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虽好,但毕竟幽深。
与司马昭寒暄过后,华月便起了告辞之意,毕竟眼下虽为青天白日,但两叔嫂孤男寡女,若让有心之人瞧见,难免落人口实。
可司马昭却先一步开了口,指着梅林之后,道:“此林荫背后是长明殿前院,再往前,宫人住持都在,好过你独自从背后出去寻他们。”
他显然已经默认华月是故意撇开下人,绕到僻静后院散心,但又不好让下人们发现她走远的。
华月被司马昭猜中心思,朱唇不自觉地抿了抿,才不着痕迹地看向来时小径,只觉那小路已经绵绵延延没有尽头:一时不察,竟走了这么远?
她圆溜溜的眼珠子划转,再看向司马昭那张极具武将侵略性的冷脸,又抿了抿唇:近来怎么总是与他碰上?不过,这梅林之后既是前院,那沙弥与住持自少不了,光天化日之下,恰逢同来参拜祖宗的友人亦属常情罢?
这么一想,华月便压下心头的疑虑,大大方方地抬起手来比了个“请”的姿势,施施然道:“既是巧合,何来介意一说?”
说罢,她再微微颔首,便先抬步,往梅林之后绕去。
两人一路只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话题,彼此之间空出的位置尽可容下两个人,那疏离之意倒叫华月渐渐放下防备,没有说话时便慢慢将慵懒的心思转移到树上的花叶和地上的僧侣,一边继续着先前的赏春的兴致,一边盼着快些回到长明殿,与两位操心的嬷嬷接头。
倏然,一道甜糯的孩童声音猝不及防闯入华月的耳朵——“施主当心!”
还未待看清眼前一闪而过的白团影子是什么,另一道劲风便自华月的耳侧刮过,下一瞬,司马昭高大的玄色身影已经在她面前掠过。
一个旋身过后,她堪堪站稳,才发觉自己已陷入司马昭的披风之内,一双手则因巨大的拖拽之力,正慌慌张张地攥在司马昭的领口处。
华月脑海中“嗡”地一响,忙将紧攥的手心摊开要推离司马昭的怀抱。然才将手张开,便听“喵呜”一声,她腰后的大掌的力道又见加重,令她双脚离地。
先前还有双手相隔的两具躯/体,如今倒是完全贴合,就连蹦蹦直跳的两颗心似乎也能感受到彼此。
在华月又想要挣扎时,先前那道甜糯的声音又传来,夹着慌里慌张,恳求道:“大人,这狸奴无意冲撞夫人,还请大人手下留情,将狸奴交还贫僧,放归山林。”
此时,微微侧头的华月才发觉司马昭的另一臂正伸长张开,在手掌那头,挂着一只通身雪白,毛色发亮的狸奴。
那狸奴不过堪堪比司马昭的大掌长了些,娇小得可怜,半躬着身子,脊骨隆起处正被钳制着难以动弹,但粘了山泥的爪子却愤然不服般胡乱爬动,要不是一双绿宝石般的眼睛里含着委屈,巴巴地望着华月,期期艾艾,倒叫人以为这小畜生要吃人。
佛门净地,不见得会杀生,但是开年祭祀大典,重重官兵把守之下,还有山里的野物闯进南华寺,若被发现了,这狸奴的下场......
华月这么想着,只觉贴着她的这身躯体也不见得那么炽热滚烫了,反而觉得寒气逼人,随时要在大年初一破了杀戒。
“你先将我放开。”华月哽着脖子,尽量镇定的下着命令。
她一时也忘了要纠正小沙弥“大人”“夫人”的称呼,着急间与司马昭也只以“你”“我”相称,又道:“也把那狸奴放了。”
司马昭闻言,似乎浑身僵了僵,才缓缓将视线从狸奴转到华月的脸上。
他浓眉微拧,意味不明地看了华月一眼,按在华月腰后的手随之松开。
华月并未读懂司马昭眼底的深意,只当他是不愿放生那只可怜的小狸奴,便又道:“这狸奴本是山中之物,既是无心闯入,又未伤人害事,自当还归自然,还请王爷高抬贵手。”
一声“王爷”倒叫立在面前的小沙弥一惊,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大约是没想到自己偶然报来的一只小狸奴竟冲撞了皇亲,忙又慌张却仍强自镇定地道:“王妃说的是,请王爷高抬贵手,把狸奴交给贫僧。”
说着,他又双手合十,深深一礼。
“王爷王妃?”这时,没等司马昭与华月开口,一道阴阴沉沉的声音忽地从两人身后不远处的梅林传来。
华月心下一咯噔,回望之际,只见司马焐沉着一张脸,快步行来,似咬牙切齿地道:“孤倒不知,爱妃回门数日,成了王妃?倒不知是何人的王妃?”
