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老爷子的表态,要面对谢圻寒好像不是那么难了。
家族之间联姻,是为了利益最大化,至于什么情啊、爱啊,有就最好,没有双方最好做到互不干涉,毕竟谁没个精神需求呢?
他跟付桐当年谈恋爱谈得要死要活的,现在想想有必要吗?说来说去都成了笑话了。
周昱初劝自己,一直劝一直劝。
直到司机把车停在周昱初最常住的、也是他和谢圻寒的婚房,江临一号,周昱初才发现自己做不了一个体面人。
他爱一个人就一定要轰轰烈烈,恨一个人也是。
“去中城吧。”周昱初说。
中城是临近机场的公寓小区,周昱初只有在赶行程的时候会去住住。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回父母家的,让助理定航班的消息却迟迟发不出去。
电梯停在顶楼,玄关处摆放的一双皮鞋让周昱初略感讶异。
“五个老头,滚蛋了两个。剩下的三个拍着胸脯向你表忠心。”谢圻翙走了出来,身穿浅灰色的居家服,端着一杯牛奶,看上去准备睡觉了,“我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不在家里等着,打算跑哪里去?”
周昱初觉得有些无语,怎么说得和他是谢圻寒养的娇夫一样。换了鞋子走进衣帽间,发现谢圻翙穿的是谢圻寒的居家服,心说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究。
“你为什么在这里?”周昱初问,“你哥回来了,你不在家里等着,还想去哪里?”
周昱初拿谢圻翙的话堵了回去,想听听他有什么幺蛾子。
“回家一趟,你也希望我回去吧?”谢圻翙说,“那边的事情还需要接洽,等谢圻寒回来了我就走,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
这句话听着酸溜溜,放到从前周昱初绝对会得瑟起来,现在他“哦”了一声,忽然不希望谢圻翙走了。
有谢圻翙在他和谢圻寒之间做缓冲,他可能还能和谢圻寒正常的相处。
“其实这么多年你一直帮我,我有义务帮你处理你家那边的事情。”周昱初顿了顿,“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和你一起过去看看。”
谢圻翙看着他:“这是施舍吗?”
周昱初气得头晕:“只是单纯的感谢。”
“不客气。”
周昱初:……
谢圻翙笑了起来,帮他倒了一杯牛奶:“那我帮你订机票?明天只有早上七点的直达。”
“可以。”刚好有个去处,周昱初不至于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刷手机了。
风城的天气较北方暖湿,一下飞机,周昱初觉得有些热,鼻子润润的。
来接机的是分管谢圻翙资产的家族办公室投资顾问和秘书,见到周昱初也并没有表现出意外,和谢圻翙讨论起公司业务,以及谢圻翙回来所需要亲自处理的事情。
周昱初听着听着,越发的觉得不对,等停车时,其余人先下了车,周昱初抓住谢圻翙,低声问:“好像没有我的用武之地?”
“你不觉得我把家里的事处理得特别好吗?而且我说得是过来接洽事务,可没叫你过来帮忙。”谢圻翙目不斜视,反握住他的手腕,带他从车里出来。
周昱初瞪眼:“谢圻翙你耍我是吧?我还有工作……”
被拉下车后,周昱初张了张嘴,安静下来。在车上他听得认真,这下才发觉,他们的目的地是风城公墓。
“事情和人都收拾好了,你还有什么工作?真是闲的慌给自己找事做。”谢圻翙嗤笑一声,周昱初没他那么不忌讳,跟着他边走边朝四周拜了拜,说阿弥陀佛。
谢圻翙父母的墓地在一棵榕树下,随着一阵风起,树叶摩挲,像在和来人打招呼。
谢圻翙拜过,周昱初也向夫妇二人行了晚辈礼,他瞥见谢圻翙有些落寞的表情,拍了拍他的后背,双手合十朝墓碑道:“叔叔阿姨好,我是圻翙的嫂子周昱初。这些年圻翙在北城奋斗,现下事业有成,完全具备照顾好自己的能力了,家主夫妇也一直将圻翙视如己出,请你们放心吧。”
“还不能放心,缺个对象。”谢圻翙补了一句。
周昱初瞪了他一眼,不是应该报喜不报忧的吗?他马上说:“我们一直有把圻翙的终生大事放在心上,请你们不用担心。”说完后又拜了一拜。
一阵大风吹过,榕树的叶子响得肆意,像是在大笑。
“别那么拘谨,”谢圻翙捋了把头发,“你知道我爸妈为什么会埋在这棵树下吗?”
