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冀记得他是7岁来到池家。
从未见过如此豪华的宅子,他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望着比他高出几倍的大门发出阵阵感叹。
也是这时,见到了他名义上的哥哥。
一个穿着矜贵,神情冷漠的男孩。
那种冰冷刺骨的眼神,让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池冀也有些畏缩。
他想,他的哥哥不是个好相处的。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对的。
自从他住进池家,池述便换着花样的整他。
每天都有稀奇古怪的麻烦扰乱他的生活,让他感到厌烦想离开池家。
池冀从未想过,怎么会有小孩性子恶劣到这种程度。
不光是他,他的妈妈也没逃过他的黑手。
虽然都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但那时的池冀很生气,常常在背后对着家里的保姆骂他。
可奇怪的是,家里年长的保姆都对池述爱护有加,甚至听不得别人说池述一句不好。
池述使坏的日子没过多久,他爸爸便对他动了家法。
小小的人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浑身是血。眼神却始终恶狠狠地盯着他们母子俩。
池父手里的板子上沾满了他的血,仍是不怜惜地往他身上抽着。
“你这孽畜,怎么不干脆和你妈一起死了算了。”
池父说完这句话,池述就彻底晕了过去。
池述醒来后,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
像是亲哥哥一般,事无巨细地对他好。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池冀以为自己真的拥有了一个对他千般万般好的哥哥。
后来池父去国外出差,将近一年的时间,偌大的宅子里只有他们母子三人。
他开始常常找不到池述的身影,只有很偶尔,会看见他浑身脏兮兮地走回他的房间。
从头到脚都是脏的,连头发都沾着烂泥巴。
他很纳闷,为什么哥哥独自玩泥巴不带他一起。
池冀也埋怨过,直到听到保姆私底下议论。
说是大少爷被夫人欺负的很惨,如果先夫人还在的话,大少爷肯定不会这么可怜。
他不理解,自己的妈妈分明待池述像亲生儿子一样,何来欺负的说法。
他去找妈妈讨个说法,可后来池述越来越不常出现。
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直到池父回来前一个月,他看见了骨瘦如柴的池述。
苍白的可怜,羸弱地好似随时会死去的模样。
那段时间,池述动不动就发高烧,只有年长的保姆高婶没日没夜地守在他床边。
池父回来后,池述又正常地住在宅子里。
对他和他的妈妈很好。
他读书也很用功,每次都是全校第一,因此池父才对他有好脸色。
池述成为所有人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出色,长相漂亮,家世优越。
可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只有人前会装得懂事。
再后来,池述终于能在家里说上话了。
有一次一个新来的司机私底下偷偷议论池述的妈妈,言语很难听,被池述知道了。
他二话没说把人打成重残,这事池父知道后什么都没说,任由他的所作所为。
自那以后,池述人前一个样,人后一个样。
面上是听话懂事的好孩子,背后怎么放肆怎么来。
每次发泄都是下了狠手,若不是池冀制止,可能真的会把人打死。
就像开学那会在树林里那次一样,池冀真的认为,如果再不阻止,下一秒池述就会把刀插进罗英昊的心脏。
池述说,他控制不住自己,不想死就让离他远点。也不允许池冀把他打人的事告诉别人,不然就杀了他。
越是长大,池冀就越明白当初保姆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开始逃课学坏,为的就是突出池述的懂事乖巧,好让池述在池家更有立足之地。
池父对他越来越失望,直到去年,正式定下了池述为正式继承人。
那天,他妈妈发疯一般的把家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也不顾及旁人在,一直骂池述是条疯狗,不配做继承人。
池父被她气走,池述恭敬地屈身目送池父离开后,转头便拿了个花瓶朝她砸去。
要不是池冀反应快,他妈妈可能真的会头破血流。
*
池冀靠在椅背上,长吁一口气:“我不想跟他争,池家的一切本来就属于我哥。”
乔皎皎怔怔地坐在床上,泪水在无意之中已流了满面。
她从不知道,看似光鲜的池述会有这般阴暗的过往。
“我不知道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不停地挠着头发,似是很愧疚,“但肯定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而且跟我妈妈有关。”
“这些事除了池家人,外人根本不知道。”
“我说给你听,也是因为我哥已经认定你了。”
池冀略有停顿,皱着眉:“我哥可能有点心理问题,但他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你……”
