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疗仪器有序运转着，虚弱的alpha靠坐在床头，不甚在乎地看着身旁的医生，那是一个高大严肃的中年男人——皇家医疗队的总负责人兼A区第一医院院长：季承亦。
“分化发热期已经结束了，这段时间适当补充营养，没有意外的话是S级”他从仪器面前直起身，转向这位年轻的alpha,低头致礼。
周围见多识广的医护人员也不禁流露出惊讶或羡慕的神情。毕竟，S级的alpha太罕见了，他们是天生的领导者、掌控者。
当今世界，BAO的性别比大致为7:2:1，而其中AO又分为SABCDE六个等级，等级越高数量越少，S级更是到了几十年才出现一位的程度。许颂是皇子，他将顺其自然的成为王储，成为这个庞大帝国新的统治者。
床上黑发墨瞳的俊俏少年与屋内的热闹格格不入。此刻，他正透过落地窗痴痴地望着窗外的老榆树。
许颂常住的卧房在二楼，但因为不想让别人进入自己的私人空间，许颂选择在卧房楼下的房间进行检测，也刚好方便仪器的搬运。
这个房间与主卧一样正对着花园，刚好看见那棵榆树繁密的枝桠。树荫下支着一架白色秋千，正和树叶同频微微晃动着。许颂能想象到那微凉的触感和偶尔的“吱嘎”声。
“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房间安静了一瞬。
“短期内不建议外出。”医生回道
“二皇子，分化完成初期，等级越高的alpha越难以控制信息素的收放，进行过控制课程的系统学习并拥有一定控制能力后方可正常外出。”
许颂点点头，没说什么。
这时，屋外传来纷乱渐强的脚步声。
许颂抬起头，刚好与推开门的男人对视。
一样的乌发黑瞳，一样硬朗俊逸的脸型。只是年长者的眉眼间多了些化不开的愁绪，沉闷又苦涩，更显清瘦。
男人一个眼神，除季承亦外的其余医护人员自觉退出房间。
帝国皇帝，也就是许颂的亲生父亲，快步走到许颂身边，询问几句后流露出久居高位者的威严果断。
“信息素控制课没有适配的alpha老师，叫季禾来教他吧。”又转身对助手交代几句，才回过头看向卧床上虚弱的少年。
略显生硬却又极其温柔的拍拍男孩白净的手，父子俩相对无言……
半晌
“我先走了，好好休息。”
“嗯。”
许颂看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有着难言的苦涩，父亲不该有的礼貌客气刺痛了他，虽然这样的逃避已经持续了多年。
在六岁之前，他也曾拥有过幸福的家庭生活。母亲是一个美丽活泼的女性omega，金色的长卷发，褐色灵动的眼睛，总是穿着颜色鲜艳的长裙，到了季节就带着他爬上老榆树摘新鲜的榆钱，她说那和爸爸的信息素很像。而那时刚刚继位忙于公务的统治者便会放下文件，走进花园，担忧又纵容的望向他们母子，扬唇一笑。
轻盈的白雾弥漫，遮盖住鲜艳的景象，回忆早已不再清晰，只靠着思念者的念想一遍遍重新绘制。
许颂每年都能闻到新鲜的槐香，但母亲温和包容的味道却再也无从探寻。
他回过头，却看到季医生面色凝重
“季叔，出什么问题了吗？”
季承亦回过神，摇头“我只是担心……阿禾他毕竟只是个beta，不知道能否胜任。”
alpha的信息素控制课往往需要更高等级的alpha教师进行引导或压制，所以越高等级的alpha越难找到适配老师。
“父亲肯定有他的考虑，您别太担心。小禾哥哥他……”
熟悉的称呼脱口而出，许颂后知后觉的抿起唇。
季承亦苦笑“但愿吧。”
“我也确实好久没见他了。”许颂故作不在意地感慨。季禾大他六岁，是他孩童时期少有的玩伴，母亲难产去世那段时间，皇宫冷寂肃穆，官员侍从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是小禾哥哥陪在他身边，抱着小小的红着眼睛抽噎的许颂，哄他睡觉。
不过三年后季禾便随着omega父亲陈秋尚去C区考察，那有帝国最大的战备军用器械建造基地。陈秋尚是总设计师。一年后父子俩回到A区，却再未与许颂相见。此后季禾专业学医，社交更是不再上心。
