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峰哥，你可真够大义凌然的，为了开脱自己，不惜一句话把我们都变成了嫌疑人？”
入夜后的江边漆黑一片，苏睿穿着雨衣打着手电跟在艾峰身后，一脚深一脚浅地在乱石滩中艰难前进。
艾峰回头笑看他一眼：“身正不怕影子斜，怎么，你不会真有什么在怕的吧？”
“开……开什么玩笑，我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是觉得，也许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真相就是最简单的那一个。刘阳一时行差踏错，眼看前路渺茫，本来就够绝望的了，又听你说了那些话，自然就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
苏睿突然意识到艾峰正神色不善地翻他白眼，赶紧干咳一声转移话题：“你自己不还是为了避人口实，大晚上跑来这里查案，下这么大雨，黑灯瞎火的，能有什么新发现？”
艾峰假意扬了扬胳膊：“臭小子，可真会聊天？”不过确实，局里人多口杂，少不得已经有人开始背地里议论，是他逼死了刘阳。与其无事可做为这种嚼舌根的话糟心，不如出来做点更实际的。
“你知道什么，越是这种月黑风高的晚上，越是犯罪分子行动的时候。”
“难道小峰哥还指望那些抛尸的返回现场自投罗网……哎呦！”苏睿一脚踩空，差点摔个趔趄，幸而被艾峰及时扶住。苏睿道了声谢，一边不无抱怨地吐槽起来，“这些人可真够能耐的，挑了这么难走的地方抛尸，也不闲麻烦……”
“上次的尸块就是在前面的支流里打捞到的，我们当时一味想着往上游寻找尸原地，却忽略了这边干流。入海口的潮水倒灌，也可能把尸块推回支流里。不过这里还不是第一抛尸现场。”
艾峰指了指已经将早先的警戒区域淹没了一半水位线，“涨潮和大雨让江岸线退后了，应该是水流把尸块带到了这里，最后搁浅在石滩上。对了，前两天也下过一场大雨，比今晚雨势大得多，当时的水位线肯定更高。”艾峰说话间心中已有决断，“走，往上游看看去！”
沿着蜿蜒的江堤走了四五百米后，石滩渐渐被泥泞的湿地取代，周围稀稀疏疏长着些一人高已经半枯萎的芦苇。天很暗，雨幕更降低了能见度，可是当手电光一晃而过的时候，两人几乎同时看到了百米开外有人影在芦苇荡之间的空地上闪过。
那两个人！？显然也想不到这么晚了会有人出现在这片荒滩上，看到亮光立刻转身蹿进了芦苇丛中。
“什么人？警察，站住！”艾峰当先出声示警，可前方那两人听了警告反而发力跑得更快。他们追了好长一段距离，才跑出芦苇丛便听到斜坡上的土路边传来发动机的声响，两人赶紧冲上斜坡，就见黑暗中一辆黑色奥迪绝尘而去。借着昏暗的尾灯，艾峰只来得及看清车牌后两位数字。
“妈的！”他踹了一脚满地泥泞的雨水，“越叫越跑，八成有问题，先回去空地看看他们到底在那里干什么？”
“那两个身影一高一矮，一个健壮，一个娇小，像是一男一女，不会是跑到这里来偷情的吧？”
艾峰无语，恨不能照着苏睿脑门用力招呼两巴掌：“哪个缺心眼的，冒雨来这种鬼地方偷情？”说话间，艾峰眼角余光扫见一丛芦苇间勾着团黑乎乎的东西，顺手将东西扯了下来，“这是什么？”
苏睿应声转过手电筒来帮着照明，艾峰借着微光把那团东西理顺展开。
“女人的假发啊，我猜的没错吧，果然其中有一个女人？”看见有证据证实自己的推断，苏睿显得有些沾沾自喜。
“武断，戴女人假发的就一定是女人了？”艾峰不以为然地反驳，将黑长直假发装入证物袋准备收起来，就在那一瞬间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种熟悉的感觉，可那究竟是什么，他一时又说不上来。
“啊呀……”苏睿冒冒失失又差点绊倒，他的叫声打断了艾峰的思绪，原来是平坦的泥地中间有一个微微隆起的土包。艾峰蹲下细看，发现周围的泥土都是湿软泥泞，唯有土包这一块相较坚实许多：
“这一片泥地有最近被冲刷开的痕迹，而这个土包却是新填上的。”
