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下期第一次模拟考结束。
来到办公室的成莲叙根本没心思听班主任余老师说的什么保持势头再接再厉，他是来找一班江老师拿模拟考多余的试卷。
一班的周考材料和上课资料都由成莲叙代拿给谭盈，江老师了解得并不多，她只知道成莲叙和谭盈貌似有亲戚关系。
谭盈现在还没办法写作业，但之后肯定得用上这些资料，不然她迟早落后其他同学一大截。成莲叙只有在放学才能去医院看谭盈，可惜的是，放学的时间她是昏睡着的，他还没有见过谭盈醒来的样子。
这段时间忙着考试，成莲叙也有两天没去医院。
晚上他收到了谭盈回复的消息。
【花我看到了，没想到真的能开】
【天气开始变暖了，我很快就会好的】
成莲叙看着手机屏幕眼神恍惚，他甚至能想象到谭盈捧着手机认真输入消息的场景。接着他接到了谭盈的拜托，托他带作业和资料。
成莲叙带着试卷来到医院，一般都是交给谭雨燕，她或者成尚博会带回去放在谭盈房间里。成莲叙熟路来到住院部四楼，拐到走廊尽头第二间病房。
刚一走近就发现门开着，医生和护士围在病床前说着什么。成莲叙心里咯噔一下，缓步走进去。人群的缝隙中，谭盈坐了起来，任由医生给她检查身体。忽然她侧过头，冲着成莲叙在的方向眨眨眼睛。谭盈插着鼻管，消瘦的脸上摆不出表情，可她那对漂亮的大眼睛却弯起来，里面盛满笑意。
成莲叙顿时感觉紧绷着的肩膀松了下来。
等医生们走后成莲叙才来到谭盈床前。
“感觉好些了。”他坐下问。
谭盈点点头，指了指成莲叙的包。
“试卷，给你带来了，要看？”
谭盈摇头，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一边整理物品的谭雨燕道：“盈盈现在嗓子哑得厉害，还说不出话，只能比划着，我有时候也不明白她要说什么呢。”
谭盈咳了几声，声音粗粝沙哑。成莲叙给她拍拍背顺气，隔着外罩的毛衣，他摸到了少女瘦弱的脊背。靠近的时候能明显看出来，谭盈原本红润的气色褪尽，苍白的脸上挂着灰暗的病态。
“晚上醒来的时候也会咳吗？”成莲叙问谭雨燕。
“之前是醒着的时候就会，最近好点了。”谭雨燕说着飞快瞥了一眼女儿。
事实上晚上经常会因为卡痰弄响呼吸机的警报，谭雨燕至今对那个急促的警报声还心有余悸。
“刚才医生说什么了？”
面对成莲叙的疑问谭雨燕顿了一瞬才回答道：“……只是来查房，盈盈的情况比之前好点了，主治医生来看看。”
谭盈的手搭上成莲叙的手腕，无力的手背上是一排发青的输液针孔。她轻喘着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接着她勉强将嘴角扯出一丝弧度，张了张嘴，成莲叙读懂了她的口型。
“是在担心学习的事？”成莲叙柔声说：“你别想那么多，等你出院我去找你，不会的我来教。这次模拟考还没出成绩，等出来之后你想知道什么我给你说。”
谭盈点头，垂眸伸出手指在成莲叙手心写起字。
成莲叙轻轻一笑，“放心吧，没问题的。”
谭雨燕见他们两个“交谈”着，无声走到门外。端着水壶回来的时候谭盈已经睡着了，成莲叙正整理出试卷用透明文件袋装好。
“阿姨，麻烦你把这些带回去了。”
“哎，好，要走了？”谭雨燕放下手里的东西送成莲叙出门。
“她休息我就不打扰了。”
谭盈在白天也能时常醒着说明状态确实好点了。成莲叙原本期待着，以为还能见到醒着的谭盈，完全没有料到第二天的情况。
他如常到达医院，迎接他的却是一个空病房。
成莲叙回过神，忙去问值班的护士。
“412房的病人今天有手术。”护士从电脑屏幕前抬起脸，“要知道手术室……”
“不必了，谢谢。”成莲叙很快冷静下来，可原本就绷紧的心忽然一阵失落。
成莲叙想起昨天谭盈确实嘱咐他不用天天过来，说她睡着了也见不到人，过来跑空了还耽误他学习。他看着谭盈写在草稿纸上的字迹，沉默着没有答应。
就算她说不想见他他也不会答应。
成莲叙打开手机翻到相册，最新日期的照片是明亮鲜妍的黄色花朵。
住院部的走廊空旷狭长，亮着永不变色的白灯，走进这里就会让人忘记外面的白天黑夜，眼前一成不变的场景中时间的流速也变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枯坐在长椅上的成莲叙听道了一阵杂沓声。他抬眼，远处有人推着病床走来。成莲叙忽然站起来，他看到了跟在病床后面的谭雨燕和成尚博。
