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让我坐这个?”黑发男人深绿色的眼眸里是半点不掩饰的嫌弃,实话说,白郁到现在为止没扇他两巴掌得归功于那张还算英俊的脸和这双看狗都深情的招子。
“虽然我没指望你准备好点的坐骑……”男人语气嫌恶,“但至少能比这好。”
“得了吧,是你非要跟我一起去雷顿河的。”白郁哼了一声,努力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只是一辆缺了板块木板,轮子也不太好的板车而已——”
“你用不着这么矫情。”
黑发男人拉长语调,刻薄地纠正:“散发着角马粪便臭味的板车。”
“以及,讲卫生不等于矫情,看来你的学识有待长进。”
“哞——哞——”拉着推车的鹿角马型生物好像能听懂对方的恶语,尾巴旋转起来,剁了剁脚,地面微震,细小的烟尘升腾而起。
“啊,我的白芽菜!兄弟——冷静!”白郁立马扑过去安抚它。
黑发男人斜睨他一眼,仿佛在看一个神经病:“你说那些杂草是菜?那你真是天赋异禀,也许你跟角马确实沾点血缘关系。”
“……”
白郁赶紧拍拍角马的背,待它情绪稳定下来才毫不客气回头踹了两下指点江山的男人,“那你到底要不要去?本来伤也没好全呢。”
“……”
对方一言不发。
哼,他就知道。
白郁勾起嘴角,视线转向破旧的木板车,把上面那块不知糊了什么脏东西、散发着霉味的木板拿下来,有几只没来得及反应的小蚂蚁顺势滑落。
“上来吧。”
“……”
“你连木板都找不到完整的吗?!”男人抬高声音。
“没办法,我是个穷鬼。”白郁笑眯眯地说。
随后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打量这块木板,目光里是显而易见的不可置信,扫视到虫眼和上面生锈的钉子的时候似是难以忍受地合上双眼,深吸一口气之后睁开,做足了心理准备才勉为其难踩到木板上,好不容易上去了,对方又不得不坐在依旧破烂的板凳上,想挪两下,找个好点的位置,结果没有最破,只有更破,脸色难看至极。
“……”怎么说呢,哈哈哈,好惨。
白郁抿抿嘴唇,努力憋着笑,翻身上车,坐稳之后实在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好兄弟,走咯——”拿起鞭子生疏地抽了几下角马,训练良好的生物随之拖动木车,半破不破的车轮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笑声在空旷的荒地上格外响亮。
这显然让旁边的黑发男人更加恼火,冷笑一声后恢复那副傲慢的样子,直到他们走出几里地,他都不愿回应另一位年轻人的任何一句话,哪怕对方叽里咕噜说了一大段。
今天的天气过于晴朗,阳光粘稠且炽热,呼吸都夹着热意。才走一段白郁就感觉后背沁出了汗水,衣衫被润透,伸手摸摸脖子,捻了捻指尖,又潮又湿。
唉,要是有空调多好,西幻大陆也不是那么好。
他偷偷瞄一眼旁边的黑发男人,对方正闭目养神,纹丝不动,别说跟他一样汗流浃背了,连一滴汗珠都没看见,安安静静地倚在车上,手交叉放在一起,看上去还有些享受。
自己的痛苦尚能忍受,别人的舒适难以释怀。
年轻人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戳两下他的背:“你会不会什么可以降温的魔法啊,来两个,哦不,十个。”
对方掀了下眼皮,冷哼一声,沉默不语,一幅懒得搭理他的样子。
哼,白眼狼。
白郁刚在心里念叨完,便有一阵清凉忽然出现在头顶,随即走遍全身。
青年唇角微扬,嘴上倒是不饶人:“就一个?不够啊。”
回应他的是男人坚决且有力的翻身,显然不打算给他半点好脸色。
“好啦,哈哈哈,刚刚我不是故意要笑你的。”年轻人不太真诚地解释道,又笑了好几声才拭去眼角的泪水,“只是觉得你有点可爱,作为佣兵,更脏乱差的地方你应该也没少碰到吧?”
兴许是哪句话戳中了黑发男人的神经,他抬起眼皮,语气颇为冷淡:“你说的是底层佣兵,我不是。”
哦?白郁挑眉,虽是疑问句却有些道不清的意味:“你手上的鱼钩是秘钢铸造的,这种材料很锋利,吹毛立断,这都没打穿你的手,对方力气很小吧?你这么弱吗?”
“……”
哟,看来又说到关键了。
不想说自己的事就不说呗,说得好像谁在乎一样,反正他不在乎。
年轻人耸了耸肩,不知想到了什么,反而优哉游哉地哼起了歌。
“财神今年来谁家,来我家……我家住在迷语森林……明年财神来谁家,来我家……”
角马大概也喜欢他的歌声,兴奋地哞了几声,加快步伐,沿着另一条小路往前,路两侧是稍微高一些的石壁,挡住了日光,让白郁更好受一些。路上偶尔能碰见佣兵们放置的高脚火把堆,这是佣兵协会的规定,那些五大三粗的壮汉们在生存上还是颇有默契的。白郁看到一个坏掉的,跳下车又把它支了起来。
“财神快快来我家……财神英俊又潇洒……”
伴随着年轻人含糊不定的声音,他们路过一个小湖,湖心洼岛挂着审判庭的银灰色小钟,白郁像是没看见一样,继续驾着车前进,两侧的山越来越高,等他们接近目的地的时候,已是层峦峭壁。
年轻人的声音清越,但调子一会儿在天上,一会儿在地下,“财神”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十句有八句是对此人的推崇,黑发男人心下厌烦,说不清是哪种情绪,他不耐地皱起眉心,待看见年轻人掏出一颗火石和盐之后,眉头蹙得更紧。
山峦后再拐个弯,视野豁然开朗,淡绿色的河水映入眼帘,看上去清澈见底,一派宁静安详。但水绿则深,白郁来之前就打听过,每年都有不少人淹死在这里。
如果再靠近一些,便能看见数只红鳍白尾生物,那是雷顿河的特产——白尾鳍。
也是白郁此行的目的。
白郁跃下车,旧板车因为他的动作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旁边这位大爷也有说对的地方,这家伙确实太旧了。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吹了吹手里黑红色火石,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满意地吹了两下口哨。
“十个铜币,超值啊。”
“所以你出来就是为了在河边生火做饭?”黑衣男人像是总算按捺住对破车的嫌弃,稍稍舒展身子 ,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听到板车再次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他又忍不住“啧”了一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心里骂我是傻子。”
黑发男人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这么明显?”
