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曜堂内,薛明台坐在上座喝着茶水,堂下跪着的左营的各卫尉长。众尉长皆低垂脑袋,等待着薛明台发话。
薛明台就着茶水看完最新的折报,眼神渐冷。他将茶杯放在桌上,缓缓开口道:“三日之期已过,你们敢回到这黑曜堂,必是有了对策。”
众卫尉长纷纷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谁都不敢做那个出头鸟。
“一个楚卿楼就让你们如此忌惮,怕是到了明日,我的位置就应当让贤。”薛明台冷笑道。
薛明台的话音落下,堂外传来一阵骚动。
薛明台眉头微皱,看向堂外,就瞧见一身紫衣的楚卿楼款款走进来。
“薛大人。”楚卿楼对着薛明台拱手作揖。“卿楼有重要情报向薛大人汇报,未经通传闯入,实在抱歉,事后愿领责罚。”
薛明台见他落落大方的样子,一点都不忌讳两营之间的矛盾,心中快速盘算一番。
“楚世子重伤刚愈,就如此劳心劳力四处奔走,真是后生可畏。”
已占了楚卿楼肉身的任晋阳并没有计较薛明台的阴阳怪气,他知道明台的真正为人,如今他们只是立场有异罢了。任晋阳心中清楚,要打消薛明台心中的芥蒂,需要拿出切实的情报。
“卿楼自知技不如人,才让席家余孽侥幸逃脱。为将功补过,追查之事自是不敢懈怠。刘锦州带着席家余孽,为掩人耳目,断然不会此时贸然去风家求援。卿楼之见,与其浪费人手在那里守株待兔,不如主动出击,杀他个措手不及。”
“哦?”薛明台双眼审视着他,“楚世子似乎已经掌握了那余孽的踪迹,右营得此机会,竟会拱手相让?”
任晋阳淡定的回视,丝毫不惧他的审视:“你我身处幽冥卫,皆为陛下尽忠。为陛下解忧,才是正事。刘锦州虽然狡猾,但毕竟不是百年老狐狸。只要他带着席家双姝,想猜透他的心思不难。”
众卫尉长都不可置信地看着楚卿楼,他们以前都认为这个小世子只是个花架子,哪曾想他面对人人敬畏的薛明台还能如此应对如流,着实是低估了他。
薛明台看着任晋阳的眸光变幻莫测,身子前倾,略带玩味的口吻说道:“哦?愿闻其详。”
“梦泽闹饥荒,让无数饥民背井离乡。最近几日,已有接近上都之势。”
任晋阳突然转移话题,说起梦泽饥荒之事,薛明台一下子就反应过来,看向众卫尉长。众卫尉长立刻心领神会领命告辞,只留下任晋阳和薛明台在黑曜堂。
“薛大人能够信任卿楼,快速应对,足以证明外界传言,并不可信。”
薛明台听他提起外界传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随即收敛:“楚世子既然掌握了余孽的踪迹,如今让左营出手,不知是否想当那事后黄雀?”
任晋阳知道明台多疑,也不否认:“如今右营元气未复,皇太孙殿下还在疗伤,卿楼人微言轻,情报得来不易,怕刘锦州察觉,必须尽快行动,只能前来左营寻找助力。至于大人是否能够成功捕获余孽,全靠大人本事。事成后若大人能在陛下面前提及卿楼几句,自是感激不尽。”
薛明台听完他的话,沉吟片刻,站起身来走到他跟前:“请楚世子回禀皇太孙殿下,左营定不辱命。”说完就提步往外走去。
任晋阳目送薛明台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一抹浅笑。
当任晋阳回到右营的白曦堂,韩少山已经屏退了所有人,在偏厅等候多时。
“我已经把右营仅剩的人手派去城外,应该能够赶在左营的人之前找到刘锦州他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任晋阳看韩少山紧张的模样,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刘锦州带着席家姐妹,还敢趁着饥荒之乱靠近都城,证明他还想作最后一搏。保他不死,自是有交涉的余地。我已经说动了明台把左营的人派出去,到时候两营人马相遇,必定有一场混战,正是我们浑水摸鱼的时机。只是,要保下刘锦州他们,就要牺牲其他无辜,希望阿山你能明白,事急从权。”
韩少山抿了抿嘴,郑重地点头:“我懂,都听你的。”
都城外不远的一处废村落里,此时聚集了很多从梦泽过来的灾民。他们拖儿携女,一路乞讨,好不容易抵达京都,却被拦截在城门之外。这些灾民无法进入都城,只能待在城外的破落村落。
“爹,饿……”一对父子坐在一间茅房跟前,瘦弱的男孩拉扯着父亲的袖子,仰着脑袋,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男人叹了口气:“阿宝再忍耐一下,我们是男子汉,剩余的口粮要优先保证你娘亲和弟弟妹妹们。”
