑得像只小太阳,娇俏地摇摇头,似乎对涔沅随意恫吓人的讲话方式见怪不怪。
说话间,已走到前院正厅,几根顶天的梁柱上有着精致浮雕,有的沙漠落日、骑马射箭之将军以及奔流黄河,是宁府不多地算得上是奢华的装饰品之一。
正厅中央,两个主座,其中一把披着虎皮的交椅格外醒目,那是宁老将军接见宾客的扶椅。喝茶桌子上侧的墙壁上挂着两幅地图,一副展示着大晟疆域,一副精准划出关州城战略要地。
“陛下快请坐,先喝杯茶,稍等便会摆筵席的桌子。”老将军伸手示意那虎皮椅子请她坐下,四角炉火燃烧地旺盛,一驱严寒。
“呵,朕还真未曾试过这虎皮椅子,这是谁打的老虎啊。”轻轻撩起后摆,洛玉明才是不客气地坐下。
“回陛下,是内人打得,内人的祖上是猎户。”宁致远恭敬答到。
女帝本是随口问一句,没想到会得到这令人惊讶地回答,她看向宁致远那身形不算健壮的夫人:“宁夫人真乃女中豪杰。”
夫人道谢笑了笑,也是好生和善的面容。
随即,陛下转头对老将军道:“宁将军,朕的部下在途中意外受了重伤,虽已快要痊愈,但还烦请将军寻一位医术高超的医师来照看一二。”
“宁府医官已候在廊下,若是这位姑娘想回房用膳,便让下人将饭菜端进屋里,先诊治可好?”
“叶子,你说如何?”陛下倒是会给人起外号。
权筠叶脸上笑意融融,“谢陛下关心,不妨,奴婢想在席上一同用膳。”还不清楚宁府是个怎样的地方,宁家上下家眷又是个什么性子,权筠叶不愿错失观察他们的时机。
一个时辰后,筵席接近尾声,不愧是西北腹地,这里的牛羊肉做的风味十分正宗,若是能配上美酒,那可真是不可多得的人间享受,可惜她面前连酒盅都没有,侍女刚给她发下来,就被头也没抬的涔沅顺手送了回去,仿佛管着她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
做奴才的时候,涔沅是宫里最会在细节上伺候性格各异的娘娘和先帝的太监,越是这样心细如发的家伙,也越是擅长在小事上管教约束人,没有办法,权筠叶恨恨地啃咬着没有撒上辣椒面儿的一根羊排。
“好牙口。”接收到她的眼光,涔沅称赞道。
一盏茶的功夫后,涔沅已回房换了身华丽的深紫锦袍,玉冠珠链、金镂腰带和佩玉一应俱全,神色间透着一股威严。
他与宁羽禄站在房间前的一处回廊下,低声交谈着,宁羽禄少有这样面色凝重的时候。
“涔公公或许有所不知,如今山岚十三州的府兵制度早已走向凋零,各州施行的粮草缴纳自负盈亏将养府兵的策略已行不通,豪强大量兼并土地,均田制施行起来越来越困难,且募兵制度实施五年来,更使得府兵兵力一年比一年少。已无法支撑军队运作。宁府看似风光,实则也是外强中干,摇摇欲坠啊。”
微微皱眉,他说得这些,涔沅心中自然有数,可山岚十三州的势力在西北盘踞近百年,不该有他说得这么脆弱。
“当真如此?朝廷的府兵制度一直以来都是国策根基所在,怎会如此不堪?”涔沅斟酌着用词,装作不太懂的样子。
轻叹一声,宁羽禄缓缓道,“我骗你做甚,如今西北局势复杂,北拓国虎视眈眈,府兵来源匮乏,军饷不足,装备陈旧,诸多问题积重难返。”
一时接不上话,涔沅点点头,宁羽禄倒真是长大了,从前他可很难想象这些话会出自他的嘴中。廊下风重,少年人一双明眸闪烁在眼前,满面忧色,涔沅微敛眸,沉吟道:“这话为何要跟我讲,而不是陛下,你知我……自陛下登基后,已竭力不再干涉兵权之争,恐被众臣诟病越界天子之职。”
“司正此言到颇令我惊异,君臣之道可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司正既然选了你的天子,无论世人说什么,凡事只为陛下着想即可,越俎代庖与否留与他人评判便好,难道不是如此?”宁羽禄有些不解。
