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确实与傅旻一样,都是穿书而来。
起初几年惺惺相惜,在刚刚认亲时甚至“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但日子久了,越来越熟,变成了这般“骚鸡见骚鸡,满脸笑嘻嘻”的塑料样子。
俩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傅旻刚刚考完秋闱的时候。
奋笔疾书、头脑风暴了一整场,傅旻走出考场时人都开始犯迷糊,一不小心就地撞到了柱子上。
这一下子过于实在,他跌坐当场半天爬不起来,被好心的路人扶到了一旁的面摊上歇着。
就这时,傅旻突然有了穿书之前的记忆:原来他在现代车祸去世时二十八岁,生前是体制内打工人。如今这个时代是他看过的一本男主不爽文,因为不太爽,所以他全本跳订。说是了解剧情,又不是完全了解。
目前只记得,与自己同名的炮灰日后会成为保皇派,在傀儡小皇帝被书中反派右丞相赶下龙椅时被杀害。
果然......傅旻叹气,谁人穿书,都逃不过炮灰命运。
不过,为什么自己重活一次,又开始考公了?
“网友诚不欺我,宇宙的尽头就是编制。”
尤其是在这个年代,读了十几年圣贤书的他,可能唯二的发展路线就是考科举和做西席。
做西席还是算了,他从来跟熊孩子八字不合。
还是考公好,大不了之后自请下放,远离京城、燃烧自己。
沉浸在不切实际职业生涯规划中的傅旻没有发现,隔壁桌有人已经结账准备走,听到他这句又踅了回来,坐到他这桌,眼含热泪地问出了那句穿越暗号金句:“奇变偶不变?”
这人,就是沈逸。
傅旻大惊,看了看左右,鬼鬼祟祟地凑近,完完整整地对上了后半句:“符号看象限。”
“宝友!”沈逸抱住了傅旻。
“铁子!”傅旻回抱住了沈逸。
认亲之后,俩人迅速前往京城最大的馆子里搓了顿好的。也就是这顿饭的交谈里,傅旻明明白白感受到了世界的参差。
并不是所有人穿书都面临炮灰死局,像沈逸,他就是个穿书赢家——本朝左相沈从劼独子,文不成、武不就,全京有名的听话废物。
于是,他就可以不考科举、不入军营,专心研究他醉心了两辈子的医术,活得是逍遥似神仙。
“铁子,若不是今天遇上了你,我还以为自己上辈子治病救人积了大德,这辈子穿越专门为了享福呢。”沈逸一脸幸福地感慨,“原来竟然是穿书。”
傅旻回以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确实,家里有够吃的老本按下不说,最大的福气是左相因为身体原因早早致仕,也因此躲过了那次皇权倾覆,保全了一家老小。
而那个接下左丞相官职的倒霉蛋,就是几年之后的傅旻。
“哥们儿,”傅旻殷勤地给沈逸倒了杯酒,仔细研究、谨慎发问:“能不能让咱叔,在这位置上多呆几年啊?”
倒不是说想让沈从劼替死,只是觉得有个老将压场子,自己和小皇帝没准可以化解危局,因为小皇帝虽然前期懦弱不堪,但却实实在在有一颗为民着想的心,是个好皇帝,若能少了那几年下位颠沛,百姓日子能更好过些。
若努力过还实在不成,傅旻再把罪都扛起来也不迟。
沈逸摇头,“应该不行,我爹身体不好,若不是现在还没找到足够信任的接班人,他早就要告老。”
傅旻语塞:你爹的接班人,现在就在你眼前。
不过,虽然俩人虽命运走向迥然,在某些地方却又很相似:比如,都没有系统;再比如,有金手指,但是又说不上粗壮,还得自己十分努力才行。
傅旻恢复前世记忆之后,死去的申论行测和活着的八股策论一起攻击他,头悬梁一载,第二年就胆大妄为地参加了春闱,一甲状元。
沈逸凭借前世丰富的临床经验,又精研本朝中医药,隐去沈相之子的身份成了江湖第一神医,化名“柳一刀”,尤其擅长炼制各种外伤药膏,一手剖腹开颅的手艺更是名满江湖。
“那......”傅旻犹疑了一下,“给我配点生肌止痛、活血消肿的药膏总行吧?”
这会儿,沈逸的专业素养也回了笼:“用在何处?”