被推过他身边的病床上，少女的面貌被呼吸面罩遮了大半，可成莲叙依旧能一眼认出他凝视了无数次的眉眼。他看着医护人员把谭盈推入病房，然后开始启动仪器换管子。
“小莲……”谭雨燕艰涩开口，“怎么在这等着呢。”
“为什么没告诉我她今天动手术。”成莲叙质问。
谭雨燕蠕动嘴唇，缓缓说：“盈盈不想让你担心。”
成莲叙吐出一口气平复心情。
成尚博说话了。
“盈盈也是怕你多心，你自己的脾气还用人说？她知道你天天来又不能跟她说话，昨天强打起精神等你。她不想让我们都有负担，为了避免炎症加重尽快安排了这场手术。”他看着冷脸的儿子，“不是故意不告诉你，这时候别胡闹。”
成莲叙转头望着病房里的谭盈，一言不发。接着他拿过包背好，说：“照顾好她。”
言罢，走出了病房长廊。
三天后，模拟考成绩出来了。
五班班主任余老师笑得合不拢嘴，这次模拟考全市第一和第三都在他们班。就在他乐开花在班上宣告战果时，当事人却在下面趴着睡大觉。
“咳咳！”
余老师试图让成莲叙自动醒过来，但成莲叙很不给面子。
温都安回身戳了戳成莲叙的手臂，成莲叙才迷迷糊糊抬起头看了走到面前的班主任一眼。
“刚夸你两句别得意忘形啊。”
“你又没在讲课，我干嘛一定要听。”成莲叙还闭着眼，却皱起眉毛。
“不是讲课就可以不听吗？”余老师吹胡子瞪眼敲桌子，“上课时间不准睡觉！”
成莲叙不耐烦支起手臂托住昏昏欲睡的脑袋。余老师虽不满，但还是任由他去，双方各退一步，至少成莲叙没有趴桌上了。
下课后温都安立刻抓住成莲叙问。
“你最近晚上做贼偷试卷了？白天怎么老睡觉。”
“烦不烦，下课也不让人睡？”成莲叙闷声道。
“嘿，这是关心你好吧，好心当成驴肝肺。”温都安翻白眼，“等查课的老师看到你可没老余这么好说话了。”
“别废话，有事再找我。”成莲叙干脆把脸全部埋进臂弯里。
温都安嘁了一声，回到自己的练习题里去。
睡过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成莲叙总算恢复了点精神，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却在走廊外面遇上了孙落嫣。
孙落嫣今天也穿得很讲究，一袭短风衣配上腰带衬出她窈窕身姿，乌黑长发结成单辫随意搭在肩头。
“她是生病了？”孙落嫣说。
成莲叙自然知道她在说谁。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哦，真可惜，我以为她临阵脱逃呢。”孙落嫣微笑，“那就希望她早日康复了。”
孙落嫣这次是全校第二，全市第三，分数和严棋一样，所以是并列。前面几名分数都咬得很紧，她这次和成莲叙只差了2.5分而已。就算还是比成莲叙差一点又怎么样，孙落嫣自认为正常发挥时谭盈绝对不是她的对手，上次不过是她运气好罢了。
成莲叙显然懒得搭理孙落嫣，绕过她打算下楼。
“这么着急走啊？去补习？劝你还是别弄了，她们明显拖你后腿了。”孙落嫣指出，“你不觉得你突然变热心啦？还分心思在其他人身上，你以前可不会让我追这么近。”
孙落嫣当然知道成莲叙不会夸她进步，她就是单纯想呛一呛他而已。学校里谁都会给她面子，只有他不会。
“我停下来不是在等你。”成莲叙头也不回丢下这句话。
谭盈出院已经是手术十二天后。
原本还要在留下观察几天，但谭盈不愿意再在病房里面待下去。恢复情况比预想中好，谭盈坚持正常出院。
事实上谭盈是挂心着学习。出院后不能立马去学校，起码还要在家里修养一个月，这期间需要去医院复查，防止出现意外情况。前后加起来她快缺席学校两个月，本来时间就少，焦心高考是必然的。
三月中旬，医院花园中的桃花已经开放，远远地，如一片粉云霞落在围墙边。谭盈戴着口罩望过去，一只白色蝴蝶飞越墙头。她不敢过去看，怕花粉引起呼吸道不适。
谭雨燕看着女儿原地发呆，宽慰道：“明年也可以看的，现在先把身体养好，到夏天放暑假咱们去其他好玩的地方。”
谭盈点头，心思跟着白色蝴蝶飞远了。
这十多天她没有见过成莲叙，谭雨燕告诉她，在她睡着的时候他来过，可好碰巧，每次成莲叙来她都睡着了。谭雨燕为了不影响她休息没给手机，谭盈自己也忘记了这回事，不知道成莲叙有没有发消息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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