“哇，莫非他们真是来埋尸体的！？是料到这些天的大雨会把盖土冲开，趁夜过来补救？”
艾峰凝眉摇头：“若是为了补救，最重要的该是不留痕迹，把土填平恢复原状唯恐不及，又怎么会特意推起一个土包？”他蹲在原地没有动，眼睛已快速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最终注意到土包边散碎落着一些大小不一的石块，古怪得很。
对了，刚才追过来的时候就曾觉得脚下踢到了什么？艾峰把石块捡到一起，它们从大到小，似乎能垒起一个石堆，艾峰也不自觉地这么做了。
“啊，我记得电影里看过这种！”苏睿突然拍手叫道，“有些地方的风俗，会把石块垒成一堆，纪念死者。”
“纪念死者……”艾峰反复翻看着手中最后一块石头，突然抽了抽鼻子，似乎闻到了什么，“等等，这是什么味道！？”
“是有股味道，我刚才就隐约闻到一股味道，像是天拿水？”
“不，是酒味，还挺浓！？土包，石堆，还洒了酒，难道他们是来祭奠的！？”
“祭奠？”苏睿皱眉不解道，“这些人受什么刺激了？还是良心发现了？”
“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下面应该还有尸体，通知物证科和法医，我给冷队打电话……”
雨刮器划过挡风玻璃在沉闷的车厢内留下单调的回响，小天又一次捂嘴趋前干呕起来，他佝偻着身体痛苦了足足半分钟，这才满脸菜色地拉起夹克衣领、紧抱双臂瑟缩回座椅中。
孙浩哲冷漠地瞟了一眼小天湿漉漉、兀自滴着水的发梢没有支声，想到刚才荒滩上看到的那些残躯，他就没办法冷静。他甚至已经分辨不清哪些腐烂的肉块是属于严实的，只能竭力忍住阵阵呕吐的冲动，将他们一起埋回地下，为所有被残忍杀害的人默哀，希望他们得到安息。
这些人简直丧心病狂，而之前还在一厢情愿为小天开脱的自己，更是愚蠢至极！
小天连打了几个喷嚏，脑袋有气无力地仰靠在椅背上。孙浩哲没把车厢内的暖气打开，并不是他粗心忘了开，而是因为心中有气故意没开。可他突然想起来，自己之所以并不觉得有多冷，还得亏了小天选的那件质料上乘的西装。虽然西装也已被淋透，但防渗极佳，脱掉后里面的衬衫几乎没怎么打湿。
可小天的那身洋装却不同，正是最容易吸水的棉绒材质。看他紧咬牙关强忍着身体不自禁地颤抖，却抵死不肯开口说半句软话的样子，又令孙浩哲一阵心烦意乱。
其实车后座上有一套衣服，是他为严实准备的，本以为救出严实后总会用得上，可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也许他该大度一点让小天换上这些衣服，可他又忍不住告诫自己，对这种人就不该有丝毫的心软。
孙浩哲终是咬了咬牙，抓紧方向盘，又踩多了一点油门，却突然听到小天虚弱的声音：
“我看见老K对他做的那些事……我只是不想那个变态老色鬼得逞。我搞了个恶作剧，把人换了出来，还以为自己做了了不得的事……可第二天我才知道上面下了死命令……所有人都得处死……跟着老K他也许还能保住性命。我问他要不要回去，毕竟谁不想活下去呢？可他拒绝了……他写了纸条，放在那个手绳里，让我一定要交给你……我换走了纸条，换……换了另一个引你上钩的陷阱……对……”小天昏昏沉沉地说着，时而停下来喘息片刻，说到最后终于坚持不住，脑袋歪向一边，没了声音！
“喂！小天，你怎么样？别睡啊，纸条现在在哪里，严实到底说了些什么？你……“孙浩哲急着伸手抓住小天，这才发现他身上一片冰冷，再摸额头，却是烧得厉害。他心中一揪，已经顾不得再想太多，猛打方向盘，掉头向刚路过的一片废弃厂房开去。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一辆始终缀他们后面稍远处的车，悄无声息减慢了车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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