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税俊对着一根电线杆乱吼。
后面的人踉踉跄跄追上他，“走了，俊子，我回寝室慢慢跟你唱！”
张辰自己的情况也不咋样，颇有种随时要倒的模样。
后面的景象更为壮观，每三两个搭着肩，互相搀扶走。
这些都没什么大问题，至少自己还能走。
唯一没醉的两个人，陆昀扶着许瑞，程喻几乎是拉着高健衣领子走。
“这帮人酒量够差的。”陆昀嫌恶地说。
程喻干涩地笑了一声回应他。
他现在真的很想扔下高健自己走，高健似乎是跟他犟上了，无论他怎么拉都原地不动。
他比程喻只高了两公分，但是体重就不知道差多少了。
高大魁梧，简直就是野蛮式的生长。
这么一看，程喻就更加精瘦了，肩宽腰细，各方面都稍显青涩。
“后面的几位兄弟加把劲儿，撑住啊。” 陆昀招呼后面半醉的人说。
“放心，就哥这几个酒量，十杯不倒。”徐冉打个嗝都是酒味了还在跑火车，说梦话。
“程喻，现在怎么办？公车也没了。”陆昀扶着可劲儿吐的许瑞，向程喻求助道。
“走路回去，不然还能怎样？”程喻反问。
陆昀他妈快要崩溃了，整张脸四分五裂，咬牙切齿的说：“他妈学校离这多远，我们把这些人拖回去早自习就开始了大哥。”
他也说不清自己现在气的是程喻说的这些话，还是这操蛋的事实。
“你对我凶没用，”程喻哭笑不得，“这会真的没有公车了，你总不能抛下他们去找个车吧？”
也是，他又没有手机，这会儿滴滴出行用不上。
这烧烤店位置也是偏，走了那么久都没看到几辆能搭的车。
“我没凶你。”陆昀讪然。
话音刚落，一辆计程车挟着光凭空出现在了他们视线里。
陆昀倒吸一口气，随即畅然喊道： “师傅，停车！” 他艰难地扶着许瑞前行，恨不得丢下这么一个累赘，自己跑路。
师傅又何尝不惊喜，将车停在路边，下车去迎接他的贵客。
“哎呦这是怎么了？”师傅手足无措地看着许瑞，一时间不知该做些什么。
“这人喝高了。”
陆昀和师傅齐心协力将许瑞塞进了车里，又去帮程喻拉高健。
把这两个重量级累赘捯饬好，三人鼻尖都沁出了汗珠。
“这样师傅，你先把这里面的两个人托到一中南门，就是宿舍楼后面。再来一趟，还有几个喝死了的。”
“张辰，过来！”陆昀又招呼了一个没醉的来照料那两个。
第一趟走了仨儿，第二趟又把税俊和另外两个他不认识的兄弟拉走了。
最后留下的几个人都走的动道。
“卧槽，累死我了，”陆昀 接过程喻递过来的纸巾，使劲擦了一把脸，“过个生日太他妈操蛋了。”
“是挺累人的，花了我九块九。”程喻怅然地说。
陆昀：“……”
陆昀几个到南门时看到的景象就是――
“我想要带你去网吧里偷耳机，然后一起……” 税俊拿着不知道随手从哪里折来的树棍挥着。
“这什么鬼歌啊？！” 不知道是谁吼了一句。
“你说什么？” 税俊眯着眼向后望去，似乎想在人群中把刚才说话的那个人揪出来。
“你他妈有没有审美啊？” 他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狗逼玩意儿！”
“好了好了，”张辰扶着他，眼睛都被他挤歪了，“走走，前面……就到了。”
税俊闭着眼使劲用棍子打着空气，其余几个人要么蹲在地上，要么自觉离他远远的。
看样子，除了税俊，其余几个人都已经醒酒了。
税俊喝醉酒是真“失心疯”，要不是他们离校门远，恐怕门卫早就已经赶过来了。
陆昀喃喃道：“看来走路还是能让他们清醒一下”
“昀哥，”张辰仿佛看到了救世主，向他走来，一指税俊，“怎么办啊？”
税俊再这么吼，不消说全校住校生都会赶过来看。
高健手中拿着双面胶：“用胶带粘住他嘴巴怎么样？”
其余人颔首：“好办法。”
翻墙花费了起码半小时的时间——有一大半原因都是税俊。
所有人自觉地噤了声，轻手轻脚地走上楼。
