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劭哥对峙前，为了以防万一，山人开了录音，并把手机调到了免打扰模式。等他看到时，手机上已有十来通未接电话，有福利院院长打来的，也有杰克的！最后是杰克的一条微信留言：
小榕又发病了，你干什么去了，不接电话，也不回微信？我会先过去，看到消息，立刻来福利院！
山人不确定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半途离开，会不会让劭哥或是背后的黎璨采取非常措施。可留下他可能也只会暴露出自己的心虚，反倒是这样无畏的态度更能迷惑住对手也未可知。
可暂时放下了劭哥这边的麻烦，小榕的病情又让山人忧心不已，不过三天的时间，他这已经是第二次犯病。更令人在意的是，院长找不到自己，为什么会去找杰克求助？
以杰克一贯冷漠的处事风格，也不会主动把联系方式留给院长。山人想起小榕一上来便对从没见过的杰克表现出格外的亲近，那天临走的时候缠着他不知说了什么。也许是那时候要了电话，也就是说是小榕希望杰克来陪他？
而杰克竟然会如此爽快响应小榕的请求，倒是出人乎山人的意料，他心中有一点感激，又觉得些许不安。他不想让杰克太接近自己的过去，这家伙过于敏锐，如果被他发现丁弈曾经以另一重身份在福利院长大，那么连福利院的孩子们都会被卷入危险之中……
山人匆匆赶到福利院时，正看见杰克不知在给小榕打什么针，他想也没多想，便冲上前大力拉开杰克：
“你给小榕注射的什么东西？”
杰克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头，看了他片刻才回答：“医院正规的镇痛剂，和消炎药。怎么，你觉得我会给生病的小孩子注射毒品？你到底是有多不信任我？”
山人瞥开视线，突然又为这些天来自己对他毫不掩饰的敌意心生愧疚：“你的伤还没好吗？我会告诉院长，下次不要再来麻烦你。”
杰克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愠怒：“我有说觉得麻烦了吗？”
“可这些本来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嘁！”杰克不爽地嗤之以鼻，“我可不是因为你来的，纯粹只是和小鬼有约在先！倒是你怎么回事，一身烟味，还喝了酒，下班就不见人影，干什么去了？”
“……被劭哥约去喝酒。”
“他？无缘无故他找你干嘛？”
“就喝酒而已，这不还没聊什么，就接到小榕生病的消息……”山人生怕杰克问多了起疑，急于岔开话题，走到病床前探了探小榕的额头，“他怎么样？”
“肿瘤压迫到神经引起的炎症。去医院也只能像上次那样挂水消炎，打镇痛剂。我手边正好有药，他又讨厌医院，就直接带来给他用了。刚来的时候他还疼得在床上打滚，现在总算药剂起效慢慢睡着了。”杰克说着，拧了拧鼻梁，显出一脸的疲惫。
他这些天脸色始终不好，只多说了几句话，便气息急促的样子，也不知道伤怎么样了？
山人心念及此，手随心动，等突然回过神来的时候，指头已经触到杰克额前了。
“干什么？”杰克躲得迅速。
但山人指尖仍然感觉到了烫手的热度：“你自己也在发烧？那些药原本是你在用的？你还是快回去休息吧，接下来有我看着小榕就好！”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不用你瞎操心。”山人的客气疏离，反而让杰克显出一丝焦躁，“他要是再有什么状况，你知道怎么办吗？你知道用什么药，多少计量吗？你会打针吗？”
山人被他一连串问题问住，只能作罢。沉默许久，杰克才缓和了语气再次开口：“小榕这样频繁发病，肿瘤如果继续长大，甚至会危及生命，这么一直拖下去总不是办法。”
“我也知道，最好是能及早手术，可……”