季禾的检验结果是beta，可想与季家结亲的人却并未因此减少，毕竟季家的社会地位实在不容小觑。但季家似乎对此并不支持，回应寥寥。
课程于一周后开始，共两间教室，在主楼西侧一栋小楼的一二层，一间较小却充斥着各类医疗线路、检测仪器，包括无死角的摄像头和配备的观察室；另一间则空旷阔大，内部构造极似大型教堂，庄重明亮，但只中心有一桌两椅。
此刻，许颂正坐于此，未着华丽的宫服，只穿一件休闲的黑色衬衣，同色长裤，随性舒展又难掩贵气。
正处于男孩向男人的过渡期，骨骼生长并不夸张，脸上的婴儿肥消去，有着干净的少年感。
许颂双手抱臂，盯着门的方向，似专注又似出神。
门终于开了，清雅的男子走入，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温婉勾人
他好白，比记忆里的更白。
银灰色的长发很好看，为什么剪短了？
怎么瘦了这么多……
卧蚕下方的褐色小痣与记忆渐渐重合。
季禾的目光投过来，许颂思绪纷飞，心跳莫名加速，身体有些僵硬，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
“好久不见啊，许颂。”
他还在笑，眼睛弯弯的。
心里的所有委屈不满仿佛因这笑容烟消云散
——那是不可能的。
许颂别扭地转过头，停顿两秒又转向季禾，有点揶揄地笑。
他放下手臂，站起身，撑着身前的实木方桌，微微前倚
“季老师好啊～”意味深长。
季禾微愣，但很快回应：
“许同学好，竟然都长这么高了”
当初离开的时候，许颂才到自己胸前，现在竟和自己一般高了。
愈发英俊挺拔，无处不彰显着顶级alpha的优势。
“那是肯定的，毕竟……都六年没见了。”许颂又别过脸，做高冷状。
六年，怎么会是六年？
是他算错了还是自己记错了？
季禾头脑里闪过一次模糊的擦肩而过，但实在久远，记不真切。
许颂没再多说，回到位置上坐好，两手小臂交叠在桌子上，脸埋进去，微微侧着，高挺的鼻梁卡在臂弯，只露出眼睛，低垂着看着桌面。
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却强撑着不需要安慰的坚忍模样。
和小时候一样。
季禾忍俊不禁。
刚见面的生疏，随着这个小小的发现减弱不少。
季禾也入座。
“我的课程计划大概十个周期，六十天，一个周期包含三天理论教学，就在这个教室，还有一天数据检测，在检测教室。”季禾停顿一秒，说道：
“然后呢，还有两天的假期～”
季禾的两只手臂都放在桌子上，满怀期待地盯着许颂，等着他的反应。
许颂沉默
把我当小孩哄呢？
—————————————
过渡期是每一位AO都要经历的。为了适应体内凭空出现的高强度信息素，越高等级的AO过渡期历时越长、过程越艰难，而相应地，他们对于信息素的掌控能力也越强。对高等级AO来说，信息素是他们最趁手的武器。
甚至有传言说，成熟期的S级alpha能实现信息素攻击的“精准定位”。
所以，实际上，季禾的工作便是帮助许颂从心理上快速接受，身体上快速适应他体内正在发生的变化。
几本专业类abo生理教科书整齐的摞在桌子上。
“最近发现身体有什么变化吗？你现在分化期已经结束，应该已经正式步入过渡期了”。
季禾的神情温和姿势放松，却隐隐透露出一股不可撼动的力量感。
明明是那样清瘦的身型。
“偶尔发热，但不太严重”
许颂低头犹豫几秒，
“我的腺体总是肿胀状态，……很难受”。
应该要说出来的。
应该要坦坦荡荡的告诉医生自己的身体情况。
换做是谁都可以
但偏偏是面对季禾……
许颂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肿胀是正常的，这会间歇性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季禾声音柔和。
“我的任务就是陪你度过这次过渡期，所以有什么问题都可以直接问我。初步过度这些症状相对较轻，几天之后你会经历高热、假性易感。”
