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微雨,妃白。
公主府别院。
阿玊坐在窗前描素花。停笔之际,一阵儿风拂过花瓣萦绕笔尖,最终停在了正在画的素菊上。
这座府邸有些渊源。当初柳才人身故,晟帝追封她为昭容,厚葬。同时又封了阿玊,直接赐越王旧邸为公主府。
私底下允许她外祖入住,作为上京歇脚的地方。
“什么?”青糖倚着彩勾莲福罩睡意昏沉,忽然惊起,慌忙抹起嘴角。
众人笑起来,阿玊看到赶紧让人把糖端给她,可不要馋坏了。
青糖不好意思,低头瞧见阿玊的画作,询问是否需要寻来真的菊花。
“不用。”阿玊蘸着钛白晕染着花瓣。
“有些东西就是没有才会显得它们的可贵之处,隔着距离瞧,才能让自己凭着心意勾画。”
阿玊端起新茶,看着青糖不解却又纠结要不要说话的样子,笑出了声,“没有才会想着念着,才会想办法得到……”
然后丢掉。
海棠枯枝下,裴吉站在和合窗前透过间隙看着倩影。小泉子伏腰间瞥了他一眼,觉得不妥,故意咳出声。
阿玊回头,暗道阿弥陀佛,有些日子没见,这人怎么总在她说真心话的时候出现。她起身来到窗前,裴吉忽然抽下支窗的木头,窗户落下的声音响起,也将二人隔在轩窗内外。
阿玊眨巴眨巴眼,转身入院外,厂督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小泉子搂着留下的一盏菊花,传达厂督的意思,“一会儿还有时兴的花朵送来。”
阿玊看着面前的花嘴角微抽,这花哪时兴了。
“公主,福栖公主的婢女芸欢求见。”门从疾步而至。
二皇姐……
阿玊起身入了梅倚玉屏后面。烛影从隔窗回看了眼阿玊,走出院外将那婢女带进来。
“殿下,”芸欢进门扑跪在地带着哭腔,“求殿下救救我家公主吧。”
阿玊眼神示意,素商扶起芸欢,“你慢慢说,说清楚。”
“驸马喝酒清晨才回来,殿下身子重,不欲与其纠缠。可推搡间竟打起了殿下。”
阿玊皱眉睨着,“皇姐何时有了身孕,这是喜事怎不呈报给宫里。”
芸欢:“月份小,殿下听府医的话,本想着等安稳下来再报给宫里。”
阿玊:“那你们该去拦着,叫本宫有什么用。”
“公主明鉴,驸马来时好好的,待奴婢们听到我家公主喊叫想要上前,那齐家的叫来人将整个院门锁着,将上前的都命人按在院子里打。”
“还是家令嬷嬷打眼瞧着不对,乱起来时便将奴婢塞了出去。您的府邸离得近,这……驸马在府内耍威风,求公主看在往日与我家公主的情分,想想办法。”
“那齐家仗着太后恩宠,平日里跋扈惯了。公主又贞静贤淑,屡屡迁就。”
“屡屡?”
芸欢哭喊着磕起头来,“求殿下救救我家公主,救救……”素商将其下伏的身子拦住,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这是逼着阿玊出去。
阿玊听得头疼,不知道二皇姐这是什么意思。她让人去准备衣服出门,自己仍靠在榻上悠悠张口,“朝廷这几日踏青休沐,姐姐身在齐家,出了事该先去找齐大人。齐大人求不到,该求宫里。”
芸欢哭着上前伏在阿玊脚边,拉住阿玊的裙角。“我家公主身子重,等不得。”
青糖轻声提醒到,“公主,今日春祭……”
是了,父皇举办春祭,京中王侯达官作为陪祀王公随父皇去参加祭祀大典了。自己前些日子惹了父皇不快,老实在府中待了段日子,一时忘了这茬。京中……
阿玊想起从前在宫中时,那位皇姐性子贞静,是最最和善的。
但还是不对。
“烛影,命人套上马车,带上茗嫣过去。”
阿玊看芸欢实在哭得厉害,套上素衣疾步夺出,略过院中所跪之人直接上了马车。
萧俞看着贵人面色凝重地出去,肩膀无形中松懈了一些,那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儿。
云栖公主喜玩乐,戴着一扇纯金镂空的面饰,将京里热闹的销金窟跑了个遍。
听说言官的折子雪一般飞向陛下的御案,世家夫子们骂她失德,姑娘们笑她俗。
接着便是齐家的小公子齐玉廉前后跟随看顾着,萧俞也是在那时远远地看到那盏面具。
与除夕那晚出现在醉江翁的一样。
芸欢缩在马车角落里不时抽泣。阿玊支着腿,闻声转头看向她,“当初赐公主府,应当也赐有侍卫……”
“那府邸,公主只出嫁时住过两日。嫁人后,公主平日里侍候婆母,不曾、不曾……”
阿玊移开目光,想起年前在宫里那一遭。
皇姐是齐家的儿媳,却故意在太后的宴会上给自己露出伤痕。
“而且,而且那齐家仰仗太后势大,驸马又是太后看着长大的……”芸欢哭得满面,犹豫开口。
“闭嘴。”素商喝止转头观察阿玊,青糖当即拽了下芸欢的袖子。
*
齐府,烛影用剑柄抵住门。素商扶着阿玊从车中出来,正瞧见那门侍透着门缝虚伪地赔笑。
“我家公主来拜访自己的姐姐,这便是齐府的待客之道吗?”
