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报道那天的记忆，沈枫生已经不大能当真了，只记得校门前排着的长长的队，周围是来来往往年轻又陌生的面孔。几排并列的红色布告栏摆在银杏树下，他踮着脚从人群后面张望。顾醒年的名字印在第二块板偏上靠右的位置，10班，宋体字，都是用黄色写着。
他忘记自己是怎么上的楼了，直到穿着军训服，在三楼西侧第二个班级门口停下。一个年轻男人倚在门框上，目光看向另一侧。沈枫生轻声打了招呼，将通知书双手递给他。
顾醒年当时没有笑，他记得很清楚，只是一用双好看的眼睛盯着他，对沈枫生说进去吧。表情是有些冷淡的，但他并没有在意，丁芸笑着和他打了招呼，沈枫生那天的心情很好。
后来军训的十四天里，他也没怎么注意过这个新班主任，其实大多数时候，沈枫生还是更担心自己的大学生活。对于顾醒年，印象里只有一次年级上让交军训感悟，他叫了丁芸过去。再就是练蹲姿的时候，他因为感冒一个劲吸着鼻子，结果顾老师一脸莫名其妙地从旁边女老师的伞底下钻出来看，大抵还以为他是哭了。
两人面面相觑的那几秒钟里，沈枫生真的好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大学生活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宿舍照旧查得很严，平常上课除了是走班制也和高中没什么两样。不过沈枫生安慰自己这里没有早上要冒雨跑操的痛苦，也不用整天穿着松垮的校服。毕竟是师范类学院，校园环境还算不错，虽然湖边经常是随处可见的小情侣，他也很少坐在那里看书。
再者，沈枫生一直以为到了大学就没有了班干部这一说，直到顾醒年坐在讲台上，开口问有没有人想来当这个班长。这话题别说接了，他就是连躲都来不及，但在对方开始给自己选课代表的时候，沈枫生却第一个把手举的老高。
顾醒年当时有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他对这个男生稍微有些印象，他不太爱说话，有时候会坐在窗边发呆，如果不是一手好看的字，顾醒年也许还不会注意到他。他坐得离自己不远，举着手的样子有点像是《猜猜我有多爱你》里的那只小兔子。顾醒年别过眼睛，眼里藏不住的满是笑意。
也许沈枫生不该先挑起这段孽缘，只是他当时想逼自己上进一把，外加脑子一热之下的颜狗上身。可是他赌对了，赌来了一个性格极好又极负责任的班主任。可是代价也太大，大到让他把自己整个人和笔直的性取向全都搭了进去。
沈枫生踢掉鞋子，扑倒在床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想了一路。他拿起手机，打开陆慕哲的聊天框，看到了那句发来的意料之中的“睡过了”。
沈枫生叹了口气，随手扔了个表情包过去，对面紧跟着弹出一张鼓着腮帮子的超级可爱的花栗鼠，脑门上还贴着沈枫生的名字。
【。】
【这什么表情包啊……】
【打吗？】
【……】
【上号】
刚开上语音通话，那边就传来了陆慕哲打哈欠的声音。沈枫生点开隐藏文件夹，把手机转成横屏模式。
“睡神，醒了没？”
“还行，走吧，能打排位。”
“……”
“跟你说个事。”
“讲。”陆慕哲塞上耳机，堵上一阵门口刚过去的脚步声。
“我刚出去，碰见段嘉承了。”
“呦？那不挺好。”
“好什么啊……他本来让我跟他去一块和朋友吃个饭，说都是办公室老师，结果……唉，聚会上还有顾醒年。”
“……”
“你这是……没吃就回来了？”
“你看我在那坐得住不？还有，”沈枫生换了个姿势趴着，点开了“阅读日记”的界面，“江柔回来了，他们今天应该是给去接风的。”
“啧，那这不得让我替你去。”陆慕哲在那头笑了一声，听见沈枫生没什么回应，“呦？秒排？今天出息了。你禁哪个？”
“守夜，这频率也太高了点。”他嘟囔了一句，去端了杯水回来。
“人呢？回来吧赶紧的。对面把你先知扳了，你不会真打算揣着你那苗木诚上吧。”
“……我真服了，你这把晋级是不是？”
“对啊。”
“行了，等着掉星吧。”沈枫生摆烂似的把手机一扣，“这年头还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
“你拿的啥？我刚没看清。”
“调香。你是小女孩？”
“对。”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直到听见玻璃碎裂的音效才把手机重新拿了起来。那一局游戏结束的很快，他为救陆慕哲一换一祭了天，最后勉强捞了个平局，点完赞就马上退了赛后。
“不打了？”
“嗯，状态不好，不拖累你了。”
“……光碰见他了，就这么严重吗？”
“跟他没关系，”沈枫生叹了口气，不想再提起这件事，“你挂吧。”
手机里响起了“嘟、嘟”的忙音。
【话说你啥时候能来我家练琴】
【等毕业吧，最近忙成这样，你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沈枫生放了手机，走进厨房，打开了那盒咖喱酱，但最终想了一想，还是把它放进了储物柜里。他弯下腰从冷冻层里拿出汤圆的包装袋，将剩下几个倒进锅里。打开火，烧了水，沈枫生关上房间的门，出来在书桌前坐下。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外面只能透进来一点昏暗的灯光，他百无聊赖地拿起笔，写了几个句子，又把手里的纸放下了。
他确实总停不下来想他。
沈枫生苦笑了一声，哼着一首轻快的曲子，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舒心些似的。厨房里不对劲的滚水声渐渐响起来，他跑进去关了火，把锅放进水池里，端着碗出来在桌边坐下。
芝麻馅的流心很甜，但是外皮又太烫，沈枫生猝不及防被烫掉了一块口腔粘膜，涩涩的感觉里又带着点痛。他把耳机扣上，点开一段下载好了的白噪音，暴雨和雷鸣在耳边渐渐响起，沈枫生听着打了个寒噤，把手放在还在发烫的碗壁上。
独自被雨夜包围，他倒却有些安心了。身体里那些躁动的思绪沉降下来，这碗热汤就像是他正急需的那一勺明矾。
沈枫生握着一支直液笔，抽出一张信纸，开始埋头写了下去。他太投入，写得太用情，以至于没注意分针已在表盘上转了多少个来回。直到结尾时放下笔，他刚憋回去几乎要因夜晚多思而流的眼泪，才看见时针指着三点多位置，窗帘之外是连一点灯光都不剩下。沈枫生拿起手机，回了陆慕哲十一点多发来的晚安，一边从转椅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已经僵掉的脖子。
耳机从颈上滑脱下去，窗外的雨声在同一时刻响了起来。沈枫生一时愣住一刻，随即不自觉地出声惊叹，却又是笑着。额头抵上冰冷的夜幕，体温在燥热之中一度一度冷静下来。他伸手去够那一条未落入凡世的河流，雷声自其上滚鸣而下，在云层间敲起滂沱的丧钟。
中间对话那段是说的吊五人格，看不懂的可以跳过哦。
为了方便理解还是在这里列一下：
1.秒排：指的是匹配速度很快，一般人多的时候排队时间会很长。
2.守夜（即守夜人），调香（即调香师），小女孩等都是游戏内角色名。
3.苗木诚是一款幸运儿（也是一个角色）的联动皮肤，殿堂模式下默认初始每个人使用的都是幸运儿，需要自己切换角色，可以禁用不同阵营玩家的角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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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无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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