听完他所言,涔沅侧目转身,长指随意折断院中一株枯树伸进廊下的细枝:“山岚的树,虽生长的肆意,可也想来年茂盛如初,也是要剪枝的,只不过,要是不能找到病根,哪怕剪断了四肢百骸,我也怕万树皆会成妖,若不能一举拿下,谨慎起见,我不会劝谏陛下拿起剪子剪枝。”
……以树为喻,涔沅简单扼要地与他说清其中利害关系,此事不是他不为,实则是尚不能为,只不过,涔沅没说出口的是,他手中已经握着几件或许能用来剪枝的利器,只等陛下走后,他再在山岚十三州的地界上大开大合地试试能不能行得通,不过此刻尚不能对宁家人言说。
半晌,宁羽禄虽不懂涔沅的性子为何收敛了这么些,可见涔沅不愿再谈此话题,他也知趣地闭了嘴。
二人是在前朝的东宫相识的,那时他刚出学堂,父亲指望他留在郢都考取功名,便托陛下给他寻了一个东宫侍卫的闲职先做着,涔沅则是前朝太子身边的红人之一,他不仅天生长得柳色春风,媚眼朱唇,形容身形皆胜过后宫三千佳丽,更是文武双全,且善于藏拙,不过俗话说忍得越久,疯得越狠,他后来能发疯到那样的地步,宁羽禄不算意外,甚至举起双手双脚都为他拍手叫好。
如果说他俩有什么最像的地方,那就是宁羽禄也早已厌烦了自古至今以来这万物生民之君王皆出自男子之间,男人们是何等暴力、好色、缺脑子的玩意儿,他身为男人再懂得不过。
至尊之位早就该落在位女子身上,宁羽禄只恨他无能,在洛玉明登基之事上出力甚少……他对少年女帝心怀着的又岂止君臣之礼。
思虑到此,宁羽禄微微蹙眉,目光灼灼地看着涔沅,言辞恳切道:“涔公公,还有一事我当真无人可说,只能问问你。”
“嗯?”涔沅本欲听他讲话,此刻却抬手制止,因余光瞥见了披着雪色披风的女人钻过拱门,健步如飞,翩跹而至,停在台阶下。
“呵,你怎么不用飞得?何事如此慌张?”涔沅冷笑道。
眨眨眼,权筠叶被他问得一愣,才反应过来他在怪她伤还没好,走得太快了:“我来司正这儿取书回房里背。”
“这位……”宁羽禄丝毫没有被打扰地不快,热心笑了笑。
“回公子,我叫权筠叶。”权筠叶大方介绍道。
“你长的不像中原人,难道你是西北人氏?”宁羽禄疑惑道。
“公子甚慧。”权筠叶抬眼笑了笑,目光随即放回涔沅身上,心想外头这么冷,怎么不进屋里说话,看来宁羽禄真的并非心细之人。
“若宁公子不在意她在场,我们进房里再聊,或是……。”涔沅本欲打发走宁羽禄,谁知宁羽禄欣然点头,率先推开房门。
弹指间,三人落座室内,涔沅让权筠叶搬了把椅子坐在他身侧,火炕很暖和,她满意地掀开书页。
谁知片刻,宁公子开口两句,“啪”地一声,权筠叶的书便砸在地上。
“司正不怕你笑话,我自小时候见到陛下那一日起便仰慕陛下,这么多年,我对陛下一片真心,我能力有限,能为她做的事不多,也本该接手宁府,但一是我不喜爱军中生活;二是宁府有长姐撑着,我留在山岚用处不大,若陛下还愿看我一眼,我愿放下一切跟随陛下回到京城,就算没名没分地住在后宫,每日只专心逗陛下开心,就这么过一辈子也可。”
咽了咽口水,权筠叶看着涔沅,涔沅都面露难色,这么多年有人向他求官,有人向他求命,也有人向他求情,可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向他求想要入宫为陛下的“男妃子”。
“你说。”见权筠叶一张嘴霎时被惊讶地合不上,涔沅忍住没叹气,让权筠叶先发言,先以毒攻毒试试吧。
“但哪怕陛下愿意,有个棘手的事儿,那就是,宁公子是想自断根脉再入宫吗,如若不然,陛下身边有着一个身体健全的妙龄男子,岂不是**,避子或不避,怎样都容易伤身。”
“……”好一个忠臣之言,屋内一时寂静。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