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浩哲顾不得强光迷眼，也根本看不清敌人究竟身处何方，已第一时间将手伸向后腰。
噗的一声闷响之后，他隐约觉得一阵劲风擦过小臂，随即肘边传来刺痛。
“别动！我知道你有抢，但想赌一把的话，你不会有机会碰到它。”
此时他已慢慢习惯了车灯的亮度，看清楚杰克手中那把加了消音管的枪。他也知道，以杰克的枪法自己确实没有半点机会，只能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妄动。
“杰克，别忘了你答应过，会给他一条生路！”林山人的声音此时响起。
“啊对，我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既然你也曾经帮我一次，又是我从小看着长大视作弟弟的小鬼中意的人……”
杰克说到这里似笑非笑停下，林山人亦是面露尬色，孙浩哲不禁汗颜，想必刚才他在车中一言一行，早被外面的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杰克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怎么都会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今后跟着我做事，把先前看到的事情全都烂在肚子里，那今日种种就当一笔勾销，既往不咎。怎么样，要不要接受？”
孙浩哲冷笑：“哼，原来是打了这种如意算盘，好封我的口？”
“你可别忘了，你之前杀人袭警，今晚又被警察看见出现在抛尸现场。你以为你今后出去还会有安稳日子过吗？”
“就算去自首、蹲号子，我也绝不跟刽子手和解！”
“孙浩哲别冲动，保住性命比什么都重要！”山人最怕的就是这家伙认死理转不过弯来。杰克是得到警方发现尸块的线报，派人去善后，因此发现了小天的踪迹。他这么快便将警察的讯息掌握得一清二楚，可见丁弈的肃清行动丝毫未能撼动敌人的根底。山人甚至怀疑孙浩哲即便安全进到警局又能怎样，他偷眼看杰克，想到了连哼都没哼一声便被灭口的维克。
“林山人，我还以为你和这些人不一样。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为了苟且偷生就能轻易放弃原则的人！”孙浩哲不屑地啐了一口。
杰克冷然摇头，慢慢扣紧手中的枪：“好啊，有骨气！”
“杰克，不要！”
杰克瞟了林山人一眼，算是给他情面，没有立刻扣下扳机：“你既然抱定这样的决心，刚才就不该放任晴玉招惹我家小孩，难道就为了到头来让他伤心，替你收尸？”
孙浩哲呐呐低头，他知道杰克只是在打感情牌逼他就范，但这件事上自己确实理亏。
“够了杰克，别再跟他废话！”这时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由远而近，孙浩哲只觉眼前一花，便被人结结实实扇了一耳光，女人尖利的指甲划过他脸颊，火辣辣地疼。
“这个畜生！我要杀了他！”女人长发飞扬，神情疯狂，咬牙切齿地拉枪上膛，直接指住了他的眉心。
“等等，萨姐！”倒是林山人显得更为紧张，上来挡开女人的枪口，“小天事后若是知道是自己姐姐亲手杀了他……在意的人，会恨你一辈子。你们姐弟俩的关系本就有些紧张，你何必自己动手……”
“你少管闲事，他该死！”女人怒目瞪了林山人一眼，她那略带异域风情的眉眼倒跟小天有几分相似。孙浩哲突然想起，她应该就是维克提到过的那个女人。看到这个坏事做尽的女人露出气急败坏的表情，他心中又不免升起一丝恶意的快感。
“呵，对你弟弟出手就是禽兽不如，就该死？那你们对严实做的那些事呢？活该，就该让你也尝尝这种痛的滋味！”
“你终于说到重点了，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你根本就是为了报复，对不对？”
“对，没错！那种情窦初开的小鬼，我只不过稍微欲擒故纵，他就信以为真，恨不能对你掏心掏肺，真有够廉价……”
“你无耻！”女人被彻底激怒，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孙浩哲故作得意地仰天长笑：“知道吗，玩弄他很过瘾……”他知道自己正在疯狂的边缘越走越远，却觉得一种说不清的畅快淋漓流遍四肢百骸，驱使着他说出更恶毒的话。
此时却听杰克突然轻声咒骂了一句“蠢货”，寒凉的眸光停留在他们身后。很快女人的眼睛里显出震惊之色，愣愣定在了原地。
他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猛一转头便看见小天站在车边，就像一棵孤立无援的细柳，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少年微红了双眼静静看着他，良久竟还挤出一抹微末的笑问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心话？”
他嗓子干哑，却最终狠心转过头：“对，都是真的！”
他不知道小天作何反应，只见女人火冒三丈再次冲向他：“这种卑鄙小人，有什么可多问的？一枪崩了他，就什么仇都报了！”
“萨姐，冷静点！这样解决不了问题。”
“别拦着我，今天我非杀了他不可……”
就在一片混乱之际，却听小天发力一声喊：
