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阴沉下来,车内死一般的沉寂就像天边压境的乌云一般,令人窒息。那之后孙浩哲再也没有说一句话,没有预期的迁怒责难,也没有悲伤流泪,他只是木然盯着前方,漫无目的地开着车。有好几次,小天甚至以为他会直接撞向迎面驶来的卡车,或是冲下高架围栏。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孙浩哲每次都在最后一刻把住了方向盘。
眼前的路无穷无尽,孙浩哲像是要把车一直开下去,直到世界的尽头。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路边的景致越来越荒僻,天也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小天生平第一次体会到揪心、煎熬的感觉,终于忍不住开口:
“对不起,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可每当话到嘴边,看你满怀希望的样子,就怎么也说不出来……”
孙浩哲仿佛突然回过神来,猛地停住车:“下车!”他口气冰冷头也不回,像是连看都不愿再多看小天一眼。
“你要放我走?就这么算了吗?”不对!小天赶紧截断话头,心里暗骂自己愚蠢:不该提醒孙浩哲去报仇,他绝不希望他有事。“我是说……至少拿我敲上一笔也好啊。”
他不假思索换了个理由,孙浩哲终于转过头来,双眼通红瞪着他,似乎下一秒就会伸出孔武有力的双手,掐死他!他不由自主向后瑟缩进车椅里,仍然没准备离开。
孙浩哲紧握的双拳青筋浮凸,甚至能听见指骨咯咯作响的声音,但最终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挥拳。他推门下车,绕到另一侧车门,不由分说将小天拖出车内!
“混蛋!看我一心想救一个早就死了的人,做尽无用功,很可笑很过瘾是不是?”
小天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轻巧的口吻,在孙浩哲听来恐怕更像是刺耳无情的风凉话。可即便心里很清楚自己也有不对,张口说出来的却又是截然不同的话,“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这无疑更加触怒了孙浩哲,他一把揪起小天衣领:“你到底有没有抱着看戏的心态,我没兴趣追究。要不是理智告诉我不该拿个小孩子出气,我早就……”他顿住没把后半句说出来,只是愤然推开小天,“趁我还没改变主意,滚!”
“我才不是小孩子!”小天胸膛剧烈起伏着,他从来最讨厌被当作小孩子看待。平时姐姐管头管脚,杰克对他也总是避重就轻,这些他都可以不放在心上,可唯独孙浩哲这句话,仿佛一把尖刀刺在他心头,“你早就想怎样?我不妨坦白告诉你,害死严实我也有份,你大可以直接杀了我替他报仇!”
“你……胡说!”虽然感情上不愿相信,但小天恶意挑衅的眼神正在让他一点点失去理智,孙浩哲不由扯紧了小天的衣领,“说清楚,严实到底怎么死的?”
小天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可他就是倔强地不肯再多说一个字。看他脸色渐渐憋红发紫,孙浩哲终是于心不忍,松开双手,缓和了语气:
“不用说假话来激我,我不是那些毫无人性的家伙。真正该为严实偿命的,是整件事的幕后主使!”
看孙浩哲握紧拳头恶狠狠诅咒发誓的样子,小天不禁神色一紧,复又上前拉住他:“你要去找杰克!?”
“哼,果然跟他脱不了干系。”
小天愣住,知道自己情急之下说漏嘴:“不,你不能去!就当是我害死严实,要打要杀都随你,怎么折磨我都行,可你千万别去招惹杰克,我求你!”
“你当我是什么人?”孙浩哲粗暴地甩开小天,“缩头乌龟吗?我不会让严实就这么白死!”
“笨蛋,去了才是自不量力,白白送死!严实已经死了,不管你做什么,他都不会再活过来。可你还活着,还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孙浩哲呐呐摇头:“我已经没能遵守约定,救不了严实,如果还贪生怕死,不敢去为他讨回公道,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严实,严实,一个死人对你就那么重要吗?还是说你和他也有那种关系?也对,打开双腿而已,对像是谁都无所谓。他都让你做什么了,就这么让你念念不忘?他能做的,我也……”
盛怒之下,孙浩哲一巴掌狠狠甩在小天脸上:“住嘴,不许你侮辱他!他是被逼的,别把所有人都想得这么龌蹉!”
小天扑倒在地上,帽子被打落一旁,嘴角也渗出血来,沿着下巴在纤长的脖颈上划出一道血线。少年眼中闪过一丝水光,但执拗的目光仍然不依不饶直视着他。
雨在转瞬的时间里突然下大,打湿了他那头凌乱的假发,雨水顺着黏在脸上的发丝流到他清秀的脸上。小天眨了眨眼睛,已满脸是水,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孙浩哲突然有些懊悔,自己刚才的行为太冲动,不该拿一个小鬼置气说的话当真。他扶起小天,替少年擦去嘴角的血:“这事跟你不相干,自己开车回去吧,我已经不再需要人质。”
说完他转身走入夜幕下的瓢泼大雨中,看着那萧瑟远去的背影,就好像他沿着走去的是一条不归路。小天仿佛听到心底有个声音在大声呼喊,如果现在不拦住孙浩哲,自己恐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小天孤注一掷冲上去抱住那个背影:“等一下,你难道不想送严实最后一程吗?我知道他被埋在哪儿!”
孙浩哲转过身拉开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带我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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