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亮昏黄的顶灯，房间里仍是他早上离开时的混乱模样，要把这里清理干净，今晚恐怕又是一个通宵。他把手中沉重的旅行袋拖到墙边，拉开拉链，里面层层叠叠的红色，映衬着他布满血丝的眼底，已经分不清哪个更红。
贪婪又自作聪明的家伙，只有自取灭亡。
他从喉咙深处低笑出声，可笑着笑着又蓦地停下来，抬起头。
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来到他身后，今天他刮了胡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一身清爽的制服，一如他们初见时的样子，只是脸色仍然显得苍白憔悴。
“什么时候来的？刚才进门没看见你，还以为你丢下我走了。”
男人没有回他，微蹙浓眉盯着他，严厉的眼神仿佛在无声的谴责。从前那双深茶色的眼睛里总是充满阳光和笑意，现在却只剩下暮气沉沉。他只觉一股怒气直冲脑际，猛地起身一把捏住男人下巴：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做错什么了？”
男人任由他的手指深陷入双颊之中，说话的语气甚至没有任何起伏：“你又害死一个人。”
“呵，你是说陈森吗？”他松开男人，转身戴上手套鞋套，搬出消毒水。“我把王民宇的车改装了送到他公司楼下，一起送上的还有王民宇为了保命交出来的他清理尸体的视频。他要是那时候就肯去投案自首，又怎么会受我胁迫成为偷换赎金中关键的那一环？
”他确实够聪明能干，按我的设想把一切准备工作都完美地付诸现实。可惜他聪明过了头，还想反过来利用我，好私吞那500万。
“只是他不知道，连他的这点诡计我也早就预料在内。王民宇的那辆车，刹车上做了手脚，要是车速太快就会失灵；油箱导油管也被拧松了，车子一旦有过大震动就会漏油；在用尸体换出那些假/钱时，我就在钱上撒了磷粉，只等他有进一步行动。但所有的一切都取决于他，只要他在中途停手，任何时候，圈套就会自动终结。”
硬质的尼龙刷抹消掉水泥地上的污迹，消毒水的味道掩盖了屎尿味、焦臭味和血腥味。他打开水阀，看着水从橡皮管中冲出，带着污水在地面流淌，又盘旋着消失在下水口。他回过头来冲男人一笑，
“我给过他机会，不是吗？是他不知悔改，自寻死路。”
男人轻叹一声，转身离开。他冲着背影大喊道：“你放心，那些钱我一分也不会要，会送给最需要的人！”
山人猛然惊醒的时候，杰克的脸就近在咫尺，他暗骂自己大意，竟在这个危险的男人面前轻易睡着。
“下车吧！”杰克从置物格中抽出一张名片丢进他怀里：“十一长假后，早上十点，准时报道。”
他拿起质地精良的名片，竟有些迫不及待地去看上面的名字，终于知道了杰克的真名。“邢志杰？”
“怎么？”
“第一次知道你名字，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不知道自己在傻笑什么，是庆幸自己终于迈出了第一步，还是别的什么？不过是个毫无实质感的名字，有什么可高兴的。
“嘁，你觉得我该叫什么？”
“我还当身为大哥会有个更霸气的名字。也对，你也只是个小头目吧？那个会长才算是真正的龙头老大？”
杰克没说话，锐利的目光直盯着他，看来他假装玩笑的试探还是太过心急了，他咽了口唾沫，推开车门：“我先回去了。”
“等等！”杰克突然冷冷叫住他，令山人动作为之一滞。
不会这样就被怀疑了吧！？
杰克停了数秒，问的却是另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昨晚开枪帮你圆谎的人，你觉得会是谁？”
“难道不是你的人？”
“我手下有没有这么号人，我会不知道？”杰克不爽地皱眉，又突然跳跃到另一个问题，“那个出租车司机，你认识吗？”