周昱初摇摇头。
“他们年轻的时候玩极限运动,经常和生死打交道,所以早早对于自己的死亡有了规划。他们希望到时候能被做成一袋化肥,如果不能以树的姿态重生,那就滋养一个沉稳的生命。”
谢圻翙顿了良久,挤出一抹苦笑:“但他们在我出生后就不再接触极限运动,他们死于一场无妄之灾。”
谢家现任家主夫妇对于家族事业并不上心,但作为谢家最大权利的拥有者,君子无罪,怀璧其咎,总有人想取而代之。在一次谢家家族集会时,发生了一场坍塌事故。坍塌的位置在宅邸临悬崖的阁楼,那里有躲清静的家主夫妇,还有因为鲜少进入本家,在阁楼拍照留念的谢圻翙父母。
谢圻寒十六岁那年,谢老夫人病故,老爷子因为公务繁忙没能见老夫人最后一面,对儿子心灰意冷,甩手不再帮家主夫妇管家。家主夫妇因为没有亲手打理过家族事务,又过于相信家族办公室等托管机构,导致谢家内部爆发了一场大动荡。那场动荡横跨十年之久,直至今日任仍是余波未平。
周昱初默默,他忽然觉得,这么多年谢圻翙心里是一直有恨意的。
一种不安的感觉在周昱初心间弥散,他看向谢圻翙,发现谢圻翙正一脸复杂的看着他,眼神里是他读不懂的情绪。
周昱初心脏猛地一跳。
“二堂伯已经绳之以法,你……”
“你已经说了三遍了,周昱初,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唠叨了?”谢圻翙打断了周昱初的话,身子微微向后,斜靠在沙发上,“还是你觉得,我会为了向我哥寻仇,做掉你?”
周昱初语塞,脑海里想得是要寻仇你得找付桐。谢圻翙把平板递给他:“这几家餐厅还可以,想吃哪一家?或者把厨师叫来家里也行。”
周昱初接过平板,随意划拉了两下,挑了个顺眼的递给他:“就这个吧,出去吃。”
“这家是里面最难吃的一家,也就是景观好一些。”谢圻翙有些嫌弃的说。
周昱初对吃的不大讲究,前几年因为压力过大经常吃些重口味的食物,导致味觉阈值变高,这两天更是因为付桐的出现心累不已,只想吃巨酸、巨甜、巨辣的,对于讲究食材本真口味的餐厅兴致缺缺。
沉默在蔓延,周昱初半边屁股坐在沙发上,缩起身子,看着阳台外的景观放空。
海天一色,归港的船只在视野中宛如散落的芝麻粒,陆地上是森林、是楼宇、是港口,巨大的游轮停泊在港,等待着启航之日。
“咳咳。”谢圻翙轻咳两声,周昱初回神,疑惑的看着他,等他说话。
“周昱初,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谢圻翙难得正色,周昱初坐直了身子。
“当年付桐为了谢家而死,你为什么还能帮助谢家到这种地步?还是说你爱付桐是假的,你只是想气一气我哥?”
