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明张皇地挥着手,振振有词地解释着,生怕眼前的黑衣人一剑将他毙命。
“我……我去只是例行公事,右相家的千金放走了那对母子,我说什么也要去问询一番,毕竟丢了人,也不能向那两位殿下交差……”
萧临深不着痕迹地轻笑一声,他在盛家的祠堂屋顶,亲眼瞧见刘明当着盛相国的面,也是咄咄逼人,并无半分忌惮的模样。
如今人前人后两张脸,装得可怜,实则是笃定了他是北狄的人,不知道内情,故意扯谎。
“我向来不喜欢,撒谎的人。”
萧临深剑眉一皱,目光如炬,他狠厉地将长剑贴着刘明的耳畔向上一挥,手起刀落一刻。
刘明只听见刷的一声,冷风划过他的耳畔,他惊慌地紧闭着眼。
良久,他才敢睁开眼,还全须全尾地活着,他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庆幸大难不死,劫后重生。
他撇过头,只见一小撮头发,落在肩头,滑落到手中。
刘明攥紧了被割断的头发,身体陡然僵硬得像块冰雕,融化在了地上。
夜里的昏黄巷子,竟然染上了一滩墨色,散发着一些骚味。
“明日,我要看到你亲自把这件事了了。”
萧临深收回了长剑,他一眼都不看向呆滞的刘明,转过身,背对着刘明说道。
“要是我听到关于你耀武扬威的只言片语,坏了我的事……”
“不敢!属下不敢!”刘明如释重负,浑身战栗,又把手往□□一挡,羞愧地垂下了头。
“只是,我该如何做才能消解了相府的怒气……”
刘明丝毫不怀疑,眼前黑衣人要他去摆平这件事的用意,只当是为了潜伏下去,不引人耳目罢了。
萧临深冷声道:“怎么去的,便怎么解决。”
黎明的风声愈发狂乱,穿巷而过,掀起了萧临深飘逸的衣摆,寂静的深巷传来打更人若即若离的铜锣声。
江夜竖耳听着,面对着萧临深说道:“像是五更末了,不出一个时辰,便要天亮了。”
萧临深闻言,抬头望向屋檐翘角遮蔽的天空,渐渐明朗的晴空只有寥寥星光,看天色,他离开相府已有两个时辰了……
今夜多事,他竟不觉得困倦,甚至犹如天边一闪而过的明亮流星,他亦有归心似箭的奇异之感。
萧临深闭上了双眸,长呼一气,又利落地把软剑环在细窄的腰上,回过了身,冲地上仍然跪着的刘明,冷声说道。
“今夜遇见我们之事,以及你的伤……”
还未等他的话说完,刘明忙抢着答道:“属下懂得!懂得!定不会乱说,都是我喝醉酒睡糊涂了才被蜡烛给烧了,腿是我摔伤的……”
刘明抬起头,敏锐地看到了萧临深黢黑的掌心,他心中闪过一丝惊诧,他面上却不敢表现出异常,忙低下了头。
“不要妄想耍滑头。”萧临深轻拍着脚边被刘明扑过来时染上的尘土。
“除非你也想你的家人,一尝你今日的滋味。”
刘明不再说一句话,只顾着把脸贴在地上。
他知道,眼前这三个陌生人只怕是要走了,毕竟外头,似乎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不知是打更人,还是巡逻的士兵……
寒明率先从巷子的另一头快步走了过来,江夜接到他撤退的眼神之意,二人同时望向萧临深。
萧临深不说一句话,只一个手势,二人便领会了他的意思。
他眸色一沉,轻巧地借着巷子两边的墙,身形似燕,飞腾到房顶之上。
江夜紧随其后,一阵短暂的悉数之声,二人消失在房顶之上。
只有寒明尚且留在原地,他听得屋顶上的瓦砾一阵轻踏之声,再撇眼瞧刘明。
刘明此刻欣喜的嘴角挂在脸上,送走了两尊瘟神般地窃喜。
“他们两个人走了?你似乎很高兴?”
正当刘明张嘴回答一刻,寒明眼疾手快地将一枚药丸,逼进了刘明的嘴里。
刘明捂着喉咙,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咽了下去,他瞪大了眼睛,“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寒明笑着说道:“自然是好东西,副指挥使大人,可要好好在家中等我来给你解药,就用信王的情报来换,很划算。”
他爽朗地说完,一个蜻蜓点水,便轻巧地跃上了屋檐,他冷眼瞥视了地上狼狈的刘明,便彻底消失了。
东方连绵的群山之上涂上一层淡淡的鱼肚白,白色天光蔓延,尚且能看清整片巷子的屋顶。
寒明快步地飞掠在层层叠叠的片瓦之上,循着火把燃烧的味道,一连过了几个巷子,撞见了回来寻他的江夜。
江夜早已撤下了蒙面的黑巾,一张稚嫩却充满正气的脸,他双手环胸,没好气地埋怨道。
“你怎如此久?我还以为你轻功不好,连这小小屋檐都爬不上来,王爷不放心,让我回来看看你。”
“正如你所说,我轻功不好,还劳烦你回来帮我。”
寒明隐瞒了他给刘明下药的举动,也扯下了脸上的黑巾,露出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庞。
江夜撇撇嘴,盯着寒明深不见底的眼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王爷一样,都装着许多秘密,一点都不诚恳!”