“那只是我随便看到一辆出租，就跳上去了，一开始他还不高兴载我。你怀疑他？”
”你不认识最好，那个司机不那么简单！他是不是也看见码头上我们内讧的事了。”
“……不，他只送我到路口，就先回去了。”
杰克轻扯了扯嘴角没接话，便让他下车。山人本想看着奔驰开出小区才上楼，却发现杰克正等着监视他上楼才肯走。无奈形势比人强，只能他先妥协，乖乖转身。
他心不在焉打开门，按亮灯，心中还在担心杰克会不会对那个司机不利。那人能骗过杰克追踪到码头，确实不简单。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说的话也有古怪。他说自己收工了，却是把着方向盘全神贯注等在夜总会门外……
山人脑中纷乱的思绪，突然被某种不和谐感打断。房间好像有哪里不对？他的视线停留在窗帘上，下午着急忙慌跟着两位警官离开的时候，他根本没来得及拉窗帘。而此刻，房间的窗帘却拉得严严实实！？有人趁他不在进来过？
山人这才注意到桌上的纸笔，床头柜上的书报，书架和玻璃柜里的东西都不着痕迹地改变了少许位置。妈的，杰克的人这么快就偷偷上门来搜查他家了？所谓尽一切所能护他周全就是这样的小人之心吗？山人自知没理由生气，却依然难压心头怒火。不过现在不是自乱阵脚的时候，字典中那步老式手机有没有被发现才是最重要的问题！就在山人迈步准备冲向书架之时，他感觉到身后的呼吸声！
意识到危险的同时，他已经曲肘后击，结结实实打在来人肚子上。那人闷哼一声，却不避让，死死用胳膊锁住山人喉咙。山人无法可解，只能猛地向后撞去，将那人重重撞在墙上，房间里的灯顿时一暗。那人的手也因此松开少许，山人迅速抓住机会，拉开那人右手四指向外猛掰，终于将他整条胳膊扭到一边，锁喉之势破于无形。山人侧头脱开钳制立即反身扑上，本想一鼓作气将对方摔翻在地，没想到那人顺势转身，竟轻松甩脱他的控制。山人正要上前再战，黑暗中，那人手中竟已多了一把枪，指住了他脑门：
“够了，别动！你还挺能打？”
山人此时已然认出那个声音，正是昨晚的出租车司机：“你怎么会在我家？你真的有枪！？”
“闭嘴，还轮不到你提问！你跟那些丧尽天良的毒贩是不是一伙的？知道他们多少事？”
“你果然在追踪他们，为什么？”
“他们的毒品试验基地在哪里？”
“毒品试验！？”山人心中暗暗震惊，他记得艾峰说过，维克也是被长期注射了不知名的毒品……
“他们抓了很多无辜的人，做**试验。我们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
“你自己不知道基地在哪里？”
“我们是被当作尸体运出来的，还有很多人真的变成了尸体被运出来！这样你还要和他们同流合污吗？”司机愤然说着，把手中的枪又往前递了递。
正是是为了救更多的人，我才必须接近他！这样的话山人几乎就想冲口而出，但他还是强自忍住了。“既然拣回一条小命，我劝你，还是躲远些的好。”
“我朋友还在里面，我答应过会回去救他！维克说金鼎皇宫里有他们的人……我守在那里就是为了找出他们的老巢！”
维克！他就是和维克一起逃出来的人！？“你以为就凭你一个人能做什么？别再跟踪那辆奔驰，你会有生命危险！”山人佩服这个人的义气，可不能放任他乱来。杰克那时的表情，明明是早有打算！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林山人，你怎么回事？为什么才开了灯，又把灯灭了？”那是杰克的声音，竟透着一丝担心。
司机把冰冷的枪口抵上了他的脑门：“这个头目好像对你不错，拿你作要挟，他会不会就范？”
“……”
“林山人开门！你再不开门，我砸门了！”
眼见千钧一发，他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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