谢圻翙慢慢的说完,保证周昱初能听清整个问题。
周昱初笑笑,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残忍,心脏是绞痛的,嘴唇微微颤抖,说出来的话却受了谢圻翙的影响:“没什么爱不爱的,利益交换而已。付桐也不是为了谢家而死,而是为了他自己的家族。当时付家一陷入债务危机,就被谢圻寒退了婚。他如果还不抱紧我的大腿,他们家就完蛋了。他用情绪价值和我交换物质利益,交换再次和谢家搭上线的机会,只不过发生了意外罢了。”
“你觉得谢圻寒能为了利益抛弃付桐,就不会为了利益抛弃你吗?”谢圻翙问。
周昱初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这几天对于谢圻寒的质疑在心中重燃。
他当年一度觉得谢圻翙道德败坏,但是谢圻寒不厌其烦的向他诉说爱意,他便开始想,自己在谢圻寒心里是不是不同的,谢圻寒和付桐退婚,是不是只是恰巧碰上了付家的危机。
事实证明谢圻寒把利益看得比情谊更重要。谢圻寒爱付桐,却为了能让自己帮助谢家,把付家一脚踹开,让付桐成了情人。付家的债务,有很大一部分是周昱初在和付桐谈恋爱时帮他解决的。周昱初不知道谢圻寒当年到底是不想管,还是见自己出手了所以没管。付桐出意外快六年了,这六年里谢圻寒把付桐的消息捂的一丝不漏,直到谢家事情结束。
自己现在变得里外不是人。
周昱初有些怀疑,付桐的出现到底是来宣示主权,还是谢圻寒想要把他踢出局所做的谋划。付桐的天赋在艺术方面点满,但在商场上非常没有头脑,经常做出一些让外行都啼笑皆非的决策,他被人利用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关于为什么付家由付桐来接手——付桐是付家大房的次子,他的姐姐,原本付家的继承人,在付桐读大二时因心梗离世,后来大房在调查时发现他姐姐的饮食中被掺入大量的违禁药物。所以付桐父母抱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心态,宁可让付桐把整个摊子全部砸烂,也不让家中其他人触碰核心利益一丝一毫。
自付桐发生意外,已经过去六年,付家早已改头换面。付桐的父母因为接受不了打击精神或多或少出现了问题,被周昱初安置在疗养中心。
如果说付桐想要回归付家,查清姐姐的死因,夺权,从而和谢圻寒联手,相互利用,也可以理解。
但周昱初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付桐出面和谢圻寒站在一起之时,就是他遭到清算的时刻。
谢圻寒这个人把人看得透透的,就像他当初在周昱初自己都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就敢把谢家国内事务交给他处理。现在,谢圻寒又是看到了哪一方面呢?他是笃定自己舍不得对付桐出手,还是觉得付桐已经有了一定的商业头脑,能乱拳打死他这个老师傅?
周昱初脑子里很乱,抬头看见引起他万千思绪的罪魁祸首,挠头的手放下,问:“你想要得到什么?谢圻翙,你说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当了这么多年战友,单纯觉得你人还行。”谢圻翙漫不经心的笑笑,“别试图和我哥斗,你玩不过他。这两年你在谢家牵涉太深,我哥不会允许你站在他头上的。与其到时候吃亏,不如现在当断则断。”
“所以你是来当说客的?”周昱初感叹谢圻翙用情至深,也好笑谢圻翙不把自己当外人。
“听不听看你,我难得好心。”谢圻翙说。
如果放在从前,周昱初一定会骂他,让他结清这两年的劳务费。但现在性质变了,脱离了感情纽带的关系冰冷而势利,他开不起那样的玩笑,他也不敢去和谢圻寒斗。主动退出或者能够保全,两虎相争则必有一伤。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得好好想一想。
他确实喜欢谢圻寒。
付桐确实还活着。
谢圻寒确实铁血手腕。
“谢圻翙,”周昱初不信谢圻翙的好心,只觉得他过度自信又自以为是,郑重的叫了他的名字,没有恼怒,没有警告,谢圻翙听出了一种决绝又无可奈何的劝诫,“别太不把自己当外人。谢圻寒什么样子,你知道,我也知道。你现在能够站在我身边,以谢二公子的身份管理谢家事务,出自家主夫妇的愧疚。他们俩又不管事,到时候谢圻寒叫你滚,你就得滚。别太顾着他了,去攫取最大的利益,这是叔叔阿姨能为你争来的,也是你通过合法途径能够获得得最大补偿了。”
谢圻翙喝了一口果汁:“用得着你来说?”
付桐挂断电话,助理见房间内没了动静,便敲门走了进来。
“付先生,江临一号已经打扫完毕,周先生的东西也都清理出来了,全部放在库房。”
付桐起身,助理会意,指引他前往库房。
库房是宅邸的一处小院落,付桐走进书房,看见了新放上书架的笔记本。这个笔记本有些眼熟,翻开,七年前的周昱初跃然纸上。
“今天去看了电影,很老套,但他很喜欢。付家人大多都是臭狗屎,生气生气生气。他那样无助,我得帮他。爱他,想和他结婚。”
付桐回想起了那一场电影,俗套的情人分别、重聚、终成眷属。见周昱初的眼睛一直水汪汪的,以为他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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