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蝉鸣刺破藏书阁的寂静。云箐暮踮脚去够最高层的《天工秘录》，青玉簪子突然滑落。在她惊叫出声前，一双手稳稳接住了簪子。
"想要哪本？"陌千晏的声音带着晨露般的清冷。他今日穿着月白色常服，袖口沾着靛蓝染料，应是刚从古籍修复处过来。
云箐暮指着那本包背装的厚册："第三层最右那本，劳烦殿下。"
陌千晏抬手取书时，她注意到他腕间新添的伤痕。那日御书房风波后，他被禁足半月，说是闭门思过，实则日日被传唤至诏狱审问。直到三日前太子突然改口，说西戎密信另有隐情。
"你的手..."云箐暮脱口而出。
陌千晏将书递给她，袖口滑落遮住伤疤："被猫抓的。"
这拙劣的谎言让两人都陷入沉默。自那场暴雨后，他们已有月余未见。云箐暮知道诏狱的刑具如何伤人——父亲曾因漕运案被关过三日，回来时十指没有一块好肉。
"陛下寿辰将至。"她转移话题，打开随身带来的锦盒，"我想着把《山河舆图志》修补好作为贺礼。"
陌千晏眼神微动。这是前朝地理学家徐霞客的孤本，现存仅半册，书页粘连如砖，墨迹漫漶难辨。上月他提及想修复此卷，不过随口一说。
"怎么弄到的？"
"父亲旧藏。"云箐暮说谎时不敢看他的眼睛。实则是太子从翰林院盗出，要她借修复之名安插伪造的边境布防图。
陌千晏已戴上蚕丝手套，小心翻开脆弱的书页。阳光穿过茜纱窗，在他睫毛上洒下细碎金粉。云箐暮望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想起昨夜那个荒诞的梦——梦中他穿着大红喜袍，却在她掀起盖头时化作一具白骨。
"此处要用揭裱法。"陌千晏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正用竹起子分离粘连的书页，"你看，先用热气熏软浆糊..."
云箐暮凑近细看，突然闻到一丝血腥味。他腕间的伤根本没好，稍用力就有血珠渗出纱布。她下意识抓住他的手："别动！"
陌千晏僵在原地。她的手指温暖柔软，像春日溪水流过冻土。藏书阁的铜漏滴答作响，不知哪来的风掀起书页，哗啦啦如白鸟振翅。
"我带了金疮药。"云箐暮慌乱松手，从荷包掏出青瓷小瓶，"诏狱的伤...用这个好得快。"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果然，陌千晏眼神骤冷："谁告诉你的？"
"我...我听太医院的人说的。"她急中生智，"前日去取安神香，碰巧听见御医议论。"
这个解释漏洞百出，但陌千晏没有追问。他伸出伤痕累累的手腕，任由她涂抹药膏。冰凉药膏混着她指尖的温度，竟比任何止疼剂都有效。
七日后，暴雨突至。
云箐暮抱着修补好的古籍赶往东华门，却在宫墙拐角撞见太子。陌元翊的蟒纹伞面滴着血珠，脚边躺着个浑身是血的宫女——正是那日藏书阁外奉茶的侍女。
"来得正好。"太子将染血的帕子扔在她脚边，"把这盒龙涎香送去三皇子府。"
云箐暮看清香盒上的纹样，浑身血液凝固。那是她父亲书房暗格的密纹，意味着盒中装的绝非香料。正要推拒，太子突然掐住她后颈："想想你弟弟的百日咳。"
暴雨砸在脸上生疼。当她浑身湿透出现在三皇子府时，陌千晏正在院中练剑。剑气搅碎雨帘，惊起满树海棠。
"殿下..."她刚开口，喉间涌上腥甜。
陌千晏收剑入鞘，皱眉看向她怀中的鎏金香盒："这是什么？"
"太子让我..."话未说完，香盒突然爆出火光。云箐暮本能地抱紧盒子，却被陌千晏一掌打飞。火球坠入池塘的瞬间，她看到他徒手抓住燃烧的盒盖。
焦糊味混着皮肉烧灼的气息弥漫开来。云箐暮扑过去时，陌千晏的右手已血肉模糊，却还死死攥着盒中残页——那正是她亲手修补的《山河舆图志》扉页。
"是磷火。"他声音冷静得可怕，"遇水即燃，专为毁尸灭迹。"
云箐暮撕下裙摆为他包扎，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淌。那些被烧毁的书页里，藏着太子要她夹带的边防驻军图。此刻她突然明白，这场火不仅是为灭证，更是要陌千晏的命。
"别哭。"陌千晏用未受伤的左手拭去她的泪，"藏书阁还有备份。"
子时三刻，云箐暮从噩梦中惊醒。梦中陌千晏被困火海，朝她伸出焦黑的手骨。她跌跌撞撞跑到三皇子府，却见书房亮着灯。
推门瞬间，她看见永生难忘的画面——陌千晏赤着上身，烛光勾勒出精瘦腰身上的刺青。那是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尾羽缠绕着前朝文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出去！"陌千晏扯过外袍，眼中杀意凛然。
云箐暮却盯着他背上陈年鞭痕。那些伤疤纵横交错，最新的一道还渗着血珠。她突然想起父亲说过，先帝暴毙那夜，冷宫烧死了个前朝宫女。
"这是传国玉玺的篆文。"她鬼使神差地说，"当年太祖皇帝..."
剑锋抵住咽喉时，她在他眼里看到深埋的恐惧。这个秘密足以诛九族，他却任由她触碰那些禁忌的刺青。当她的指尖划过凤凰羽翼，陌千晏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将人压在了书案上。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气息灼热，带着药香的苦涩。
云箐暮望着案头将熄的蜡烛："意味着殿下该换药了。"
八月十五，皇帝寿宴。
云箐暮戴着陌千晏送的翡翠步摇，在百官注视中献上修补好的《山河舆图志》。当她展开那幅三丈长的补绘图卷时，连太子都变了脸色——原本该出现边防漏洞的位置，赫然标注着西戎王庭的祭祀路线。
"此乃臣女与三殿下共同修复。"她盈盈下拜，"图中记载的西戎龙脉，或可助我军直取黄龙。"
皇帝大喜，当庭赐婚。云箐暮接旨时，看见陌千晏将酒盏捏出裂痕。他早知她的背叛，却仍在寿宴前夜，将真正的边防图换成假图。
宴席散后，她在御花园拦住陌千晏："为什么？"
"你父亲在太子手中。"他摘下她发间步摇，"云箐暮，我要你记住——从今日起，你的命是我的。"
啊！费尽心思~[紫心][竖耳兔头]好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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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残卷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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