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货大概三天后出，具体地址到时候短信发给你。”
再见面时还是用那个熟悉的角度仰望着他说话，但陆成霖却觉得这次秋奕心情出奇的好，笑容里甚至隐隐带上了点卸去重担后的轻松。也说不上哪里不好，但直觉就是告诉他有些地方不对劲。
“对了，要是你们抓到宋鸣，打算怎么处理？”秋奕若无其事地问了一句。
陆成霖短暂沉默了一下，正打算开口又被打断：“因为证据不充分，所以就算抓到也可能无法定罪是吗？”
“也是，他这么多年来处心积虑隐藏自己的身份，处处做事不留痕，好像要定罪是挺难的。”秋奕像是自言自语，“行吧，算他有本事。”
“我们会全力以赴。”陆成霖把后四个字说得很重。
秋奕看了他一会儿笑了：“行啦，我知道你们都尽力了。”说着又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递过去，“对了，差点忘了把这个给你。小心别搞丢了啊。”
“这是什么？”陆成霖低头看着交到自己手里的钥匙。
“我家的钥匙啊。”秋奕从烟盒里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一脸无所谓地说：“要是我死了，你就去我家帮我收拾下遗物吧。看着值钱的你就拿走。”
陆成霖手腕轻轻抖了一下，钥匙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啧，怎么拿个东西都拿不住。”秋奕抱怨着正要弯下腰捡，又被抢先一步攥住手腕，顿了一下只好重新站直身体看着他。
唇间咬着的烟被人拿了下来，秋奕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动，看着那支仍在燃烧的烟在手指间被揉作一团。鼻腔里发出闷闷的笑，把肺里最后一口烟雾轻轻吐了出去。
*
交易开始前的几天宋鸣几乎忙得脚不沾地，不仅要应付新开发商那边的刁难，资金方面还要和银行进行周旋。基本除了休息就是在开会，好不容易抽空回个家也见不到人，这才回想起来秋奕也被他外派出去负责收集情报。身体和心理层面的疲惫和烦躁压缩到极点也找不到宣泄的出口，整个人已经快要处于爆发的边缘。
宋鸣随手把烟蒂按熄在了窗台上，转身拉开桌子最下一层的抽屉：有两个丝绒盒子静静并排躺在里面。打开看了一眼心情就莫名愉悦了起来。
秘书敲门进来，看到他的脸色已经没有早上那般阴沉，但还是战战兢兢的：“老板，单先生要见您。”
“让他进。”
单白大摇大摆走进宋鸣办公室的时候，第一眼先是看到他手里拿着的盒子，然后冷笑一声，把带来的文件夹随手扔到桌上。
“什么事。”宋鸣头也不抬。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单白冲他笑了笑，抽出根烟也不急着点燃，只是一下下在手指间转着，“秋奕呢？怎么没见着他人。”
“没事就滚出去。”宋鸣皱了皱眉，说话间看到桌上放着的文件夹，伸手去拿：“什么东西？”
“先等一下。”单白按住他的手，“你确定要看吗？”
宋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单白被他这种眼神盯着也没动，只是耸了耸肩：“行，随便你。”
宋鸣拆开了文件夹。里面只有一张档案和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穿着警服，对着镜头笑得无比灿烂。
“......牧尤？”宋鸣想了一下说出了照片上人的名字，但表情也没多大变化，“还真是家贼难防。”
“那小子运气不太好，我花大价钱找的黑客最先破解的就是他的数据。”单白的手指在桌上一下下点着，“人我已经和那边打过招呼，扣在别墅了。”
“嗯。”宋鸣低头点了根烟，“一个叛徒。所以你来找我就是想说这个？”
“是，但也不全是。”单白往前凑近了一点，“你猜我在抓人的时候，意外在他身上发现了什么？”
宋鸣看着他，感觉这小子今天有些出奇的亢奋：“你吃错药了？”
单白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扔到桌上：“你自己看吧。”
宋鸣拿起手机翻了翻，在通话记录里一眼就看到了最顶上的那条。熟悉的号码，日期显示是三天前。
“一个叛徒的手机里，为什么会存着我们二当家的电话？”单白笑吟吟地看着他，看着宋鸣的手逐渐收紧，脸色也变得越来越恐怖。
“你是不是还想说可能只是意外，或者手滑？”他把一个u盘放到桌上推过去，“这是我找技术专家还原的通话记录。仅此一份，丢了就没有了。”
宋鸣盯着那个u盘，眼神几乎要把表面烧穿，一声不吭地拿起来放进自己口袋里。
“这就是......天意吧。”单白感慨地说，“百密一疏也不过如此。看来说到底，命运还是站在我们这边。”
“亏你还护了他这么多年，原来不过就是条白眼狼。”单白越说越兴奋，眼睛都里闪着亢奋的光，“被自己最爱的人背叛的滋味怎么样？我不是早就和你说过......”