说话间,他平日里温润勾人的桃花眼已浸满杀气,递了几把眼刀,飞向司马昭。
日光融融之下,三人之间却似疾风骤起,旋涡中心的人虽还稳如泰山,但旁边的小沙弥却已脚底生寒,浑身直冒冷汗,泪花也簌簌地往下掉。
他“扑通”一声猛跪往地上,连连磕头,“小,小人眼拙,请,请太子殿下饶恕。”
不过六七岁的孩童,稚气未消,脑袋瓜上还有些未褪尽的头发茬子,哪里受得起无心之失带来的无妄之灾?
华月也略略恍神,不知司马焐是何时出现的,又看到了多少,但见司马昭那张雷打不动的冷脸,她心下也跟着一凛:身正自不怕影子斜。
脑海中应对之策翻飞,待再开口时,华月面上的神色已经恢复往日的淡然自若,“小沙弥失言不过是为了这只小狸奴,殿下莫不是还要与小生灵计较?”
说话间,华月已经走近了那只还在“咿咿呀呀”的狸奴,伸过手是要抱过它的意思。
那小狸奴似有灵性,辨出华月的善意后,竖起的毛发霎时就温软下来,原先张扬的爪子也见温顺地朝华月敞开。
司马昭见状,手上一松,那狸奴便轻盈地落在华月的怀里,兀自拿毛茸茸的小脸往华月的脸上蹭,惹得她忍不住咯咯地笑。
“这狸奴灵性过头,一进南华寺便跑没了影儿,不曾想已经钻主子的怀里去了?”
不知从哪蹿出来的臧博轩风风火火上前,浑厚恣意的声音一下将司马两兄弟的心神强行拉回。
华月也是闻声一愣,微微抬头,拉开和狸奴的距离,才古怪地望向兄长,他怀里另捧着的一只同样通体雪白的狸奴,看起来,倒与华月怀中这只一模一样。
阿兄莫不是去捅了狸奴窝?
华月思忖着,看着臧博轩痛快地露出几颗白齿,又神气的朝她扬了扬那只可怜兮兮得已经萎靡呆滞的小狸奴,仿似在问她是不是喜欢。
她心下惊异,忙收敛心神,朝他抬抬柳眉,示意一旁的正有些剑拔弩张的司马两兄弟。
也不知臧博轩是对人情感知略有迟钝,还是他故意无视。
待走近了,他似全然未看见司马焐脸上愠色,虽也恭恭敬敬地行礼,但再开口便是熟人相见般问这圆滚滚的狸奴是不是和华月生的十分相似。
此时,司马焐面上的不悦已几乎褪尽。
他顺着臧博轩的视线,拿华月与她怀里的狸奴两相对比。
皆是通身的雪白,玉面福相,灵动的双目看起来小心谨慎,却都藏着一股野劲与倔强,叫人看了又恨又怜。
若非说有什么不同,那便是狸奴已经窝在华月的庇护所里,悠然自得,而华月则被兄长当面拿来当作谈资,面上竟难得染上绯红,略显局促。
司马焐清笑了一声,“还是兄长能说笑。”
说着,他抬步走近,伸手轻轻抚了抚华月怀里狸奴的双耳,一边拿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低语道:“确实与你很相似。”
华月闻言怔了怔,一时不知作何应答,眸色微闪掠过身边众人后,为免落了司马焐的面子,只得附和地讪讪一笑。
只不过,她这略显局促的笑意,落在旁人的眼中,倒成了女儿家娇羞的姿态,眉目含情,含羞带怯。
一旁默然不说话的司马焐轻咳了一声,上前一步便夺过臧博轩手里的狸奴,转而抛给仍跪在地上的小沙弥,道:
“不是说这狸奴来自寺外么?还不快些送回山野,难道要等官兵们来搜?”
按理,今日的南华寺守卫森严,连一只苍蝇也不该得了门路进来,这两只狸奴突然出现在长明殿,若真追究起来,遭殃的人可不少。
是以,司马昭话音一落,臧博轩面上即时一愕,嘴巴张了又张,眼睛瞪如铜元。
华月见状眉眼挑了挑,但下一瞬倒是心里一松,连忙从司马焐身边退开,又朝臧博轩眨了眨眼,才将那小沙弥唤起,把手中的狸奴也交给了他,道:
“劳烦小师傅好好安排,将它们安然放归山林,也算图个新年好彩头罢。”
说完,她还将随身带的彩头红包递给了小沙弥,才将他挥退。
接到了华月暗示的臧博轩,浓眉不着痕迹地挑了挑,随即便笑开了,朝司马焐与司马昭道:“我抓来的狸奴,倒叫她拿去换彩头了。”
说完,他便岔开了话题,问道:“太子殿下与三王爷可巧,怎都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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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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