“不,他没有问题。”乔皎皎打断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是无比的坚定,“他只是丢失了他应有的爱而已,以后,我会把他缺少的,加倍补给他。”
池冀对上她的目光,有些愣神。
也许,对的人根本不会在乎过去,而是会用最虔诚的爱意去拥抱你的未来。
天色渐渐泛黑,月光盈盈,窗上树影婆娑。
乔皎皎支走了池冀和叶云禾,悄咪咪溜进池述的病房。
房内没有开灯,窗外洒进来的月影照在安静平躺的池述脸上。
静悄悄的。
只有他平稳的呼吸声。
乔皎皎轻轻搬开椅子坐下来,目光柔和地看了他许久。
久到眼睛有些酸涩。
她眨了眨,晶莹的泪珠滚落。
心里又高兴又难过。
庆幸人生可以重来,能够遇见他、知悉他,了解他的方方面面,去拥抱最真实的他。
可也自责,若不是因为她,他本不用受到莫名的伤害,躺在病床上,迟迟无法醒来。
心口处的苦涩和压抑深深钳制着她。
乔皎皎缓缓低身闭着眼睛,动作轻柔地吻上他包着纱布的额头:“池述,对不起,我爱你……”
在她无法察觉之际,身下的人呼吸一窒。
“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乔皎皎顿住,保持着原先的动作,缓缓睁开了眼睛。
对上他泛着湿润的眸子,那眼眸好似有着无尽的柔情。
乔皎皎突地笑起来,泪像有线串着,一连砸在他的脸上,汇集在他的眼窝。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此刻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近。
双手攀上他的胸膛,温热的,强烈的,与她同频跳动的心脏。
她缓缓往下凑近,在他勉强牵起的嘴角,轻轻落下真挚一吻。
“我爱你,池述。”
昏暗的环境,暧昧的氛围。
以及相爱的两个人。
“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池述偏过头,拽上被子盖过头顶,“池冀怎么没拦住你。”
乔皎皎掀开被子,捧着他的脸。
满头白纱,毫无血色的脸,干裂的嘴唇。
独独一双眼睛光亮非比。
偏就这样,组成了她心目中最完美的池述。
“不难看,池述多帅啊。”乔皎皎凑近他,感受到他身上淡淡的栀子香,心底异常满足,“在我心里,无论无时无刻,你都是最美好的存在。”
池述没说话,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突然之间,泪水夺眶而出。
乔皎皎慌乱地扯过纸巾替他擦拭着,泪水却越涌越多。
泛滥成灾的眼泪面前,纸巾无济于事。
乔皎皎轻轻笑了一声,贴近他的脸颊,感受着他的情绪。
“池娇娇…”她温柔地抚过他的眼睛,学着他以往的口吻,“这么会哭,你才是个娇娇。”
池述忽又笑起来,笑得连身体都在颤抖。
又哭又笑,像个小疯子。
手被他牵过,紧紧地包裹在他的手心里。
一点都不冷,反而灼热异常。
“我也爱你。”
可以用尽生命,毫无保留地去爱你。
直到门口传来嘈杂声,门被人轻轻打开。
“乔皎皎你偷跑来,怎么不开灯?”池冀压着声音,冲着床边坐着的人说。
房内的灯被打开,光亮霎时布满整个病房。
池冀又猛地拔高音调:“哥,你终于醒了啊!”
他扑过来,趴在池述的腿上哭天喊地:“你可算醒了,你不知道你昏迷这几天,爸快把我骂死了。”
池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要不是池冀的猛男撒娇,他甚至都不想分去半分眼神。
池冀依旧是不怕死地凑近,活像个好奇宝宝:“哥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OMG……
乔皎皎嘴角一抽,连忙用被子把他的脸盖住。
这弟弟不懂事,非要往他枪口上撞。
池述愤怒地扯开,不满地问:“我嘱咐你的事为什么没做到?”
“你听我解释,是她偷偷跑过来的,我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盯着她啊。”
池述冷笑一声,根本懒得听他解释。
“得得,我的错。”池冀从床上爬起,转身冲着墙壁,“我面壁思过好吧。”
叶云禾笑着走到桌边,将买来的食物打开:“皎皎,你说想吃的粥我们买来了。”
“这家粥店在三公里外。”她停顿了会,把勺子塞进乔皎皎的手里,“你是故意支开我们的吧。”
乔皎皎抿唇,紧捏着勺子,憨笑着冲她摇头。
她就知道,这点小心思骗骗池冀这个傻大个还行。
池冀这才反应过来,放下高举过头顶的手:“对啊!这真不怪我!”
乔皎皎心虚地舀了口粥,门外刚好涌进十几个白大褂。
在池冀他们进屋的时候,乔皎皎就按了床头的护士铃。
“比预估的时间醒得要早,明天还需要做个详细检查看看具体情况。”
说完,又成群结队地离开。
乔皎皎这才看见一直杵在门口的邓子安:“你…要进来吗?”
邓子安依旧戴着鸭舌帽,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迟缓地走近病房,对着乔皎皎鞠了一躬:“对不起。”
乔皎皎有些诧异,之前听池冀说过他的“辉煌事迹”,没想到他真的会如此诚恳地道歉。
非要追究的话,这事他的确有错。
乔皎皎抿唇:“我没什么的,主要是池述伤得严重。”
邓子安又对着池述鞠了一躬,连声说着抱歉。
池述沉默地看着他,脸上慢慢升起不寻常的笑。
叠在被子上的手收紧,连他自己都没发现捏紧的拳头一直在颤抖。
直到,乔皎皎搭上他的手,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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