“可是……我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草根树皮实在咽不下去。”
男人看着可怜的孩子,只能站起身来,拖着一条跛腿,打算再去都城那边碰碰运气。
“小弟弟。”
一把柔美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阿宝寻声找去,只见两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女孩站在附近的草垛旁,其中一个女孩手里拿着馒头向他招手示意。
看到食物,阿宝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向着她们跑过去,伸手接过馒头,狼吞虎咽的啃了起来。只是吃了几口,他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把剩下的馒头藏在怀里。他局促地看着两个肯施舍食物给他的陌生女孩,眼神闪烁不止。
“小弟弟,你不用担心,这馒头你尽管带回去,明天我和妹妹还会再来。”
阿宝感激地向姐妹二人拜了拜,抱紧怀里的馒头跑回茅房里。
“姐姐!”妹妹模样的女孩扯了一下姐姐的衣衫,低声说道:“锦州叔叔给我们的干粮本来就不多,不能再这样施舍出去。”
席慕蓉按下了妹妹席慕嫣的手:“嫣儿,昨日如果不是那位跛脚大叔掩护了我们,我们的行踪早就暴露了。”
“可是……”席慕嫣仍旧不赞同。
“好啦!”席慕蓉又揉揉她的脑袋,温和地说道:“放心吧,明天我们不会再过来了。”
正当席家姐妹离开的时候,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惊叫声,吓坏了姐妹俩。两人下意识就往回赶往她们的藏身处,却在东躲西藏之间听到了各种尖锐刺耳的惨叫声。
“救命啊——”
“杀人了——”
席慕蓉不敢停下脚步,拉着妹妹的手一路小跑,但是刀枪剑戟之声越来越近,她们幼小的身躯也在疾跑后开始疲累。
她们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感觉要被恐怖的声音包围,只能颤抖地互相扶持躲进一个掩蔽的泥坑里,屏着呼吸。
突然,有一双手将席慕嫣拉出泥坑,席慕嫣害怕地挣扎着想要逃脱,可是那双手臂力量强悍,直接禁锢住她的腰肢,让她无法挣脱。
席慕蓉还没看清来者是谁,就被另一双手捂住了嘴巴。
“呜呜……”
席慕蓉瞪圆了眼睛,绝望而惊恐地看着妹妹被一个戴着黑色面衣的男人抓走,眼连声求饶都发不出来。
“呜呜——呜呜呜!”席慕蓉拼命摇晃身体,想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但是渐渐得觉得头晕目眩昏死过去。
玄二看着手中少女的身子软了下来,也不敢多停留,扛起她就追随着玄一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刘锦州一路掩人耳目地从城门那边折返回来。途中他看见有几队幽冥卫左营和右营的人马在废村不远处的地方徘徊,他知道如今还不是露面的最好的时机,只能继续隐匿身形,快速回到藏身处,带席家姐妹避走至新的地方。
然而,两姐妹居然没有乖乖听话,让他气不打一处。
“啧!”刘锦州立马摧毁了他们曾经逗留此地的痕迹,一边警惕地注视四周,一边仔细地对周边搜索两姐妹的踪迹。这两姐妹可是他的护身符,绝不能有任何差池。
可是,他搜索片刻,依然一无所获,心中愈发急躁,恨不得两姐妹找到后,好好教训她们一顿。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从脚下传来,刘锦州循声低头,看到地上有一些玉佩碎片。他认出了玉佩上的纹路,是席慕嫣腰间常佩的,玉佩周围有很多凌乱的脚印。
“可恶!”刘锦州暗骂一句,脸色变得阴沉难看。他不知道抓走席家姐妹的是何方人马,自己失去谈判筹码,附近又尽是幽冥卫的人,脱身并非易事。他看着不远处聚集了一些饥民,心中有了主意。
玄一玄二把人带到一处隐蔽的水帘洞,韩少山和任晋阳在这里等候多时。
“殿下,人带回来了。”
韩少山心急地迎了上去,看着两人把昏睡的少女们扛在肩上,不由得摇头,示意他们赶紧把人放下。
玄一玄二机械地把人放在地上,便安静地退到一旁,目不斜视。
韩少山示意任晋阳帮忙把少女们挪到不远处的石床上,方便他给她们检查身体情况,以防玄一玄二不知轻重,伤害了她们。
任晋阳一边动作,一边问道:“外面的情况如何?”
