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梁魏清晰地听见骨骼碾压的一声脆响。
他循声望去,眼前少年脸色突然乌云密布,而少年垂在腰间的手,紧握着,青筋横起。
“公子……你没事吧?”
梁魏脸色难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解释道,“我也只是猜测,事出反常,兴许盛装打扮只是为了赴宴而已……”
“毕竟小姐并不是柳夫人所出,即便是小姐到了年纪要许配人家,也得小姐愿意才成……”
梁魏宽慰的话语似乎像隔了一堵墙,一声也没有传到少年的耳朵里。
他看着少年白皙通透的脸庞愈发地发黑,只得打嘴。
“我不应该在公子面前嚼舌的。”梁魏脸上带着歉疚。
“只是大小姐待我极好,这些事我是传不到小姐耳边了,但请公子代为传话。”
“我听外院的人私底下都在传,说柳夫人接大小姐回盛京,就是为了议亲之事……”
“雪青姑娘曾同我闲聊时说过,大小姐无意于盛京的繁华,她们回京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人,说是办完了事,就要回去了……”
萧临深一听,撇过阴冷的眼神,那眼神不带一丝的犹豫,像一道冷冽的寒光,梁魏下意识地避开,不敢直视。
“你为何同我说这些?”
萧临深琢磨不透眼前这个面貌丑陋,但还算是心思通透之人的话。
梁魏笑道:“公子虽然看起来年轻不羁,可从方才公子救我之举看,便知公子对于小姐的事,是很紧要的。”
“我不知道公子是谁,但公子有如此身手,也能多护着她一点。毕竟在相府里,她也同我一样,不受待见,说句大不敬的话。”
“小姐很像我不曾为奴时,护着的邻家的妹妹,所以我也见不得她身为主子,又性子温柔,被底下的奴才作贱,这才对公子有这些话吧。”
萧临深沉默地听着,望着梁魏洒脱般的笑脸,问道:“你似乎读过书?”
梁魏挥了挥手,叹道:“家道中落,只得为奴谋口饭吃,来了相府在书斋伺候了几年,也算耳濡目染吧。”
“可惜我是个废物,就连亲妹妹,也被我卖了。”梁魏看着湖面上飞起的水鸟,悲伤地说道。
萧临深知道他说的是盛愿房里的丫鬟知春,但一想起那丫头想要替别人下毒暗害盛愿,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怎么回应梁魏的话。
看着眼前愧疚的男人,萧临深眼眸闪过一丝诧异。
粱魏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亲妹妹企图谋害他口中,对于他们兄妹极好的大小姐盛愿。
“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
萧临深平静地说道,比起宽慰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他更想早些时辰回到浮云居。
方才梁魏口中的范妈妈,属实让他在意,虽然他面上仍旧风平浪静。
“等下我让雪青过来把你领走,你一个人在内院乱窜,是出不去的。”
萧临深从前为了探查京中情况,也曾来过相府,对于相府的楼宇布局还算熟悉。
如今来得次数多了,他记得门上的看守换班时辰,也大差不差,此刻想必相府里的洒扫的奴仆,也多了起来。
“我这一身破烂的衣裳,只怕会被当成窃贼。”
梁魏索性盘腿坐下,地上的草团秋日里枯黄,清晨的露水有些湿冷,但他并不在意。
“我出去之后,会和马厩管事的说一声,公子所托我定能办到。只是,我还不知,公子名讳?”
萧临深俯视着他,清冷地开口:“楚筠。”
粱魏呢喃地重复他的名字,“楚筠?京中门阀,似乎并没有楚姓……”
“你似乎对于京城之事,很是熟络?”萧临深这才知晓,原来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一直都在揣测自己的身份。
“只是平时出门多了,认多了路,想必公子化名而来,定然不想让人知道真实身份,我必定守口如瓶。”
萧临深向他投去一抹惊奇的眼神,又从怀中拿出一张银票,径直地递给粱魏。
“这是?”粱魏错愕地看着在眼前飘动的银票,颤颤巍巍地接过,定睛一银票上的落款,拿着银票的手颤抖着。
“这可是一百两银票!”粱魏冲着萧临深难以置信地说道,“楚公子,这,这是何意?”