“非常。”
“哦,那真是抱歉了。”男人懒洋洋地倚在车上,看上去毫无诚意,“下次我也不会掩饰的。”
哼。马上就让你见识一下科技的力量。
白郁定住心神,卸下刚刚的旧木板,铲过几滩泥土到边上,想垒个简易的土灶,然而事与愿违,这玩意好像不是泥土做的,弄来弄去也不成型。
他挠了挠耳朵,想了想,环顾四周,又翻起几块石头搭在湿土上凑合。
“你要做什么?”黑发男人问。
“捕鱼,白尾鳉的胆可以配蛛行蜂的解毒剂,需要和天鹰女妖的血一起用。”白郁把火石丢到灶底下,两三分钟后他拿起枯枝扒拉了几下,看到火石变得通红才松了一口气,卡特给他的东西还是靠谱,潮湿的灶也能点着,随即他又把盐罐放上去。
捕鱼还用煮东西?黑发男人觉得这人确实脑子不太好使。
不知道对方想法的白郁则继续忙活着。
黑发男人就在旁边百无聊赖地看着,完全没有帮忙的想法,时不时换一个舒服的姿势,修长的腿随意搭在板车边缘,见人终于停下来,他想了想,问道:“你是药剂师?”
白郁蹲在土灶边上,视线没离开那个棕色罐子:“不算吧,反正会治外伤,药剂现在也懂一点。”
他还真没谦虚,这所谓的一点还是最近学的,大概是前世的职业病,他来到雷顿城之后除了谋生便是记下那些佣兵口口相传的魔植,在翻开紫皮笔记本之后,他也在自学这些东西。
或许别人拿到这个东西会狂喜,会得意,甚至为之疯狂,但于白郁而言,只有进到脑子里的知识才是自己的。
男人像是有些满意,颔首:“你比审判庭的牧师强多了,那些人的治疗术没什么大用,不能疗伤,你是个好医生。”
对方难得的夸奖让白郁愣了愣,某些词汇让他不自觉想起旧事,在那些久远的、忙碌的日夜里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一时不知道回答什么,他抿了抿嘴唇,含糊地应了一声。
“你想当佣兵吗?”身后再次响起对方的声音,“我的佣兵团正好有空缺。”
“不想。”这个问题显然更好回答,白郁想都没想就给出了答案。
“你是第一个拒绝我的人。”
“哦,那恭喜你多了新的人生体验。”白郁撇了撇嘴,他承认这家伙应该不是什么普通人,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为什么?”
“我贪生怕死,而且刀口舔血哪比得上种地舒坦?”
“呵。”男人嗤笑一声,“你最好说的是真话。”
白郁觉得他还不够了解自己,这有什么好撒谎的,平平安安就是他毕生的追求,青年瞥了瞥旁边雄性生物,想把“普通又自信”按在他身上,又在看见对方面色苍白也难掩的英俊面庞的时候勉强咽下开头两个字。
好吧,虽然对方说话难听、难伺候,穷讲究,总把自己当大爷,但长得还算过得去,嗯,对就是这样,果然当时为了美色才救下他。
美色误人啊。
空气就这样陷入了沉默,良久,白郁听见盐罐冒出小小的滋啦声,赶紧坐直身子盯紧罐口,与此同时身后响起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
“我不会让你死的。”对方顿了顿,语气听上去有些勉强,“根据你家门口的那些杂草的生长状况,种地应该更容易饿死。”
“……”
都!说!了!那是菜!
白芽菜!
信不信告你人身攻击啊!你知道对一个夏国人说不会种地是多大的侮辱吗?
哦,他不知道。
白郁再一次确定,自己救了个白眼狼。
白郁哼了一声,正准备阴阳怪气两句,就被盐罐接连发出的滋滋声吸引了注意力,侧身观察,边缘的盐粒浮现些许焦斑,已经烧到他需要的程度了。
“在这等着。”青年丢下这句话,深吸一口气,拿起提前准备好的树枝捞起棕色罐子,直起身子,头稍稍往后仰,手臂平举,小心翼翼地避开缭绕的烟雾,慢慢朝河边挪去。
一步、两步、三步。
白郁心里默数着距离,脚步稳健,湿滑的河边对他几乎没产生什么影响,待到感觉差不多了,青年手一翻,往后退了几步,棕色罐子“啪”地一声坠下——
“轰!”
盐罐接触水面的瞬间,发出惊雷巨响,数道水柱升腾而起,愣是炸出了七八道,水柱落下之后又留下同样数量紧密的漩涡,水流盘旋涌动,久久未能消失。
黑发男人闻声猛地抬起头,目光里闪烁着错愕。
片刻后,他看见数不清的白尾鳉翻起白肚皮,随着漩涡浮浮沉沉,乍一看河面上皆是悬浮的鱼尸。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很蠢。”年轻人回头,挥了挥枯树枝,语气平静,“你觉得呢?”
就好像这场面不是他干的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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