“你闭嘴。”宋鸣伸手把档案和照片重新塞回文件夹封好，单白只是看着他的动作都忍不住笑：“赶紧给他打个电话叫回来，不然你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人了。”
“我说了闭嘴！”一个玻璃杯擦着单白耳侧飞过，然后狠狠砸到了墙上。破裂的碎片溅得到处都是，但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宋鸣，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作孽。”
说完起身拉开了办公室的门，最后想了一下又说：“你要是下不去手，那就让我来。”
*
“什么事这么急着叫我来。”秋奕一边抱怨着一边把头盔交给旁边的小弟。今天天气不太好，从接到宋鸣的电话出门就开始下暴雨，一路上还是飙车来的，淋了不少雨，头发都打湿了大半贴在额头上。
宋鸣看着他没说话，倒是有识相的下属捧着条毛巾跑过去让秋奕擦干净脸，边擦边不耐烦地道：“到底怎么了？”
“你跟了我几年了。”
擦头发的手顿了一下，秋奕总算是抬起头正眼看他，直觉感觉宋鸣不太对劲，平时处变不惊的一个人，这会脸上却有着隐隐压制不住的怒气。秋奕想了一下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发这么大火，但在脑海搜寻了一圈也无果，只好老老实实回答：“八年。”
“八年。”宋鸣一只手垂在身侧，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神经质地不断摩擦，“你说一个人这辈子能有几个八年。”
秋奕看得出他在压抑着什么，顿了一下说：“那就看那个人能活多久呗。”
宋鸣相对无言地看着他，抬手冲他扔过来一个东西：“帮我打个电话。”
秋奕顺势接住，盯着手里的手机。后盖明显已经全部碎裂，屏幕也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好，打给谁？”
“号码我不太记得了，但就是通话记录最顶上那条。”宋鸣盯着他一步步走近。秋奕捧着手机，目光落到最醒目的那串数字上，连手都没抖一下。
“怎么，不拨吗？”宋鸣仍是盯着他。
秋奕笑了笑，顺手就拨了出去。几乎是拨出去的下一秒自己兜里的手机就震了起来，抬起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最后把仍持续震动的电话掏出来挂掉，和先前的一并扔到了桌子上。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秋奕没有说话，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虽然早想过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时机会是这么的......微妙。笑了一下说：“你想让我说什么。”
宋鸣盯着他脸上的笑容，胸腔被翻腾的怒火烧得发疼，缓缓把手里的档案递过去。
秋奕低头看了一眼，在对上那张笑容灿烂的脸时一瞬间有些发呆，又被抽了回去当着他的面一点点撕碎，“真是一出好戏啊，秋奕。”
秋奕站在原地看着他的动作，隐隐也听到了心底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碎，但却是如释重负后的轻松，甚至还有心情冲他笑：“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你不是警察，那你是什么人。”宋鸣声音很轻，但蔓延上来的怒火快要压倒理智，紧紧握成拳的手骨节咔咔作响。
“不是警察，但是和警察谈过恋爱算吗？”秋奕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让宋鸣呼吸都停了一下，然后就听到了心底有什么东西失控的声音，几乎快要控制不住伸出手去掐他的脖子，“那我这么多年给过你的到底算什么。”