“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有。人身上这么多地方呢,把痔疮膏当金疮药使可不行。”沈逸慢条斯理地撇着茶沫。
傅旻咬了咬牙,“用在菊部地区。”
“噗......”沈逸刚喝下去的一口热茶喷了傅旻一脸,紧接着笑得几乎要昏厥,“还真让我说准了啊?我干脆不要做大夫,蒙上眼去城隍庙支摊子算命得了。”
傅旻愤愤擦干脸,“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少在这里插科打诨。”
“我没说正经的吗?痔疮不是病,脱肛要大命。”沈逸答。
有那么好多个瞬间,傅旻都想着,干脆不要找沈逸配药了。
可想到小哑巴的伤处,又想到沈逸这个缺德玩意儿是有点真才实学在身上的,配出的膏药千金难求;又想到,那些羞人的事儿,怕是更难对别人说出口。
他深吸了几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还是将昨日的戏剧性半宿简明扼要地说给了沈逸听。
哪料沈逸这个老六半分不买账:“痔疮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至于还编个弯了的故事来讨药么?我说你不要讳疾忌医,快脱下裤子来我给你看看。”
现在成了傅旻快要昏厥。
都怪他,都怪他平时给沈逸说了太多前世相亲失败的“趣闻”,怪他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喜欢的是女孩子,“不需要太漂亮”、“但最好强势些”......还声称要在这个时代找到真正“灵魂契合”之人。
草直男人设草得太狠了。
也难怪沈逸不光不信,还想要扒自己裤子......
就在他一筹莫展时,调查归来的左穹到了:“爷,已经查清楚了。昨日与您春风一度的那小哥叫明月奴,今年二十。原是春和戏班的花旦,后来因为长像替某个贵人挡了灾,被药成了哑巴,现在在班子里是乐师,弹琵琶、月琴。”
傅旻:“......”
沈逸听完,惊掉下巴——老傅竟然真的,真的一夜就弯成了蚊香。
傅旻捂着老脸,细细琢磨左穹的话:长得像某个贵人......小哑巴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确实像极了小皇帝。
“能带出宫吗?”傅旻问。
“有难度,”左穹如实道,“他身上背着宫廷秘辛,如今能活命,一来因为他并不知情多少且已哑了,二来则是因为仍在宫中。”
傅旻脑门嗡嗡的,以他对小皇帝的了解,若有人替他受了难,他定会感恩戴德,干不出这种还软禁的事儿。
估计是旁人的手笔。
又或者,这孩子养了来,本就是为了给小皇帝顶难的,后头还有旁的用处,例如出巡之时、掩人耳目之类。
夭寿......
傅旻手里转悠着一根树枝思考,他本打算的是带人回府见过家人,而后三书六礼给人名分,但若是出不了宫,这一切都无从谈起。
“那他今日去了哪里?”
左穹又回:“去了太后处。太后喜欢听琵琶,又看他顺眼,三不五时就会召他进慈宁宫弹奏。”
傅旻敲了敲脑袋:若是如此,就更加难办,刚刚猜的旁人,没准就是太后。
太后纵横后宫这么些年,虽看着无欲无求、什么事儿都不管,但手腕却极其强势,若她要坚持什么,莫说是自己,就是右相也难抗衡。
这事儿一时半会也没个结果,索性吩咐:“左穹,带着弟兄们下去歇了,辛苦。”
等人撤光,傅旻就把方才的憋屈吼到了沈逸脸上:“现在信了吧!信了吧信了吧!”
“信了信了,”沈逸赔笑,一溜烟跑到房里,片刻跑出来,扔了一串点着的红皮炮仗在傅旻脚下,高声贺道:“恭喜傅兄,贺喜傅兄,终于成为了真正的男人!”
说的跟他娘的过成人礼一样。
傅旻被这些噼里啪啦的炮仗惊得上蹿下跳,等都响完,才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我真谢谢您。”
“不用客气不用客气,都是兄弟,”沈逸不由分说拉着人进了炼药房,林林总总找出了十几二十瓶药膏,又细细解说了用法后,拿个木盒子一并装了递给傅旻:“要坚持可持续发展路线不动摇。祝您性丨福。”
“谢谢您,”傅旻看着手上很是值钱的盒子,对着沈逸粲然一笑,“这回是真心的。”
“不过,你说的润滑,我这里虽然没有,但我知道有个地方有,而且应该是尖货。”
傅旻一听来了劲,伸直了耳朵凑近沈逸,“展开说说。”
一阵窃窃私语,两人乔装打扮一番,两刻钟之后,狗狗祟祟地潜伏到了京城最大南风馆的后门。
“润滑这种东西,还得来专业的地方,”沈逸压低了声音说话,“傅兄,你说对不对?”
