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北风刮得脸生疼，谭盈把羊毛围巾绕了好几圈挡住下半张脸。她看了下手表，刚才已经错过了一趟公交车。放学的时候房希拿着个数学题来找她，她换了两种思路给房希讲，没想到讲着讲着就超时了。不知道成莲叙有没有在等，谭盈决定还是去便利店看看。同时她也想躲躲风，在外面着实吹得脑壳发凉。
就在她匆匆往校外走去时，险些撞到一个人。谭盈连忙刹住脚步，可脚底突然滑了一下。
“哎哟！你啊。”那人双手扶住谭盈的肩。
“还得是我眼神好，你包得跟个强盗似的，谁认得出来。”戏谑的语调谭盈不用抬头也能认出，是严棋。
“你怎么还没回去啊。”谭盈站稳。
“我就不能多学一会？”严棋挑眉。
“好好，没人规定你不能多学，但是好冷喔，你也快点回去吧。”谭盈冲他摇手便要走。
“诶诶，这就走了，去找成莲叙吗？”严棋追上来。
“去等公交车啦。”
“都这么黑了还等公交？”
“不然呢，你想让我走回去啊。”
一阵冷风吹来，林荫道上光秃秃的树枝不住摆动，天上铅灰色的云层被风推得往西南方向滚动，越压越低。
“可能要下雪了，要不我给你打个车吧。”严棋说。
“不用啦。”谭盈对他弯弯眼睛，“都要下雪了，你怎么不关心自己怎么回去？”
严棋忽然笑了一下，“你在担心我？”
“才没有，就是跟你客气客气。”谭盈在围巾下撇嘴，反正严棋也看不到。
才出来一会，手指都冻发麻了，外面实在不是聊天的地方，再不走她鼻子都要结冰了。谭盈退开，手揣在兜里懒得拿出来。
“我赶时间，走了。”她微微歉身，转头跑向远处的天桥。
谭盈一边跑一边看表确认时间，下一趟公交车还有十一分钟。
应该还能来得及回去吃饭，就是去补习班可能有点赶了。谭盈计算着时间跑过空旷的街道，街边店铺洒出来的灯光铺在路面的地砖上，看上去就像一层薄薄的雪。
一口气跑到便利店门口，推门进去谭盈第一眼就看向那张圆桌。成莲叙安静坐在那里，他抬头看向门口，肃冷的俊脸好似放松下来。头顶的吊灯落下暖黄的光，映在他头发上模糊出一圈柔边。
“抱歉，我来晚了。”谭盈把气喘匀才走过去。
“头发。”成莲叙示意谭盈，谭盈立刻反应过来拨好自己被吹得不像样的头发。
“给你的。”
成莲叙把面前的杯子递给谭盈，谭盈两手捧过。
“谢谢。”
她把脸凑到杯子前，是热可可。谭盈拉开蒙住半张脸的围巾，两颊和鼻头都被冻得通红。成脸叙眼神柔和地看着她小口啜饮。
“你的呢？”谭盈抬起脸。
“等你的时候喝过了。”
谭盈深深吸了口热可可的香气，说：“今天被房希问的题目难到了，耽误了些时间。”
“嗯。”
“下次应该不会了，我注意。”
“好。”
两人赶回去吃饭时地面上已经响起沙啦啦的声响，冬天的第一阵雪粒已经落下。
吃完饭出门，外面的街道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落下的初雪融化得快，雪水和雪粒混在一起让地面又湿又滑。
“还在下，要打伞吧。”
谭盈可以清晰听到雪粒落在房顶和地面上的声音，路灯的光柱中雪的影子就像是阳光中的浮尘。
“林阿姨已经准备了。”成莲叙抽过一边置物架上的长柄伞。
“怎么只有一把？”谭盈歪头看了看架子，没有其他伞了。
“她大概觉得只要一把就行。”成莲叙说着打开伞，“看上去也够了。”
长柄伞确实比较大，但谭盈觉得还是各自打一把比较好，她包里有一把折叠伞，这时候不知道要不要拿出来，因为成莲叙已经在门廊下等她了。
谭盈咬咬嘴唇，跟了上去。
结果没走多远谭盈就发现自己的问题——鞋子不防滑。她今天穿的鞋子一点也不防滑，每走一步谭盈都能感觉脚下有即将打滑的迹象，她只能走得很小心，可这样一来势必慢，结果就是撑伞的成莲叙也走得和她一样慢。
谭盈心里叫苦，本来就耽误时间了，怎么还来这么一出？
成莲叙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配合着她的步调。可他什么也不问只会让谭盈更煎熬，谭盈咬牙，大着胆子想走快点，可没走几步脚下就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成莲叙一把捞住她搂在身侧。
“是鞋子吧。”他似在叹气。
谭盈点头，松开了抓着他外套的手，但成莲叙还搂着她。
“要不你先去吧，我有伞，走慢点。正好你也给我请个假？”谭盈不好意思地说。