“你怎么就不问我想要什么。”
“好，我问你，你想要什么？”宋鸣深吸一口气。
秋奕沉默下来，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
“......你想和他在一起是么？你觉得我给不了你的就是这个？”宋鸣深吸一口气后突然笑了。既然他这么开口，那之前的一切就都能说得清了，原来如此，“那你要不要告诉他你是怎么张着腿被我操的？他听过你叫|床的声音吗？他知道你是怎么在床上哭着用腿缠着我的腰，然后求我慢点？”
毫不掩饰语气中的恶意，毕竟是曾经有过肌肤相亲的人，再听到这种话内心不可能没有丝毫的波动。但秋奕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连表情都没变过。
眼神深处中的怜悯终于彻底将他的怒火点燃：“你现在到底是站在什么立场上和我说话？你在黑耀这么多年，手上沾的这些血，你能洗干净吗？”
秋奕脸上的表情终于如他所愿产生了变化，宋鸣上前一步死死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把他手骨捏碎：“离开了我，你连警察都不是！”
是啊，既然我连警察都不是，那我到底是谁。
秋奕把嘴唇都咬出了血，但还是站在原地无声地看着他失控。
“我可以给你选择的机会。”宋鸣突然停了下来，伸出手替他抹掉了唇角边那一抹刺眼的血迹，“只要你杀了他，我可以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还是秋奕，黑耀的秋奕。”
说完他就强行拖着秋奕往地下室走，秋奕被他死死按着没法反抗，生生被拖下了台阶后抬眼就看到了被吊在通道尽头的一个人，满脸血污，听到动静才吃力地慢慢睁开眼睛：“秋......”
“就是他害得你身份暴露，恨吗？”宋鸣站在他身侧，秋奕盯着他手里递过来的枪，“恨就动手啊，你不是最熟悉怎么用枪的么？”
垂在身侧的手颤抖起来，宋鸣不会放过他身上任何一个细节，强行抓住他的右手把枪塞到手心里，“动手！”吼声几乎刺破秋奕的耳膜，但他仍是摆出一副抗拒的姿态不断后退，“......不要。”
脸上痛苦和挣扎的神情此刻一览无余，宋鸣怨毒的目光几乎快把他的身体穿透--
为什么偏偏是你？
手上的力道骤然加重，枪口缓缓指向被吊着人的眉心。
难道这么多年都是骗我，处心积虑只为演一出戏，剧本全程都掌握在你的手里，只是冷眼看着局面在你的掌控中不断推进，最后置我于死地？
你以为你是谁。宋鸣盯着他的眼睛，努力分辨那些眼神中的惊慌和恐惧到底有几分真假。
背叛黑耀的人，都得死。我会杀了他，然后杀了你。
颤抖的食指已经紧紧扣在了扳机上。宋鸣看着他，看到他浑身肌肉绷到极致，然后有眼泪从眼眶中滑了出来。
此刻的恨意全部化为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心头，那些扭曲的，阴暗的想法统统从身体里跑了出来盘旋在他的眼前，视网膜都是一片血红。
“秋奕，你爱我吗？”按住他的胳膊忽然松了松，秋奕抬起眼睛，泪眼朦胧间枪从手心里被抽了出去。伸手攥住他的一边衣袖，低声道：“宋鸣，算我求你。”
求我什么，是求我不要杀他，还是求我放过你。宋鸣掐着他的下巴往上抬了抬，吻上去的时候明显能感受到他瑟缩了一下，但还是努力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连回应都显得小心翼翼。
演，你接着演，演到一切都毁灭的那天，你是不是也不会开口说爱我。宋鸣松开他，看到秋奕眼神中还有片刻的迷茫，冷笑一声后毫不犹豫扭头抬起了手。
秋奕几乎来不及出声制止。
枪声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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