“有道理,”傅旻道,“快,你进去帮我买?”
“你怎么不去?不是你自己用?”
“我拉不下这张老脸。”
“我就拉得下了?”沈逸低声尖叫,“再等会儿。我常来这边吃馄饨,每天中午都有人来送货,咱们直接找供货商拿货。”
不多时,俩人用了张一百两的银票,买了一大盒子好些瓶膏脂,乐乐呵呵、勾肩搭背地走了。
“谢了哈,”傅旻搂住沈逸的脖子,“昨儿进宫,身上没带银子,改天还你。”
沈逸闷闷不乐,“那你记得要还我这个银庄的银票。”
那可是去银庄兑票时,愔儿亲手递给他的呢。
“行行行,都依你。”
眼看着要到午时,傅旻投桃报李,索性带着沈逸回府上用了午膳,傅家小妹傅愔也列席。有心上人在旁,沈逸的嘴巴子都飘到了房梁上。
简单用了几口,傅旻起身,与祖母、妹妹道别:“祖母、愔儿,你们先用着,我进宫一趟,晚上就不回了。”
见他要走,沈逸不自觉的提前进入了角色,拿出了府上唯一男人、甚至正牌姑爷的身份跟他挥手:“子怀你且放心去,府上有我呢。”
傅旻:“......”
傅愔大大的杏眼一眯,嗅出一丝反常的味道:哥哥虽然职位不低,却从来不是一个拼命三郎,往常休沐日他都恨不得烂在府上,到了饭点儿还得找把铲子把他从床上铲下来才行;若是有人在休沐日找他回衙署、回宫办事,那脸能拉得八丈长。
唯一能让他心平气和进宫的,大概就只有龙椅上那位了,但也只是心平气和的程度而已,绝非满心欢喜。何况陛下向来知道哥哥的习惯,天塌下来,都会等他休沐日过去了再说。
今日......哥哥这从精气神到脚下步,都不像准备进宫,倒像是准备去寻欢。
沈逸早得了傅旻指点,连忙唤秀眉紧蹙的傅愔:“愔儿,来尝尝这个。”
傅老夫人宋氏见傅旻这样,虽觉得反常,却又觉得欣喜,还赞了句:“咱们旻儿总算是上了心,有点他祖父的模样了。”
虽然说先傅老太爷最后不过是个国子监博士,但却是披星戴月,比旻儿努力多了。
旻儿脑子活络,又碰上了贵人,若是早有其祖父这般上进,那当上左相怕还要再早几年。
傅旻跨大步回了院里,先换上了自己的衣裳,又收拾好明日要穿的朝服,装上辛辛苦苦搞到的两大盒膏脂,想了想,又收上了个八宝攒盒,满满当当塞上了蜜饯小食,带了几套簇新的被单,还开库房寻了几匹上好的衣料......
找出来料子,他突然想到:“难不成还要小明月奴自己裁衣?”
于是,傅旻当即叫来府上的绣娘,“用这些料子裁几身男子衣裳来。”
绣娘也很吃惊,相爷脱了朝服,只爱穿舒服可体的细布直裰,这些软滑的锦缎碰都不碰,“相爷,是可着您的尺寸来裁吗?”
“不是,是做给旁人。”
“那还请相爷书下其身量尺寸。”
身量尺寸?傅旻还真没有。略一沉吟,他伸出了手:“你自己拿尺子量罢。身高,到本相耳垂,腿长,较本相短一掌宽度。”
这么一算的话,小东西腿还挺长。
剩下的肩宽、腰围,傅旻又拿自己的手臂比了出来。
绣娘一边给量着尺寸、做着加减,一边暗暗忖度着这人与傅旻的关系,一面儿还琢磨着好么生的大爷怎么想起来给男子裁衣了?
傅旻没心情注意她,一心想着一会儿怎么打点班子里其他人,好将春和斋的大通铺买断成单间。想着想着就快进到,带去的这些东西都该安置到何处,才能让小东西过得更舒坦些。
临出门,还开库房取出来了一把琵琶,充分保证投其所好。
浩浩荡荡,如同搬家,左相满面春风、踏着日头进宫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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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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