“够了，姐，把枪放下！你要是伤他分毫，我死给你看！”小天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一把藏式银刀，牢牢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萨琳一脸不可置信地住了声，但并没把他的话当真，倒是借机甩开了拦着自己的林山人：“你是不是疯了？他这么对你，你还护着他？”
“把枪放下！”小天一字一顿咬牙重复道，手上更是发狠把刀往脖子里又递了少许，刀尖在车灯折射下反射出锐利的锋芒，一条细细的血线立刻沿着他起伏的脖颈滑落下来。
萨琳这才真的被吓到，一下松脱了手中的枪，捂住嘴巴：“不要，小天！把刀放下，姐姐听你的，都听你的……”
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想阻止小天，可他立刻支起小刀警告道：“你们都别动，只准大叔过来。”
杰克当先洒然一笑，举起双手站定在原地，萨琳却还想往前走。
“姐，别不把我的话当真！”小天手中用劲，眼看脖子上的血线又粗了少许，而他的双眼则比那道血痕更通红瘆人。
孙浩哲再也看不下去，已顾不得会将整个后背暴露在敌人面前，大步走向小天。
小天也快步迎了上来，意想不到的是，走到他面前时小天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很快绕到他身前挡在了他和杰克、萨琳之间，再次要挟两人：“你们最好别轻举妄动！否则，我对自己也不会手软。”
看到两人做出实际行动之后，小天这才转过身，拉孙浩哲蹲下：“你太高了，杰克若是打算爆头的话，我的身高挡不住……”
听他冷静又如此思虑周详地分析着自己的安慰，孙浩哲心底不禁阵阵抽搐。
小天却在他开口之前捂住他的嘴：“……我不在乎！……你骗我也好，为了报仇也好，怎样都可以！……你走！我自有办法拖住他们。”
“先把刀放下好不好？放下我们慢慢说。”他伸手想拿开小天握着刀的手，可他僵持着一动不肯动。
“你流血了，不觉得疼吗？”
小天麻木摇头。
孙浩哲皱眉柔声道：“可我会心疼。”
小天终于有了反应，目光聚焦到他脸上，又很快垂下长长的睫毛：“不知道你哪句话真的，哪句话假的。”
他抬起小天下巴，不禁苦笑：“小傻瓜。平时这么会骗人，一轮到自己，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你心里感觉不到？……行，非得说出来是吧？那你听好了，真心话我只说这一遍。”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少年耳边说出那句自己都觉得羞于启齿的话，“……那件事我没对别的任何人做过，那也不是可以和随便什么人做的事！”
小天眼睛亮了亮，先前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此时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
“你这个混世小魔王，原来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他不禁又心疼又有些好笑，轻轻拭去少年眼角的泪光，沿着腮边一路落下细碎的吻，最后温柔覆上他微微颤抖的唇。
少年紧绷的身体在他臂弯内一点点松懈下来。孙浩哲得以趁机从小天松开的手中拿过刀，便不敢再多做流连，与那具微热的身体拉开距离。少年却像着魔上瘾一般，贴近他，红着脸大胆索求道：“再来一次……”
他压下心中强烈的冲动，正色道：“答应我一件事，就再来一次。”
小天乖巧点头。
“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允许你再这样伤害自己！一定要好好活着，否则我不会原谅你。”
少年拧了拧眉，似乎隐约意识到话中还有另一层意思，孙浩哲心知不能给他时间思考，略微粗暴地抵住了他的双唇……
甘甜温软的唇舌几乎能消融掉最顽强的决心，可孙浩哲最终还是狠心抬起了手腕……少年仰头软倒在他怀中，他将少年柔弱无力的身体拦腰抱住站起身。
萨琳差点又要冲上前，被已经看明白一切杰克伸手拦住：
“很好，你也算是条汉子。”
“看好他，别让他再有事！也别让他再牵扯进你们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孙浩哲的话让山人心中暗暗吃惊，他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从刚才开始便觉得小天眼熟，这就是丁弈发过照片让他留意的那个男孩！？
“你担心过头了，我怎么会让他做危险的事。”杰克说着就要走上前来接人。
“你别动，让林山人过来。”
他看出杰克有所犹豫，但没有出言反对。林山人空手走了过来，毫无戒备地向他伸出双手。而他根本没打算把小天交到山人手上，他算准了时机距离，用力把小天推向了杰克！
他为又一次利用了小天感到愧疚，但他必须为严实报仇赌上一把，他寄希望于杰克的身手能安全接住小天，也希望小天的安危足以扰乱杰克的视线和判断……
他听到女人惊叫出声，看见林山人惊讶地瞪大眼睛。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他成功地控制住了林山人，用那把仍滴着血的藏刀抵住了他的咽喉。现在形势逆转了，他倒要看看杰克受制于人时的反应。
杰克果然在危急关头接住了小天，没想到他不怒反笑，从喉间一点点爆发出低沉的笑声：“有意思，我倒还真是小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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