玄一玄二对视一眼,向着韩少山恭敬地答道:“禀报殿下,方圆几处饥民聚集地突然发起了暴动,但是不是我们的人所为。”
“刘锦州想跑。”韩少山没想到刘锦州如此之快便惊觉了他们的企图,他看着任晋阳,想让这个诸葛赶紧想下一步的对策。
任晋阳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以为这样可以趁乱遁走,但是这更方便我们行动了。”
“你的意思是……”
“刘锦州本来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他逃走才是最愚蠢的决定。可能是手上没了筹码,只能让一直按兵不动的护城守军蹚浑水,希望让幽冥卫有所忌惮,为他争取时间。玄一,留下痕迹了对吧。”
玄一有点不满“楚卿楼”自以为是的指令,语气更加生硬地回道:“留了,我们的行踪很快就会他被发现。”
任晋阳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向问玄二:“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既然原身准备好了,傀儡很快就能制作完成,但是如此短的时间,完成度并不高,确定使用吗?”
韩少山看着石床旁边的两个木棺正在索取慕家姐妹的灵力,始终有点于心不忍。虽然玄二再三保证过,初级傀儡并不会伤及原身,但是他还是觉得两姐妹才那么小,若是有什么闪失可怎么办?”
玄二看出了韩少山的担忧,又给石床上的两姐妹施了一个咒。
“殿下无需忧心,以刘锦州的修为,玄家的傀儡术不会被他看破。”话音未落,玄二和玄一似乎感知到什么,瞬身离开了水帘洞。
“来了。”
水帘洞外传来了打斗声,映在水帘上的身影飞快闪烁,持续了几十个回合后,突然归入平静。与此同时,两口木棺的仪式也完成了。任晋阳把姐妹傀儡引出木棺,牵至身旁。真正的席家姐妹也在仪式结束的同时,被提前下好的术式隐匿了身形气息。
韩少山皱眉看向水帘洞口,不解道:“怎么回事?”
门外的玄一玄二异口同声说道:“殿下有请。”
刘锦州有一丝惊讶,却很快收敛了神色,跟着玄一玄二进入水帘洞。
水帘洞内,一位红袍少年端坐在洞中央的石桌前,微垂着眼眸,长翘的睫毛盖住了他眼底的情绪。身旁的紫衣公子温润雅致,宛若谪仙临世,让人不禁侧目。
玄一玄二走至二人身后,将“席家姐妹”带至刘锦州眼前。
刘锦州恭敬地向韩少山躬身施礼:“草民见过皇太孙殿下。”
韩少山伸手示意刘锦州不必履行虚礼:“虚礼不必,你敢只身前来,必是做好决定。”
身旁的任晋阳暗自打量着刘锦州的所有形体表情,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状况。
刘锦州抬首,狭长的双眼地看向韩少山,说道:“如何能保我性命?”
“秦昊天,有把握帮我们拿下他吗?”
刘锦州警惕地看着韩少山:“殿下,我与师兄已多年未见,恐怕他早忘记我是谁。”
任晋阳嗤笑一声,换上楚卿楼惯有的轻蔑之色,说道:“刘锦州,想清楚了。”
刘锦州沉默片刻后说道:“我和师兄的过往,想必殿下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我们人各有志,早已分道扬镳,恕草民无能为力。既然殿下已经得到席家双姝,将功补过,想必陛下不会过分苛责殿下。生死有命,在此拜别。”刘锦州拱手作别,迈步欲要离开。
“你觉得以退为进,就能活命吗?”
韩少山冷漠地盯着刘锦州,努力地维持自己的气势,眼睛都不敢眨,生怕被刘锦州看出他眼中一丁点儿怯意。
刘锦州脚步停滞半秒,继续向外走去。
“你和秦昊天私下的联系从未断过,但是席家覆灭的原因,恐怕秦昊天还蒙在鼓里吧。他一定已经联系过你了,你却拒绝了,是在害怕什么吗?”
任晋阳字字诛心般刺向刘锦州,刘锦州的脚步顿时慢了下来,背脊僵硬,再听到“害怕”二字时猛地转身,怒瞪着任晋阳。
任晋阳毫无惧色,反而跟韩少山调笑起来:“好像被我,诈出来了。”
刘锦州深吸一口气压下愤怒,冷哼道:“殿下,我刘锦州烂命一条,死不足惜,何必苦苦相逼?”
韩少山看出任晋阳的意图,佯作阻止说道:“卿楼,多言了。”
任晋阳了然地收起方才挑衅的神态挑眉,默默地后退一步。
“既然有双赢的道路,孤也不希望你一意孤行选择一条死路。我们只是想让秦昊天帮我们一个忙,绝不会做损害你们兄弟情义的事。事后,能保你们远离尘嚣。”
刘锦州思考再三,方才咬牙切齿地说道:“殿下意欲何为?”
“让秦昊天放下对我们的戒备,即可。”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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