“你们就瞒着我吧,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江夜说完,一个疾步便跨过了两家的屋檐的宽大缝隙,“还不跟上?”
寒明无奈地摇了摇头,紧跟着江夜的步伐。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愈来愈近的潺潺流水声,才看见四角飞檐,临水而建的凉亭。
他们二人很快便从房檐上下了来,只见萧临深褪去了那身夜行服,也撕开了戴了一天的面具。
如今他依靠在被藤蔓攀缘的亭子木柱上,一身墨色的衣裳隐匿他的身形,他闭着眼。
听得他们落地的动静,萧临深转过了头,瞧见是他们二人,便让他们上了几步之高的台阶,来亭子里头坐下。
“王爷跑得可真快,这里是盛京东南边的雪絮河,这亭子名为碧落亭。”江夜上来亭子之后便走到临水的一边远眺。
虽然还未日出,也有几分天光,雪絮河畔的景致倒是能看的清楚。
亭子旁边是一座拱桥,雪絮河岸边栽满了古老的柳树,枝叶繁茂,柳条飘飞,把高矮错落的房子遮在了树影之后。
底下流水因着冬日干涸,河床上的石头隐约露出了头,阻挡着水流,显得回旋湍急。
寒明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问向还在赏景的江夜,“为何名为雪絮河?”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江夜转过头,一屁股坐在了长凳上,翘起二郎腿,“盛京下雪,状若柳絮,所以名为雪絮河。”
“那也没什么稀奇的。”寒明轻笑着,像是江夜说了一个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除了这层意思,还有个缘故。”江夜把手揽在扶手一边,目光盯着天那边的暗红的火光,“盛京的秦楼楚馆,多半沿着这条河两岸建造。”
“岸下游船,岸上香阁,寻欢作乐,哪处不需花费白花花的银子?”江夜回过头,望着寒明的双眼。
“你要是现在跳到河里去捞东西,八成能捞上来银子……”
寒明转眼看向沉默不语的萧临深,说道:“我们王府,还不至于缺这么点银子,倒是比较缺少药材……”
萧临深闻言,慢慢挣开了眼眸,才想起来他从盛愿房中偷拿出来的药材,被他放在了火房外的房梁之上。
“你这话是在点王爷呢……”江夜毫不客气地点破寒明的小心思,“不就是用了你珍藏的一点药材,还兴师问罪到王爷头上了。”
“兴师问罪,这可是你的说辞,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萧临深松开了交叉在胸前的手,无奈地揉着脑袋,轻声说道:“好了,别吵了,先说正事吧。”
他一个跨步,挥开了衣摆,正襟危坐在二人面前。
碧落亭中有一石桌,江夜见状,便也围坐在了桌前,并无半分斗嘴的啷当模样。
一时间三人脸上的神情凝重,似乎是因为牵涉到了信王萧临启,这位带着萧临深在军营历练而出的二皇子,江夜寒明二人,都不敢率先答话。
三人团坐着,全无一人说话,只有流水拍打石头的清脆声响,江夜忍不了冷寂的氛围,先说了话。
“方才刘明所说之事,我觉得不像是假的。兴许是信王殿下,真的想要插手北狄边境战乱一事,急着得到情报,这才想利用我们的人,去截获安远侯府的线人。”
“属下也觉得江夜所言,值得考量,毕竟南疆已安定多年,信王殿下无须亲自镇守,也回了京,皇上还在病重,北狄之事,的确需要有主事之人。”
“若非那该死的狂躁之症,哪能有他信王什么事,这等差事,也该落在我们桓王殿下手里!”江夜义愤填膺,他脸上的怒气压根藏不住。
“还拉拢我们手底下的人为他效命,京城的防卫,好歹还是我们做主,没想到抓个叛徒,还得乔装打扮,大费周章……”
萧临深一言不发,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瘫在桌上,他目光盯着变得黝黑的掌心,只沉默的听着。
寒明亦盯着萧临深的手,今夜见时,尚且只是掌心一小块变黑,如今两个手上均是浓墨般的颜色,他不禁皱着眉头,也没在听江夜的愤懑之言。
“王爷,把你的手给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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