“等一下。”程喻突然握住了陆昀手臂。
陆昀茫然：“怎么了？”
程喻没说话，过了许久，才把手放开：“我去教室拿个东西。”
宿舍楼和教学楼是紧挨着的，过了11点就不会有人守着――这个学校从没进过贼，也没有学生闲得慌，11点不睡觉。
严格意义上来说只要他们不惊动门卫，是可以在校园里放肆的。
陆昀一歪脑袋：“大晚上你拿什么？”
“蛮重要的。”他回答得很含糊。
陆昀无言。
“我陪你一起去。”
月光大片倾泻而下，他们没敢开灯。
很沉闷一声响后，程喻听到了极小声的一声“嘶”。
陆昀膝盖骨撞到讲台，骨头隐隐作痛。
“怎么了？” 程喻回头，但周围一片黑暗，他只能依靠透过窗户借着依稀月光，看到陆天的白T。
“快点拿，不要管我。”他坐到了前排的位子上，等着程喻拿完东西再捎上单腿瘫痪的他一起走。
程喻课桌里没有多少东西，一会功夫便摸到了那几张卷成筒状的A4纸。
“走吧，” 他转念一想，毕竟人家也是因为自己受的伤，便说，“要不要我扶你？”
“滚蛋，老子没那么弱。”
程喻：“……”心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陆昀觉得自己有权利过问。
程喻似乎心情还不错：“你猜。”
陆昀翻了个白眼，但很快这白眼就被夜色隐去了。
他莫名被吊起了好奇心：“莫非是某个小姑娘送你的情书？”
程喻眉眼浸没在有暖意的月色中，笑意同今晚的月光爬上了他的眼角，用卷起的纸拍陆昀的头：
“送你的……情书。”
陆昀怔了怔，呼吸凝滞，半晌反应过来他在开玩笑，便接道：“ 那你挺胆小，现在才表白。”
“我哪表白了？”程喻笑得胸腔振动，“暗恋最好。”
“明恋呗，”陆昀漫不经心地说，“我又不会拒绝。”
“真的？”
陆昀突然不说话了。
这聊的什么话题？为什么要扯那么远？
迟来的怪异和羞赧涌上心头，于是他被这种感觉支配，加快了脚步。
不过还是顺手拿过了他手里的纸。
陆昀一打开门，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摸黑脱鞋上床，用被子蒙住全身。
看得张辰一阵惊讶。
“唔唔唔……”税俊躺在床上，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瞪得老大，控诉他们的暴行，颇瘆人。
“别急别急。”张辰小心翼翼地撒开沾在他嘴上的胶带，见没用，眼一闭牙一咬，咔的一声撕了下来，干净利索。
“啊！”税俊捂住嘴巴，旁边放的灯也被他打了下去。
咚。
被子里突然扔过来一个空瓶子，正巧砸在税俊头上。
张辰手忙脚乱地再次捂着他的嘴，对着他耳边灌毒鸡汤一样的东西。
动静小了点。
被子里闷热，黑。
捏在手里的纸已经变形，但他根本没有想放下的念头。
如果他现在看，程喻极有可能破门而出，又是一阵他单方面的怪异；
如果他不看，好奇心他管不住。
吱。
陆昀心神一慌，心里咯噔咯噔的，心脏仿佛要跳出来跟
他说你好，然后嗝屁。
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床在抖，随即下方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
老旧的东西就是如此，喊它干个事都要发出动静，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自己还没退休。
他应该躺着了，陆昀想。
床下没了动静。
程喻知道他没睡，也知道他现在一定在竖着耳朵。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你的生日礼物，随便画的，你随便看看……生日快乐。”