“你先站好。”成莲叙松开谭盈，把伞递给她。谭盈接过，举高伞。
“我背你过去。”
“啊？”谭盈连忙拒绝，“不用的，我自己可以走过去。”
“不是要迟到了吗？”成莲叙说：“等你走过去课都上一半了。”
谭盈纠结着撇开眼。
“还是你觉得我会在半路把你丢下？”
“不是不是。”
“那是什么。”成莲叙看着谭盈，“我背着你，正好换你给我打伞了。”
谭盈最终还是让成莲叙背着走了。
两人之间，只剩下头顶上伞面传来的落雪声和脚底踩中碎冰的沙沙响。谭盈伏在成莲叙背上，越过他头顶看向前方。刚被背起来的时候谭盈还因为离地的高度心里打鼓，但成莲叙走得很稳，她很快就安下心来。
街灯的光擦过伞缘，同时照亮了他们身边缱绻的雪。谭盈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雪已经变成飘雪。纯白的冰晶晃晃悠悠浮在天地之间，下落时寂静无声。在冷冽的空气中她闻到了淡淡的橙花香气，来自她环住的这个人。谭盈的心脏忽然失序鼓动一下，手指不由得抓紧伞柄。
“怎么了？”成莲叙忽然问。
“没事。”谭盈摇头，脸颊蹭到了他的头发。
“担心迟到？”他说。
“迟到一会也……”谭盈改口，“有你在应该不会迟到。”她想看看时间，但是戴表的左手拿着伞。
“嗯，快到了。”
到达补习工作室时正好开课，俩人各自找了位置坐下。补习班的座位是不固定的，谭盈和成莲叙一直都是分开坐。
补习结束后谭盈会在工作室楼下等谭雨燕或者成尚博来接她。成莲叙偶尔会陪她一起等。今天课程结束后竟然有蛮多同学聚集在楼下等家长来接人，谭盈环视，平时大家应该很快就走光了才对。
外面的雪还在下，地已经染白，远处的灌木丛和围墙顶也积了起雪。
“大概是堵车了，今天刚下雪，可能会有交通问题。”成莲叙叫住谭盈：“来这边。”
谭盈跟着他走到角落里坐下，默默把围巾围好盖住鼻子。
“怎么捂成这样，怕冷？”成莲叙看谭盈一直在搓手。
“怕感冒。”谭盈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你不是还想堆雪人？”
“我……”谭盈语塞，“那是另一回事，下次做好准备再去。”
楼下的休息室是来接待访客的，一般不怎么用，所以没有空调。现在已经下课，课室管理员也走了，他们这些等家长的学生只能在这里将就。
“刚下雪确实有点冷。”成莲叙说：“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来。”
看着身边的同学一个个被接走，接谭盈的人始终没来。
“妈妈和叔叔他们是在加班吗？”谭盈忍不住喃喃。
成莲叙正拿出手机想给成尚博打电话，电话已经打过来。
“喂，小莲，你和盈盈在一块吗？”电话那头传来成尚博的声音。
“在。”成莲叙看了眼身边的谭盈。
“我们还没回去。这边路上出了事故，现在在管制交通，不知道要花多久……”
成莲叙接听着电话，应了几句就挂断了。
“怎样？”
“他叫你今晚暂时到我家去睡。”
谭盈不解。
“他们堵车了，还在市外，担心你自己一个人打车回去不安全，不如让你到我那边去。”成莲叙解释。
“这……”谭盈睁着眼睛，“不会很麻烦吧。”
“你是说他们还是说你自己？”
见谭盈垂下眼，成莲叙道：“外面很冷，还是先回去吧，我那边不至于没有你睡觉的地方。正好明天周末，你不用着急去上学。”
“你再不走等回去就真要感冒了，还是说，你想让我再背你回去。”成莲叙催促。
“好了好了，走吧。”
谭盈站起来准备拿出包里的伞，成莲叙一把拉住她。
“你这么信任你的鞋子？不要我背你，至少找个人牵住吧。”成莲叙捏着她的手皱眉，“怎么这么冷。”
“正常啦。”
谭盈来不及抽回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有些不自在，“女生四肢的温度就是比较低啊，而且我今天穿少了。”
“那你还这么磨蹭。”成莲叙像是在数落谭盈，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打开伞，一同步入雪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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