“殿下有所不知,实则是咱们公主身子不适,闭门不见客正是公主娘娘的意思。”
“你胡说,”芸欢从车上爬下反驳。
阿玊冷眼瞧着四周,生怕闹得不够大,喝令“进府”。
侍卫当即一拥而上。
“凡阻拦者,全部拿下。”
“唉唉唉,干什么的。”齐府管家见门口闹哄哄的,招呼人拦着,见是云栖公主,当即追上,“公主,公主这是做什么。”
“哎呦齐府好歹是这京都有头有脸的人家。您行事荒唐,如今还要大闹齐府吗?天底下哪有妹妹大闹姐姐府邸的道理……”
那管家撒着泼,正喊着还想伸手拦着。烛影当即刀出半鞘架在那管家脖子上。
“二姐姐邀本宫入府,管家这是什么意思。”
众人绕过雕花照壁,不时有护院上前阻拦,阿玊瞧在眼里,倒真是大胆的很。
“公主,便是这里。”
院门紧闭,不惶多想,“哗——”一阵瓷器裂碎的声音。
沉洛带人翻进院内,抽刀将守门的婆子挥开。
“什么东西,敢在爷们的院子里造次。”齐玉礼听见院中吵闹,迈着虚浮的步子晃荡到门口。
阿玊进院,迎面见到那齐家大爷从屋中出来。
廊前阶下……
阿玊瞳孔微颤。
“混账。”
“原来是云栖妹妹啊,莫担心你……”
阿玊扶起福栖,听见那畜生扔在大着舌头胡言乱语,高声呵斥:“将这院子里的人给本宫拿下。驸马谋害公主,将人绑了提去院外打。敢上前阻拦的一起打。”
那齐玉礼拉扯间似乎被惹怒,还要伸手拉拽阿玊,被一脚踢翻押了出去。
“皇姐,”阿玊轻唤,检查着怀中之人。手划到腰侧,指尖沾上地上的鲜血。她这才瞧见长公主裙下大滩的血迹,一下慌了神,赶忙跪着倾身,茗嫣在一旁托着,将二公主拦腰抱起移到床上。
茗嫣从腰间拿出卷针具。
阿玊慢慢将怀里的身子放平,让出位置。
“素商,让人去把这府里的库房打开,待茗嫣写下方子,去备着熬药。”
阿玊缓步至案旁,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皇姐,心慢慢回落,方才一遭真是惊着她。
人没事就好。
茗嫣和芸欢在屋内照看着二公主,阿玊揣着手坐在廊下,眼神阴翳一一扫过院中之人。
“妹妹。”
阿玊起身,朝李良翊伏身行礼。“烦扰三姐姐临近婚期又跑一趟。”
李良翊一路过来不动声色地看了院里的景象,该处置的都处置了,却还是把她叫来,“别说这个。二皇姐如何?我已命人去宫里请了太医。”
茗嫣从屋内走出,伏身低语:“孩子没了,刚灌了药,情况不太好。”
李良翊担忧地入了内堂。
“就是……”茗嫣纠结着附耳低语,整个院子静默无声,皆伏着身子等着下一步发落。
“殿下,不经打,晕了两次。”沉洛穿过院子呈报。
阿玊将目光移回阶前所跪之人,“那就换个人打。”微抬下巴点了刚刚进门百般阻挠的老东西。
“管家年纪大了,别打死了。”
管家惊恐地看着走向自己的侍卫,正要大喊求饶,被人一把捂住嘴拖了出去。
“嬷嬷还有脸哭啊,”阿玊冷眼看着其他人,“身为公主家令,将公主照顾成这般光景,你们这群东西是干什么吃的。”
轰隆……
众人被吓得惊战,伏着抽泣起来。
天边响起断断续续的春雷声,倒真不是个好兆头。阿玊坐回靠住椅背,低头点着手指。
烛影带人抬出张小案至廊下。李良翊开口:“嬷嬷先别哭了,先说说这半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发生了什么,驸马干了什么,一五一十说清楚。”
“是,今晨……”
雨渐渐的下来,二人隔着雨幕听着众人的陈词,无声对视脸色越来越冷。
皇后派人到齐府,身边跟着一同赶回来的齐阁老和寺门祭香返回的齐夫人。
“逆子,你干的好事……”
阁老一进门直奔院中绑着的齐玉礼,在院中打了起来。
齐夫人赶忙拦着。
阿玊起身等人近身,受了云仪嬷嬷的礼,却不再随众人一道进屋了。
云仪寻来宽大的裘袍,将福栖从头到脚裹严让人抬上马车。
李良翊陪着一同回宫,注意到阿玊裙面的血迹,温声道:“妹妹裙面脏了,快回去换身衣裳歇一歇吧。”
下一秒话锋急转,“将院中之人绑了,带回去。”
带回去?齐夫人眼前发黑,却不敢违逆这位公主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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