画？他还会画画？
陆昀不免惊讶。
如此一来，他的好奇心又强烈了几分。
但他蒙着被子，如果明目张胆看的话岂不是太尴尬。
算了，明天早上看吧，他想。
一秒。
两秒。
三秒。
轰。
他蹭地起身，身上还盖着被子，形成了一个十分突兀的疙瘩。
他磨蹭着伸出去手，敲了敲铁床板，当即发出一阵清脆。
“干什么？”程喻哑声问。
他只能看到一只手在自己上方敲床板。
“电筒。”陆昀用比他还低的声音回道。
税俊开学时带了个电筒，说晚上想上个厕所很方便。他没记错的话，这个手电筒昨天被程喻拿去了。
程喻摸索着，终于摸到了一个酷似手电筒的东西，递给了陆昀。
“谢谢。”
陆昀开了手电筒，重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扯掉了那根线，卷纸被展开，露出了里面的画。
一共有两幅，第一副画画的是在睡觉的陆昀。
等等，睡觉……
陆昀终于明白早自习他要睡觉时为什么程喻要他侧着脸睡，说对身体好，他还傻不愣登地认为是什么冷知识。
他啧啧称奇，这画画得能唬人，一看就是练过的。
程喻竟然会画画。
他思忖着，这小子还真是多才多艺。
第二幅……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是初中黑榜上的那张照片。
程喻还特意按照黑榜上的格式，上面画着他的大头照，下面用铅笔轻轻划着：
该生严重违反校纪校规，屡教不改，现已回家反省，停课一周。
他自己都记不清的事情他竟还记得那么清楚。
手电筒的光柱直直地照着那幅画，
夏天那么热，被窝里热得像少年炙热的心脏。
“昀哥。”外面突然有人喊，税俊摸黑来到陆昀床前。
“怎么了？”陆昀将被子撩开，手电筒照着税俊红透的脸。
“上厕所。”税俊好像酒醒了，眼尾还有红。
陆昀叹气，慢悠悠地从床上下来：“走吧。”
虽然已经凌晨了，但走廊里的灯还亮着，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些屎.尿多的人去蹲坑。
躬着腰洗脸的税俊，青春痘尤为明显地突出来。
陆昀倚着墙，打了个瞌睡，这是他熬过最长的夜了，中二时期都没熬过这么久。
“你酒醒了？”
税俊伴着水声说道：“嗯，算吧。脑子沉，特意来这醒醒酒。”
“哦对了，张辰说喻哥跟你刚才去教室拿东西去了，这是怎么回事？”
陆昀脸倏地红了，刻意咳几声：“就……一份礼而已。”
税俊不断用水泼脸，闻言手上的动作停下了，满脸八卦地问：“什么礼物？”
陆昀习惯性地摸鼻子：“一副画，画得还不错。”
“人物？正面？”
陆昀翻白眼，觉得这个问题问得很弱智，“不然画个背影？还是画花花草草？”
税俊注视了他好久，半晌才说：“还是有意义的。”
陆昀一听这个语气就不对，眸光微动：“怎么了？”
税俊靠在镜子前，淡淡道：“喻哥很早以前就会画画，他爸业余是个画家，大概六七岁就跟他爸学画画吧。
但是自从十岁那年，爸妈出车祸后……他就再也没有动过画笔，一段时间甚至很抵触。慢慢好转了一点，偶尔还是会画一些景，但至少我知道的是，他再没画过人像，别说是正面，就是侧面也没有……所以，有意义的，昀哥，好好珍惜吧。”
陆昀沉吟不语。
“算了，”税俊又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推着陆昀往前走，“回去睡觉吧。”
陆昀小心翼翼地将画卷好，放在床头，好似那是一件多么珍贵的宝贝。
他用只有自己能听清的声音说道：“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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