山人猛然打住，这要是搁在小玉那会儿，他也许还能天真地向杰克开口借钱。可是现在，在亲眼见证了毒品和杀戮死亡之后，他怎么能心安理得的用那些沾满鲜血与罪恶的钱……
“院长正在努力为小榕申请医疗救助，我们还联系到了一档社会直击栏目，会给小榕做一期节目，呼吁社会捐款，相信很快就能凑到钱……”说起来那个栏目负责人还是艾峰引荐给他的，想来是为了笼络他说出实情，山人有意隐去了这个细节。
“很快？也可能是遥遥无期。你就没考虑过求我吗？”杰克不知怎么，突然抬高了语调，一把抓住他手腕。
“我……你说过，无论是谁，想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我……没有什么值得你付出这样一笔巨款。”
“……”杰克愣了片刻，脸色蓦然阴沉下来，松开山人，已明了一切似的自嘲一笑：“呵，对，我是说过……”
杰克之后再没出声，山人也很长时间只敢坐在床前，盯着小榕发呆，直到突然意识到房间里静谧地让人头皮发麻。这才想起来回头，原来杰克已不知什么时候和衣躺在隔壁空着的小床上，似乎是累到不行睡着了。
伤口还发着炎，就这样睡，也不怕着凉？
山人只心里嘟囔了一句，便再也没办法放着那家伙坐视不管。他在整间屋子搜寻半天，终于找到一根薄床单，拿去给杰克盖上。
轻轻放下床单，山人突然注意到杰克的手机就随意揣在大衣口袋里，一角还露在袋外，他心中不禁微微一动：
之前好不容易植入电脑的后台程序，没能找到任何有用的账目信息。那么他贴身用的手机，会不会存着组织成员的电话号码，微信联系方式，以往的短信记录或者传输文件之类的……
山人深吸一口气压下紧张的心情，又确认了一遍杰克微垂的双眼，将手缓缓伸向被那具高大身型隔在床铺另一边的大衣口袋……
可眼看指尖就快够到手机边缘了，杰克突然一个翻身，顺手将他一胳膊撂倒！山人本就身体前倾重心不稳，来不及反应便结结实实跌入杰克怀中，被他双臂环绕，紧紧扣住。
唔……
山人生怕惊醒杰克，僵在原地不敢妄动，却突然感觉到身下人强忍着笑耸动双肩的动静。
“你没睡着！？”山人又惊又窘，立刻便要挣扎起身，却被杰克手中加劲，动弹不得。
“真睡着了，你打算做什么坏事？”杰克低声轻笑，气息吹拂着山人头顶的碎发微微发痒，胸膛的起伏伴随着低音共鸣传入耳模，炎症发烫的体温煨得他脸上阵阵潮热……
他强自镇定，辩解道：“……能干什么坏事？怕你着凉而已，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被单太薄，还是冷怎么办？”杰克有心使坏般紧了紧双臂，“真这么好心，不如把这条被子留下？”
“开……什么玩笑！快放开我！”
“嘶，别乱动……”杰克轻抽了口冷气，瑟缩了下肩膀。
山人想到他肩头的伤，心中有愧，一时也不敢发力，只好乖乖伏着不动。
“心跳得好快，这么紧张？”
……明明是你的心跳声，在人耳边，那么真实鼓噪，听得人心神不宁……山人本想还击，却发觉杰克镇定自若，根本毫无破绽，可嘴上又绝不愿意承认：“哪有紧张……不习惯靠别人这么近而已！你倒挺习惯？”
杰克轻笑一声答非所问：“嗯，挺暖和。”
山人无语，只能不甘地吸了吸鼻子，闻到的却满是参杂着消毒水味道的柠檬皂香，其中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这味道实在算不上好闻，竟也并不让他觉得讨厌。
就这么谁也没有再出声，黑暗中，在微热体温的包围下，在心脏有节律的鼓动中，山人竟从极度的不适中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就在安心静气、意识渐渐飘远的时候，他似乎听到杰克轻轻说了句什么：
……你怎就知道自己没有那个价值，又或者我不会为谁破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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