季禾停顿几秒
“鉴于你的等级，你的排斥反应大概率会非常严重，做好心理准备。”
许颂没说话，点了点头。
“你现在还贴着腺体贴吗？可以摘下来的，长时间使用腺体贴并不利于腺体发育。”
过渡期使用腺体贴，会让本就不适应的身体承受体内信息素的积压冲撞，其难受程度可想而知。
许颂犹豫几秒，没多想，缓慢地撕开了那层桎梏。
alpha的信息素快速充盈整个房间。
许颂舒服地呼气，感受到信息素不受控制自由发散。
他偷偷观察着季禾的反应。
没什么表情？
幸好，幸好季禾只是个beta……
许颂逐渐放松下来。空气中的信息素似乎也随主人的情绪变化，变得轻盈起来，透露着愉悦。
自分化期开始，许颂在公共场合就主动使用腺体贴，所以少有人闻过他的信息素。
说到信息素，许颂一直耿耿于怀。世间少有人知，高等级alpha在分化过渡期信息素会相对“甜蜜”，而气味的完全转变才意味着真正的发育成熟。
就比如许颂的父亲许云帆，初期是榆钱甜香，而成熟之后却是沉稳的木质香。
年轻的alpha羞于让人知晓，所以只能在夜晚屏退侍从，悄悄释放体内再难抑制的信息素。蜷缩着身体，血液沸腾一般，使得全身泛起不自然的潮红，急促的呼吸，眉头紧锁，英俊却稚嫩的脸庞遍布汗水。
许颂的症状其实比季禾想象的严重。
许颂出神，没注意到某一时刻，季禾神色微动。
是……
奶糖味的alpha……
这种味道的……
直到此刻，季禾才终于把面前这个黑着脸的小小少年和从前那个搂着他胳膊啜泣的娃娃联系到一起。
真是长大了啊。
“季禾？”
许颂正探究似地看着他。
季禾轻笑，眼下的小痣会说话似地灵动晃眼。
“刚才不是还叫我老师吗？”
他没再多说，从准备好的资料里抽出一张卷子，推过去。
“先做题吧，对错都没关系，你如实填就好了。”
许颂余光看着几根细白修长的手指推过来，又收回去。
……
很普通的问卷，季禾只是想了解一下许颂对这些基础AO知识的了解程度，和面对当下身体变化的心理状态。
许颂很快答完，把问卷递还给季禾。
“字还挺好看。”
季禾看着眼前潇洒恣肆的字迹，不觉回想起当年自己一边陪伴许颂，一边忙活自己课业的日子，闲下来时就抱着许颂认字。
小屁孩最先学写的还是自己的名字呢。
季禾的手圈着小朋友的手。“季禾”两个字歪扭的躺在纸上。
小许颂拿了笔和纸，不再打扰季禾，跑到一边去。
等季禾完成作业，去看小许颂的成品时，只看见季禾两个字遍布一整张纸。
初学者似乎都是这样，很用力地抓笔，很用力地写，纸上有很深很深的铅笔印。并不好看，但通篇几十遍同样的字没有一处错误。
小许颂写的很认真。
季禾抬头，看见小朋友很灿烂、很可爱的笑，星星眼等着夸奖。
季禾抬头，看见许颂反应淡淡，懒散地靠着椅背，一只手搭在桌子上，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
此时的许颂正看着教室对面墙壁上方的彩色玻璃，日落的光打在上面，投下绚烂的光影。
一声轻微的叹息……
许颂立刻回头，看向季禾，有点疑惑，隐约有点小心翼翼
“我做错了吗？”
“没，这些问题大多没有标准答案。反而对于一些问题，你的回答很棒。”
季禾的手指从纸上滑过，偶尔停下来轻点。
那为什么叹气呢？
“今天就先到这吧，我回去再根据这篇问卷准备具体课程内容。”
“好……”
两人起身离开。
许颂没注意，走在他身后的季禾微微皱眉，看似不经意地按压了一下衬衫衣领遮盖住的后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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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六年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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