萧临深双手环在胸前,纤长的手指敲在双臂上,他没理会惊讶的粱魏,只盯着湖面对岸逐渐走动的行人。
“正如你所说,守口如瓶,这是你的谢礼。”他的声音清脆地融进潺潺的湖水拍岸之声。
可下一瞬,他转过棱角分明的脸庞,目光如炬,盯着粱魏感激的眼眸,话音阴冷。
“若是泄露一星半点,这就是你和你妹妹的丧葬费。”
粱魏脸色由喜转怖,嘴角的笑意还没卸下,心中就泛起一阵恶寒。
眼前少年虽然看着不怒不喜,五官精致的脸庞看不见一丝怒意,可粱魏本能地感到害怕。
“楚公子放心,我……”还未来得及求饶,少年便打断了他的话。
“你若有事,就叫你妹妹来传话,我还要在浮云居待上一些时日,我不希望,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个消息……”
“至于今日之事,不要同你们家小姐说起。”
“是。”粱魏点头,又把手中的银票拿起,“可这钱……”
粱魏脸上有些窘迫,萧临深疑惑地盯着他,便明了他的意思,沉声说道。
“去官家银号。他们自会替你兑换,不会有人拦你。”
萧临深说完不等粱魏回话,迅速地转过身,身手矫健,只给粱魏留下一道洁白的身影,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官……官府的人?”粱魏瞪着眼睛,少年离去的墙头只飘下几片泛黄的落叶。
“真是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结交到了这样一位身手矫健的少年?”
粱魏喃喃自语,匍匐着往高耸的荆棘丛挪了过去,湖面对岸的行人愈来愈多,那是相府的一部分。
虽然隔得很远,但他怕被发现,只得掩藏身影。
粱魏躲在一旁,手上握着那张崭新的银票,眼中含着热泪。
“想必有这些银子,我就能把你赎出来了……”
暖洋洋的日光穿透密不透风的树叶,如同鎏金洒落在粱魏破旧的衣衫之上。
他抬头,只觉得晨光和煦,宛如春日。
浮云居中,飞檐翘角闪耀着金光,温暖的阳光将院中的一切照得暖意盎然,往日的萧条,被暖和的晨光填满。
空荡荡的院中郁郁青青,却不见来往忙碌的女使,只有雪青一人从廊下穿过,快步冲进正堂。
正堂之中,穿堂风起,少女站在门口,青色衣袂翩翩,脸上不施粉黛,她捂着嘴,哈欠连连。
雪青见盛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调笑着把盛愿从正堂里往外拉,嘴里不断念叨着。
“既然小姐已经起来了,不如晒晒太阳,就不那么困了。”
盛愿汹涌的困意犹如起伏的潮水,迈步出了正堂,站在廊下。
耀眼的阳光撬开她眯着一条缝的眼眸,**辣地灼烧着她惺忪的眼皮。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挡在眼前,眯着眼从手缝之中感受阳光的热烈,此刻她被雪青这么一折腾,困意全无。
盛愿索性伸了个慵懒的懒腰,望着走到院子里忙碌的雪青,问道:“范妈妈走了?”
雪青正忙着给盛愿擦去椅子上的还没晒干的露水,“是啊,我让云锦她们好生去送了。”
“云锦?她们怎么来了?”
盛愿目光巡视了一圈院中,一切井井有条,看着可不是雪青一个人能做完的,想必是其他丫头来帮忙了。
“这不是知春的药效未过,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又想着昨夜范妈妈的话,这才把她们这群懒怠的丫头早早叫来,不成想,还挨了一顿骂。”
雪青想起早上那几个丫鬟当面呛她是“二主子”的话,脸上挂着不高兴的歪嘴。
盛愿知道雪青在生气,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内情,只得安慰雪青道。
“她们这群人里,云锦年纪最大,你如今当着浮云居大大小小的事,还比她小上几岁,她自然不悦,但是。”
“她敢当面给你脸色看,终究还是因为我在相府不受待见的缘故,是我连累了你。”
“小姐别说这些话。”雪青听见盛愿的灰心之言,忙停下手中的动作,往正堂廊下走来。
“她们都去送范妈妈去了,院子里头难得清静,阳光正好,椅子我也擦了,小姐晒晒,暖暖身子。”
盛愿摸着雪青冰凉的手,低声说道:“等了却这件事,不在相府呆了,我自会为你讨回公道。”
“嗯嗯。”雪青开怀一笑,搀扶着盛愿走下台阶。
“对了。”雪青笑道,“范妈妈送过来的首饰可真是精致得不得了,我方才放到小姐房里去了。”
“要不是小姐还睡着,范妈妈也不好意思进门,不然我看她的脸色,像是要教训小姐一般,黑得像块煤炭。”
盛愿被她的形容逗笑,说道:“其实我早醒了,只是不想见她。”
“怪不得小姐问范妈妈走没走……”雪青扶着盛愿到院中的竹椅坐下。
“她的规矩比主母还多,只怕我起了,她又要喋喋不休。这还是其次,若是让盛云夕知道了,只怕又要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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